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土匪?”年轻人调转枪口顶在石头脑袋上,“这小子我认识,就是山上的土匪!还有你手里的枪,难道不是刚刚从那些当兵的手里抢来的吗?”
“俺真不是土匪!”事到如今,六子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手中的枪,面前的石头,这一切似乎都足以证明自己的土匪身份。
而村外真正的土匪转眼就到,六子急地直跺脚,他把步枪往村外一指,大声说道:“兄弟,土匪就在庄外,千万别错怪好人!”
而他这个动作却引起了众人的误会,大家以为六子要开枪,齐刷刷将手中家伙什对准了他,并大声喝道:“别动!”
六子明白大家误会了自己,连忙把步枪横着举到跟前说道:“这枪是从土匪手里偷来的!你们稀罕尽管拿去!”说着将步枪慢慢放到地上。
年轻人手中的土炮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没有步枪那样精准,也没有步枪的射程远,但是这家伙一枪搂出去就是一大片。以前六子摆弄过这种土炮,深知这种土制的沙药打在人身上虽然不至于立即毙命,但是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年轻人有点不太相信地盯着六子,看他放下枪。手中的土炮始终对准六子,生怕他耍什么花招。
就在这时,土匪们从村外冲了进来,端着刚刚抢到手还不太会摆弄的步枪,迅速堵住街口,枪口对准众人。
刀疤脸瞪着眼睛,恶狠狠叫道:“都他娘的别动!”
村里的人们毫不示弱,面对枪口,齐刷刷把手中的家伙什转向土匪。
年轻人怒视着刀疤脸,厉声问道:“老刀,咱们可是有约在先,井水不犯河水!今天为啥闯进秦家沟?”
刀疤脸嘿嘿笑着说道:“秦兆龙,今儿个爷几个不是冲秦家沟来的,你少管闲事!”
正当双方虎视眈眈剑拨弩张的时候,六子趁众人不注意悄悄溜到一堵矮墙后面,借着土墙的掩护猫腰脱离了众人的视线。
对这些土匪六子恨得牙根痒痒,姥姥的!老子又没招你没惹你,干嘛追着老子屁股打?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还以为老子好欺负!
他溜到街口的另一面,想寻个趁手的家伙什,毕竟土匪们的手里有枪,自己赤手空拳不好应付。
街头的两伙人兀自对峙,村民手里没有枪但人多势众,堵住街口宁死不退让。
秦兆龙冷笑一声,对刀疤脸说道:“你们擅闯秦家沟,分明就是不把我们抗日救亡军放在眼里!别以为你们手里有枪就能为所欲为,今天有我秦兆龙在,任何人休想踏进秦家沟半步!”
“得得得!少来这套!”刀疤脸非常不耐烦地说道,“狗屁救亡军!你们见过鬼子吗?你们打过鬼子吗?你这个破司令也就吓唬吓唬老百姓,少在老子跟前卖弄!今儿个爷几个不是冲秦家沟来的,也不是冲你们救亡军来的!”
说着,刀疤脸用手指了指被摁倒在地的石头:“这小子偷了枪开溜!咦,另外一个呢?”
众人这才发现,六子早已不知去向。
秦兆龙此时也明白了土匪们的来意,态度依然强硬:“冲谁来都不行,反正不管是谁都不能在秦家沟闹事!”
嘴上说着,秦兆龙心里一个劲的犯嘀咕,刚才那个家伙哪去了?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溜得挺快啊!
此时的六子正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着街面,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手端土炮白白净净的年轻人就是秦汉祥的儿子。他蹑手蹑脚贴着墙壁前行,打算绕到土匪身后。
乡下农村的街道崎岖不平,房屋高低错落,各家门前都堆积着柴垛。
六子从一家扎着篱笆墙的院子里顺了一把劈柴用的砍刀,将步枪斜背在身后。没有子弹也没有刺刀的步枪在战场上基本没什么用,但六子仍不舍得扔。
偷袭人数众多的土匪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况且对方手里都有枪。六子趴在一堆柴草后面,拧眉思索着应对之计。土匪们聚在一起,单个击破显然不可能。他有心溜之大吉,但如果丢下石头不管,仿佛显得不仗义。
正当他抓耳挠腮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有人偷袭!六子脑子里立刻闪过这个念头,他本能地扭身,手中砍刀顺势向后斜劈过去。
身后的人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招,脚步后撤,用步枪格开六子的砍刀。
六子的刀势迅猛,身后之人则明显体力不足,连人带枪被震了出去。六子速度不减,整个身体虎豹般扑了上去,手腕翻动砍刀回抽,再次砍向对手。
对方明显受过军事训练,格斗技巧丝毫不弱,在身体倒地万般紧急的状态下,横枪架住砍向自己的刀,口中低声叫道:“六哥,是我!”
