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太子杨勇被废后,隋文帝彻查东宫党羽,受牵连者甚众,其中不乏被冤枉诬陷的,史万岁就是这样的倒霉人。
作者曾经写过,开皇十年(590年),江南高智慧等人起兵作乱,隋文帝以史万岁为行军总管追随杨素讨伐叛逆。史万岁率众二千人,自东阳别道进发,一路上逾岭翻山、跨海过江,攻陷溪洞不可胜数。前后七百余战,转斗千余里,击败叛军无数。然而,史万岁一百多日杳无音信,远近皆以为其部已全军覆灭。
其实是由于水陆交通阻绝,不通信使,史万岁军队迷失在深山密林之中。于是,史万岁将书信放置于竹筒中,浮于水上,顺流而下。有取水之人捡到竹筒,报给杨素。最后,在官军的帮助下,史万岁军队才得以走出绝境。杨素上书表奏史万岁之功,隋文帝嗟叹不已,赐史万岁铜钱十万,官拜左领军将军。
隋朝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开皇十七年(597年),云南边陲传来爨(cuàn)人谋反的消息。云南番王爨翫(wán)(又名爨玩)起兵反隋,杀隋朝官吏,气焰嚣张。
爨人又称爨氏,是中国古代的一个民族。爨氏本是中原南迁汉民,自称班氏后人。东汉末年,班氏因功受封食邑于爨地,因此以爨为姓氏,即“采邑于爨,因氏族焉”。蜀汉时期,爨氏成为南中(指今天的云南、贵州和四川西南部)大姓,落籍于滇。
东晋成帝咸康五年(339年),南中大姓霍、孟二氏火并同归于尽后,爨氏崛起称雄,爨琛独霸宁州,其家族分统各地,不仅掌控云南全境,还支配贵州中西部地区。爨氏的统治中心在南宁州(今云南曲靖)。
自爨氏得势后,南中百姓均受其统治,爨氏与当地夷民不断的融合,被称为爨人或爨蛮,所居地称为爨地。
梁元帝承圣二年(553年),爨人首领爨瓒以地降于北周,获封南宁州刺史。爨瓒死后,境内分为东、西二爨。爨震称为东爨,居于夜郎县和谈指县(今贵州贞丰县一带),爨翫为西爨。
爨氏世代为南中豪酋,部曲众多。隋朝建立,开皇初年(581年),南宁州爨震恃远不附降。
开皇三年,杨坚起用开府韦冲为南宁州总管,持节抚慰西南夷人,以解决地方割据势力。而韦冲刚遭母丧去职不久。这韦冲,字世冲,出身名门,容貌文雅,为人宽厚,深得众人之心。
杨坚又派遣柱国王长述率兵跟随韦冲。韦冲上表推辞。隋文帝下诏称:“西南夷裔,屡有生梗,每相残杀,朕甚愍之,已命戎徒,清抚边服。以开府器干堪济,识略英远,军旅事重,故以相任。知卿丧亲,日月未多,金革(战争)夺情,盖有通式。宜克制自己,即刻领旨赴任!”
于是,韦冲奉命至南宁州,东爨渠帅(部落首领)爨震及西爨首领爨翫见形势突变,不能置身事外,便主动进府参谒韦冲,以示臣服。隋文帝大悦,下诏褒扬韦冲,并任命爨翫为昆州(今云南昆明)刺史。
韦冲兄长的儿子韦伯仁,追随韦冲在总管府中。韦伯仁公然抢掠他人妻子,士卒肆意暴虐,边疆人十分失望。杨坚听闻后大怒,令蜀王杨秀治其罪。益州长史元岩,生性方正,奉蜀王之命调查韦伯仁,毫不宽恕,韦冲竟受连累免官。
而韦冲之弟、太子洗马韦世约,向皇太子杨勇进元岩的谗言。隋文帝得知后,向太子发问道:“有个卖酒的古人,因酒酸而卖不出去,你知道酒为何发酸吗?”
