这条街的街面不宽也不长,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因为这条街本就是南城区最小最短的一条街,但这条街却是南城区白事生意最集中的地方,也叫阴阳街。从街口到街尾,清一色全都是赚死人钱的店铺。
或许是因为都是做死人生意的缘故,一般若非是遇到万不得已之事,必须来这条街上置办物品,否则宁肯打死,也都不肯往阴阳街这边多靠近一步。
以至于这条阴阳街,不论是阴天还是阳光普照的晴天,好似都被一层阴气笼罩着一样,让人一走进街区里立刻就有种阴风扫过后背,浑身汗毛根根咋起的感觉。
出事的那间棺材铺的掌柜姓金,四十多岁,那个赤身裸体坐在尸体旁的,已经被吓疯了的女子是金掌柜的妻子。夫妻俩早年就居住在这条阴阳街,距今天出事,他们差不多在这条街上了做二十几年的死人生意。
金掌柜夫妻两还育有一双儿女,女儿很水灵,已经到了婚配年纪,据说再过不了几天,便要送去男方家完婚了,儿子也长相不错,相貌堂堂,很懂事,很顾家,也很懂得礼节。
应该说这一家子很会做人,左右的邻里和睦,人缘也很好,本该是这一家子人的生活,还是很幸福美满,却不知何故,竟落得如此悲惨下场。
负责天都城里这一片街区治安的衙役来的很快,领队是一个姓罗的衙头,满脸胡子拉萨,一副凶相,再加之他身材粗壮,远远的就让人心生畏惧。
罗姓衙头带着七八个衙役来到棺材铺前,看到铺子里面的这副惨象,罗姓衙头忍不住皱紧眉头,面色变的越来越难看。
而他身后的那些纵然是早已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凶案现场,见识过死相各异的衙役们,此刻在看到铺子里面的惨状,尤其是他们在看到女人咀嚼手中那块血糊糊东西时,霎时间就面色发白,腹中一股难以忍受的恶心,瞬间席卷全身,一个个全都趴在那里一通干呕,狼狈不已。
女人似乎也注意到铺子外面的情况,木讷地抬起头,神经质地冲着外面的衙役裂开满是血污的嘴,再次从口中发出一整叫人心怵胆颤的笑声。她一边笑,一边不停的吐出一些血糊糊的碎末。
这一幕画面,再次引得那些衙役腹中又是一整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又是一通狼狈不已的干呕。
“这女人已经失心疯了,布冬布寨,你两个进去把她拿下......咦?”
罗姓衙头发觉身后没有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当他看到自己带来的七八的衙役,早已干呕的七倒八歪,狼狈的不成样子时,不由的长叹一声。
而那里两个被他叫到名字的衙役,此刻,更是一边后退,一边想他直摇头,一脸可怜兮兮的他哀求道:“老大,不是我兄弟两不进去,实在是,实在是,那个女人...呕!太恐怖了,我两兄弟不敢进啊,呕!”
“唉-!去找块干净的白布来。”
罗姓衙头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毕竟这种凄惨瘆人的场景,谁都没有见识过。
罗姓衙头只好独自一人,手提一柄未出鞘的腰刀,徐徐走进棺材铺里。
当他缓缓接近女人,在他看清其口中不断吐出来血糊糊的碎末是何物时,身体控制不住的狠狠一震。一股恶心感瞬间在腹中生成,翻江倒海一般,差点把隔夜饭都一股脑的吐出来。
“她,她竟然在生吃人的心肺,这需要经受多大的刺激,遭遇多大的罪才能做到?”