六子一愣,急忙收刀。但是刀势太快,已然收不回,刀锋咔的一声堪堪砍在那人的枪管上,整个人也压在对方身上。
两个人一对眼,六子看清了对方的脸,原来是和青山!
“青山!你怎么在这儿?”六子非常惊讶,此时和青山应该在盘龙山上疗伤,却出现在这几十里之外的小山沟。说话时六子这才注意到,与和青山一起的还有一个人,是和青山的二叔和秉章。
和青山也觉得意外,吴连成从盘龙山抓走了六子,按理说应该早就到了团部。在秦家沟相遇,三个人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和青山刚想问个究竟,六子嘘了一声,低声问道:“身上有子弹没?”
和青山点点头:“有,七颗!”
六子与和秉章一起将和青山扶起来,此时街头的两伙人吵得正凶,眼看就要动家伙。
看着和青山还未痊愈的右手,六子担心地问道:“还能打枪不?”
和青山举起缺了两根手指的右手,苦笑着说道:“右手废了,不过我能左手打枪。”由于严重营养不足,和青山显得很虚弱。再加上缺乏及时医治,他的右手已经发炎,肿得跟馒头似的。一身破旧的军装沾了血污和泥土,让这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看上去十分憔悴和沧桑。
形势紧急,六子顾不上过多询问。拉着和青山来到街头的石墙后,指了指气势汹汹的刀疤脸说道:“看到没?石头在那儿呢!脸上有疤的那个家伙是附近山上的土匪头子,想个辙儿崩了他!”
“石头!”和秉章一眼就发现了被两个汉子揌住的石头。
六子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和秉章的嘴巴:“老爷子别嚷嚷!这帮家伙手里都有枪呢!”
“咋回事?”和青山费力地用左手拉开枪栓,把步枪架在墙头,用肩膀顶住枪托,枪口准星牢牢锁住刀疤脸的脑袋。此时只要和青山轻轻一扣扳机,刀疤脸的脑袋立刻就会开花。
手指轻轻触碰到扳机的瞬间,和青山却犹豫起来。很多土匪都是迫于生计才走上这条道路,身上并没有人命。换句话说,大多数土匪罪不至死。如果就这样贸然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总会让人觉得心里不安。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街面上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双方越说越激动,刀疤脸恶狠狠举起枪对准秦兆龙,嘴里骂道:“他娘的,老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秦兆龙也举起手中的土炮,叫道:“你敢!动一下试试!”
就在这紧要关头,忽然有人高声喊道:“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秦汉祥急匆匆赶了过来。他分开众人,径直来到刀疤脸跟前,盯着他脸上那道刀疤看了三秒钟,问道:“大当家的,带着这么多人到我们秦家沟所为何事?”
看到秦汉祥,刀疤脸的嚣张气焰收敛了几分,毕竟说不一定何时便有求于他。当下异常客气地说道:“老爷子,俺们可不是成心来闹事!”
他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石头:“这小子偷了俺们的枪、劫了俺们的票跑到庄里来了。”
秦汉祥扭头看了看闷声不语的石头问道:“石头,有这回事吗?”
石头想争辩几句,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一张脸涨得通红瓮声瓮气地嘟囔了一句:“枪又不是他们的!”
“枪呢?”秦汉祥又问道。
“让六爷拿走了,把俺丢在这儿不管了!”
秦汉祥从他的表情明白了几分,叹了口气,转身冲着刀疤脸一抱拳说道:“大当家的!这样吧,石头之前与老朽相识,请大当家的高抬贵手放他一马。至于枪嘛,我一定让人送到山上。”
在一旁的秦兆龙有点不服气,明明是这帮土匪蛮不讲理,父亲偏要向他们忍气吞声。心里着急,不由得脱口叫了声:“爹!”
秦汉祥明白儿子的意思,他一摆手制止了秦兆龙。
刀疤脸看了看石头,又看了看秦汉祥,反问道:“人可以放,如果枪找不回来咋说?”
秦汉祥没有丝毫的犹豫,声音洪亮地说道:“枪如果找不回,老朽愿奉上十块大洋!”
刀疤脸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那好!既然老爷子发话了,俺就信一回,明天傍黑俺们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