“儿臣愚昧,不知酒因何变酸。”杨勇嗫嗫嚅嚅道。
“那个人家中养了一只凶猛咬人的狗,酒酸是因为被狗舔了!如今你何必用韦世约?他必将连累你!”杨坚言辞犀利地告诫道。于是,韦世约被除名为民。
见朝廷依法处置了韦冲、韦伯仁叔侄,爨人平息了怒火。不久,南宁州爨人来降,朝廷拜爨翫为昆州刺史
然而,好景不长,由于天高皇帝远,朝廷鞭长莫及,昆州刺史爨翫再次反叛朝廷。开皇十七年,二月,隋文帝以史万岁为行军总管,率众征讨。
史万岁率部经蜻蛉川(今云南大姚)、弄栋(今云南姚安北)、小勃弄、大勃弄,一路跨溪越涧、跋山涉水,终于进入南宁州。爨翫前后屯据要害,依险固守。史万岁一一击破,进剿七州。隋军又前行数百里,穿越国境,抵达今日缅甸境内,见当年诸葛亮南征时所立纪功碑,背刻铭文曰:“万岁之后,胜我者过此。”
原来,蜀汉章武元年(221年)七月,仅称帝三个月的昭烈帝刘备为替关羽报仇,挥兵攻打东吴,后来于夷陵之战中惨败,陷入被动不利的局面。诸葛亮便反转向南中进军,一路大获全胜,顺利到达今缅甸境内,并立碑记功,铭刻下“万岁之后,胜我者过此” 九字,成为诸葛亮留给后世的九字之谜。
当时,蜀军皆认为诸葛亮是为了给自己歌功颂德,自吹自擂称:“一万年以后,才有人能胜过我。”
谁曾想,三百多年以后,真有一个叫万岁的人带兵至此。这九字是诸葛亮对后世的预言还是碰巧,虽然无从考证,却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历史奇闻。
而史万岁见到石碑背面铭文,仰天大笑道:“诸葛孔明一向神机妙算,竟然预言我能胜过他,看来我军此战必胜!”
全军又惊又喜。史万岁却令左右士卒推倒石碑,继续向西进攻,渡西洱河(今云南洱海),入渠滥川(位于云南下关东北),转战千余里,深入敌境,兵锋锐利,所到之处无城不摧,先后攻破三十余部,俘虏男女二万余人。
见史万岁大军势不可挡,诸苗夷部落大惧,纷纷遣使请降,爨翫被迫再度请降,官军不战而胜。于是,爨人向史万岁进献金银宝物,并刻石勒铭,赞颂隋朝圣德。
史万岁遣使飞骑上奏,请将爨翫作为人质押解入朝,隋文帝下诏准其所奏。可是,爨翫心怀二志,不愿随军入朝,在奏章送出不久,就向史万岁求情道:“只要史将军高抬贵手,不把我押解入京,罪人愿以爨人的祖传明珠作为酬谢。”
爨人祖传明珠天下闻名,这颗明珠径长一寸,熠熠生辉,世所罕见。史万岁久经沙场,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然而他初见这颗明珠,却不禁起了贪念。踌躇不决半晌,史万岁收下明珠和金银宝物,答应了爨翫的请求。
史万岁班师回京,路过蜀王杨秀的藩地。当时,蜀王杨秀在益州(今四川成都),对爨人祖传明珠垂涎已久,得知史万岁受赂,明珠也落在他手中,便派人前去索取。史万岁对蜀王的敲诈勒索大为不满,一气之下,下令将所得金银珠宝全部沉于江底,杨秀一无所获,只得作罢。
史万岁以平叛之功进位柱国。晋王杨广表现得虚怀若谷,格外敬重他,待以交友之礼。隋文帝知道晋王看重史万岁,便令史万岁督管晋王府军事。
仅过了一年,爨翫和儿子爨宏达再次兴兵反叛。蜀王杨秀上奏弹劾史万岁,称他收受贿赂、放纵贼人,以致生出疆祸患,毫无大臣气节等等。
隋文帝下令彻查此事,验证属实,其罪当死。杨坚龙颜震怒,厉声数落道:“卿贪财枉法,私自放走贼寇,朝廷为此再度劳师动众。朕每念及将士劳苦,就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卿岂是社稷之臣?”
“臣留爨翫一性命,皆因恐其州有变故,留他加以镇抚。臣撤军至泸水后,诏书方到,因此未将他押送入朝,确实不曾受贿。”史万岁辩解道。
“朕以为卿是良臣,为何如今官高禄重,反而变为国贼了?”隋文帝见史万岁心存欺骗隐瞒,大怒,并对有司下令道:“明日将斩史万岁!”
“臣罪该万死!”史万岁惧而服罪,顿首请命。
左仆射高颎、左卫大将军元旻等人见他已认罪,有意为他说情,向隋文帝进谏道:“史万岁雄略过人,每次行兵用师、率军作战,未尝不身先士卒,尤其善于安抚控制部下,将士乐意为其效力,即使古代名将亦难超过他。”
隋文帝认为此言不虚,怒气稍解,于是将他除名为民。而爨翫则为隋文帝所杀,诸子成为官奴。史万岁得以死里逃生,一年后,恢复官爵。不久,拜为河州(今甘肃省临夏东北)刺史,又担任行军总管,以防备突厥来犯。
开皇二十年(600年),四月,突厥达头可汗(亦称步迦可汗)率兵进犯边塞,隋文帝令晋王杨广及杨素出兵灵武道,汉王杨谅与与史万岁出兵马邑道,合击达头可汗。
史万岁率领柱国张定和、大将军李药王、杨义臣等出塞,军至大斤山(今内蒙大青山),与突厥兵相遇。达头可汗遣使问道:“隋军主帅为何人?”