罗姓衙头抹了一抹嘴角,看到手背上粘粘的呕吐物,再看到女人口中的血糊糊的碎末,腹中又是一阵恶心,所幸被他强行压制住,才勉强不至于再次狼狈。
“那是......他们,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姓衙头害怕自己向地上的女人多看一眼,也会和铺子外面的那些衙役一样吐到站不起来,他赶紧扭头去查看这间棺材铺的其它情况,可就在他扭头的刹那,一双瞳孔猛的收缩,甚至感到一阵阴风直击后背,身上汗毛根根竖立。
“都他妈的,全给老子进来。”
罗姓衙头转身向着铺子外面的衙役,面色阴冷,蓦地一声大吼。他这突然一声大吼,不仅把那些衙役镇住了,也把坐在地上的女人也镇住了,女人两眼一翻,直接昏死在地上。
七八个衙役哆哆嗦嗦,忐忑不安的走进棺材铺,布冬和布寨两兄弟赶忙将手中的白布一抖,连同女人和尸体一起盖住。
七八个衙役跟随罗姓衙头的目光,慢慢抬头看向铺子中央的那一根房梁,在看到房梁上直挺挺的悬挂着一男一女两俱年轻尸体后,一个个的面色变的越来越苍白,直至面无半丝血色。
按照年龄和长相可以推断,房梁上悬吊着的一男一女是兄妹,也就是金掌柜的一双儿女。
不是这些衙役没有见识过吊死的人,而是他们感觉眼前的画面太过诡异,因为梁上的两俱尸体,脸上的表情都前所未有狰狞,这种狰狞的面部表情,不像是上吊自杀留下的模样,倒像是他们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换句话说,兄妹两人的死相不像是上吊自杀而死,更像是他们被活活吓死的。
棺材铺里并排排放着六七口还未最后完工的棺材,但棺材板上的暗红色漆面,仿佛只要在上最后一道漆,就大功告成。
猝然间,一道冷风骤地凭空吹来,吹得房梁上那两俱尸体在空中晃来晃去,画面更加诡异,加之着棺材铺做的是阴人的生意,阴气十足,此刻再凭空卷起一阵冷风,使得整间棺材铺里越发的阴森森,让人心里瘆得慌。
“老大,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这家铺子里阴冷冷的让人心里直发慌。”
七八个衙役紧紧拥挤在一起,可一个个的两条腿仍然一个劲瑟瑟发抖。
“慌什么,青天大白日大的,即便是有厉鬼也不敢出来害人,不管怎样总是死者为大,先把梁上吊着的兄妹二人再说,总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吊在上面不管不顾。”
罗姓衙头相比那些衙役要冷静很多,他粗略估量了一下房梁距离地面的高度后,又用目光扫视了一眼身边这几个吓得已经像是被人抽去了筋骨一样,软绵绵的衙役,他心里此刻清楚还想着要眼前这些人帮把手,简直就是无稽之谈,简直就是对他自己的一种侮辱。
可就在他气运丹田准备一鼓作气跃上房梁去时,身后蓦地响起一道语气里充满焦急的声音:“罗捕头,且慢动手!”
咯噔-!
这声音响起太突然,七八个衙役竟被吓得心肝肺都一阵颤抖,险些惊叫出声,就连罗姓衙头的也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谁,他妈的是谁在背后乱叫?”
罗姓衙头和他手下的七八个衙役在第一时间里,全都本能的拔刀出鞘,猛地转过身,所有人直觉面前的视线白茫茫的一片模糊,仿佛看到一块大白布漂浮眼前,近在咫尺。
叽格叽格!
白布下依稀的是一个披头散发,鼓着一只血泡的眼睛,半张肿成馒头的脸,正弯着一颗脑袋,一边咀嚼着手中血糊糊的心肺,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罗姓衙头他们。
“真好吃。叽叽叽......!”
“鬼啊-!”
七八个衙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立刻崩溃的尖叫起来,其中更有二三人直接就吓的瘫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抽。
“聒噪-!让你出来吓老子。”
罗姓衙头想都没想就飞起一脚,狠狠的踹向面前这个瘆人的女人,砰地一声,女人卷起白布直接飞出棺材铺,落到街面上滚了几圈。
女人的大半个身子裹着白布里,只露出两条修长的腿挺了几挺,便再也没有了动静,似乎这一刻才真正得到了解脱。
“鬼妈个大头鬼,老子没被鬼吓死,倒是叫你们这几个胆小鬼给吓的不轻,起来。”
罗姓衙头照着还摊在地上直抽抽的三人的屁股,狠狠的踢了两脚。
“罗捕头,这些尸体现在碰不得。”
说话间,一个穿身道袍,四十来岁模样的道士,一边紧紧拽着
白布的一端,连同裹在白布中女人尸体一起,又重新拖回到铺子里,一直拖回到金掌柜的尸体旁,一抖手将白布抖起,让女人赤裸的身体直挺挺的挨着金掌柜的尸体躺好才住手。
“敢问道士哪里来?”
罗姓衙头将手中的腰刀插回刀鞘后,朝着道士抱了一抱拳开口问道。
“贫道从哪里来哪里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家四口人死的冤,冤死之人必定怨气极重,一时间很难消散。”
“这世间冤死的人,多到数不胜数,为何独独这一家四口人的尸身不能动?”
罗姓衙头皱起眉头,似乎并不相信道士的话。
“这一家人死的特别,他们本可以过上安逸的生活,却未曾想一夜被灭门,更重要的是这一家四口,除了这个女人是解脱在罗捕头刚才的一脚之下,其余三人均是被活活的吓死,而且梁上的那一对兄妹还是死后,他们的尸体自己爬起来挂到房梁上的。”
“尼玛,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尸体还能自己爬到房梁上去,自己把自己挂起来?道长你不会是在诓骗我们吧?”
“我说有鬼吧,你们还不信。”
“老大,还是赶紧离开这间铺子再说吧。”
“对对,老大,我感觉这铺子里到处都是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直盯得我脊梁骨嗦嗦地冒冷气。”
道士的一句话,瞬间在七八个衙役心里引起轩然大波,只把几个胆小的人再次吓的哆哆嗦嗦。
“这些尸体什么时候可以搬动?”罗姓衙头沉默片刻后开口。
“不想让更过的人出事,明天正午的时候,罗捕头再安排人将兄妹两人的尸体取下来,贫道到时候设坛做法,引来天上的烟火烧灭。”
“好,就依道长所言,本捕头明日再来讲尸体取下。”
罗姓衙头虽不完全相信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道士,但也不想有什么万一,否则真要发生道士口中所言的那样,祸及更多无辜人,他往后的日子势必要在内疚和不安中度过。
为了慎重起见,罗姓衙头选择相信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道士,带着衙役退出了棺材铺。
道士则从身上取出一叠勾画好的黄符,几乎将整个棺材铺贴了一个遍,即便是一些角角落落也都不放过,最后又仔细检查一番,直到他确定没有遗落后,才走出铺子。
出了棺材铺,道士又要求罗姓衙头取来官府的封条,并且又在门楣上贴了四道黄符,做完这一切,道士不等罗姓衙头追问就飘然离去。
“老大,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道士,性情好古怪,既不肯说名号,也不肯讲来历,就这么做完事直接飘然离去。”
“或许他真是一个得道高人,高人从不看中名利。”
“也许吧,我们走,先回府衙再说。”
罗姓衙头最后凝视了一眼道士离去的方向,他不想再纠结道士的身份,毕竟这条阴阳街上闹出了灭门惨案,他还要赶紧回去复命。
可当他带着七八个手下经过一家挂着何记招牌的棺材铺时,忍不住脚步一顿,或许是错觉,又或许是这家铺子里的阴气实在太重,一股冷森森的阴风吹到身上,竟令他情不自禁的一颤。
何记是这条阴阳街上规模最大,名气最响的一家老字号棺材铺,有七八个伙计,掌柜姓何,是个有点名气的阴阳先生。
据说死者怨气再重,只要一躺进何记打出来的棺材里,便都要怨消气散,乖乖的入土为安。
罗姓衙头不知为何在经过何记棺材铺时,居然莫名其妙的有一丝不安油然而生,不过这一丝不安很快又莫名其妙的消失,无影无踪,仅仅一刹那的迟疑后,他便不再放在心上,带着手下继续匆匆离开。
夕阳西下,暮色开始降临,预示着一天即将结束,在外忙碌了一天的人们脚步匆履,他们希望回到家里还有可以吃上一口热饭一口热菜。
何记的几个伙计,趁着掌柜还在外做白事,便想偷个懒早点打烊,正当忙着扣上门板之际,冷不伶仃从他们身后漂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要七口没有上漆的大红棺?”
“妈呀!”
何记的几个伙计事先全都毫无防备,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人靠近,这时突然有个声音从自己身后响起,吓的几人碰的一声摔掉门板,几乎同时跳起来尖叫。
几人急转过身,就看见一个年纪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姑娘,近在咫尺,穿身红缎子做的石榴裙,头上插着一支红色发簪,仿佛是哪家新进门的小媳妇模样。
只是她的面色有些苍白,两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何记的几个伙计,让人心里一阵发毛。
“你怎么走路不出声?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何记的几个伙计好一会才回过神,虽说眼前的小媳妇模样很水灵,长相醉人,可一想到刚才明显被吓得不轻,忍不住就埋怨了一句。
漂亮小媳妇很任性,也不理睬,她停顿两个呼吸时间,再次问道:“我要七口没有上漆的大红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