“史万岁也。”侦察骑兵上报道。
“莫非是敦煌戍卒史万岁?”达头可汗复问道。
“正是此人。”
达头可汗听闻此言大惧,不等与隋军交战,就仓皇引兵退去。史万岁策马追击百余里,大破突厥军,斩数数千人。又继续追亡逐北,深入沙漠数百里,突厥人遁逃,史万岁凯旋而还。
史万岁带兵之道,与杨素严刑峻法、滥杀无辜形成鲜明对比,受到杨素嫉恨。征战突厥后回京论功,杨素妒忌其功,在隋文帝面前污蔑史万岁道:“突厥已经向臣投降,而且史万岁追击的人,并非入寇的兵士,只是来塞上放牧的平民。”
隋文帝听信谗言,隐瞒其功劳。史万岁数次上表陈述,杨坚均置之不理。
杨坚最后一次收到史万岁表功的奏章,那时他从仁寿宫返还京师不久,刚刚废黜皇太子杨勇,正在彻查东宫党羽,严防东宫结党谋变。
“史万岁现在何处?”握着史万岁的奏章,杨坚怒问道。
“臣见史万岁去拜谒东宫了。”杨素见隋文帝正在气头上,故意撒谎激怒他。
“快传史万岁过来!” 隋文帝果然信以为真。
其实,史万岁正在朝堂上等待面见天子。原来是,追随史万岁出征突厥的将士,因杨素的一句谗言而未录功勋。此时,数百将士正在朝堂称冤,史万岁安慰众人说:“今日,我向圣上竭力陈述你们的功劳,事情定会解决!”
隋文帝传召史万岁,欲查问他是否为太子同党。然而,史万岁不明就里,见到圣上后言辞激愤地说道:“将士有功,却被朝廷抑制,上次不公,臣要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卿不知自己大祸临头了吗?”杨坚皱眉问道。
“臣为将士请功,不知有何大祸?亦不知陛下为臣定下何种罪名?”史万岁口出忤逆之言。
“大胆!你敢拥兵作乱不成!”隋文帝勃然大怒,“左右听令,当堂杖毙史万岁!”
就这样,史万岁被乱棍活活打死。杨坚知道原委后追悔莫及,但为了帝王尊严,特意下诏列出史万岁的罪名:“柱国、太平公万岁,拔擢委任,每总戎机。往以南宁逆乱,令其出讨。而昆州刺史爨翫包藏逆心,为民兴患。朕备有成敕,令将入朝。万岁乃多受金银,违敕令住,致爨翫寻为反逆,更劳师旅,方始平定。所司检校,罪合极刑,舍过念功,恕其性命,年月未久,即复本官。近复总戎,进讨蕃裔。突厥达头可汗领其凶众,欲相拒抗,既见军威,便即奔退,兵不血刃,贼徒瓦解。如此称捷,国家盛事,朕欲成其勋庸,复加褒赏。而万岁、定和通簿之日,乃怀奸诈,妄称逆面交兵,不以实陈,怀反覆之方,弄国家之法。若竭诚立节,心无虚罔者,乃为良将,至如万岁,怀诈要功,便是国贼,朝宪难亏,不可再舍。”
十月初九,乃史万岁蒙冤身死之日,终年五十二岁。天下士庶听闻其事,不管认识或不认识他,无不为他喊冤惋惜。
史万岁为将之道,对敌人凶狠,对士卒爱惜备至,不注重行伍形式。行军作战,不治营伍,令士卒各随所安,夜间不设警备,敌人畏惧而不敢袭扰。临阵对敌,应变无方,号为一代良将,深得部卒敬佩。有一子史怀义。
史万岁是隋朝开国四大名将之一,与贺若弼、韩擒虎、杨素齐名。然而,他没有战死沙场,却被杖毙于朝堂。更加讽刺的是,他的封号是太平公,这一封号却未能保他一生太平。
史万岁有一首《石城山》存世,其诗曰:
石城门峻谁开辟,更鼓误闻风落石。
界天白岭胜金汤,镇压西南天半壁”。
石堡城在今青海省湟源县日月乡石城山,相传为隋文帝时所修。地处交通要冲,形势险要,是设置屯兵的重要军事据点,是当时的重要战略要塞。
【小剧场】
隋文帝得知后,向太子发问道:“有个卖酒的古人,因酒酸而卖不出去,你知道酒为何发酸吗?”
“儿臣愚昧,不知酒因何变酸。”杨勇嗫嗫嚅嚅道。
“那个人家中养了一只凶猛咬人的狗,酒酸是因为被狗舔了!如今你何必用韦世约?他必将连累你!”杨坚言辞犀利地告诫道。
“父皇真是隐藏的段子高手,这黑色段子听得我一愣一愣的,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杨勇心中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