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太子杨勇及其亲信已被收押,然而,太子的罪状尚未明确,倘若仅凭几句牢骚抱怨就废黜太子,显然名不正言不顺,难以令天下臣民心服口服。隋文帝杨坚也意识到这关键一点,于是,他派遣杨素深入东宫搜集太子谋反的罪证。
功夫不负有心人,更何况晋王杨广、宰相杨素等人蓄谋已久,处心积虑要扳倒太子。
话说杨素带领大批武士闯入东宫,到处翻箱倒柜,搜查证据。最终,武士们在库房中查获几千枚火燧,又在药藏局搜得数斛艾绒。
其实,不久前,杨勇赴仁寿宫觐见隋文帝,回宫途中见一棵枯槐树,根干蟠错,粗约五六围,杨勇大感惊奇,环顾左右问道:“此树可作何用?”
“古槐树尤其适于作柴取火。”有人回答道。
“妙!本宫这就命人砍伐。”杨勇抚摸着树干,笑道。当时,皇宫卫士皆随身佩带火燧,杨勇令工匠用此树造数千枚火燧,欲分赐给东宫卫士。可是,还未来得及发放,杨勇就身陷囹圄了。
现在,杨素在东宫收缴到数千枚火燧和几斛艾绒,如获至宝。这些火燧,是古代的打火工具,古人用火燧点火,再用艾绒引火,以此来取火。
然而,杨素别有用心,明明知道槐木火燧的用途,却明知故问道:“东宫囤积如此多火燧和艾绒,有何用处?”
“这些不过是夜班卫士用来取火的物件而已。”姬威应声回答道。
“然而,东宫火燧数目巨大,远远超出东宫卫士人数。或许太子有火攻皇宫的念头……”杨素煞有介事地说道,显然,他已将火燧视为谋反的罪证之一。
“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姬威恭维道,“太子此意,另有用处。近日,太子令长宁王等人,自仁寿宫返回,每次急行,一宿便至。”
“哦?东宫马匹,竟如此神速?”杨素故作惊诧地问道。
“正是。太子养良马千匹,还曾夸口道‘若夜袭仁寿宫,直接扼守城门,则城内之人自然饿死。’”
杨素听了姬威的诬告,连忙派人进入大牢,以姬威的话质问太子。杨勇不服,大怒道:“本宫听闻杨素家养马数万匹马。我贵为太子,养一千匹马,就是造反吗?”
听了下人的转告,杨素无言以对,便命人搜查东宫的服饰玩器,凡是有雕刻、缕画、装饰的器物,以及华美的服侍等,悉数陈列于宫廷,展示给文武群官,作为太子的罪证。
杨素捕风捉影,顺利抹黑了杨勇,致使杨勇背负谋反的重大嫌疑。隋文帝、独孤皇后不分青红皂白,屡次派人责问太子,杨勇都不服气。
开皇二十年,冬季,十月己未,太白昼见。(一种天文现象,即观察到金星。金星古称太白,是距地球最近的大行星,角距适合时,有时白天也可看到。但因罕见,在中国古代天文星占中被视为灾异,是一种大凶天象。)
十月乙丑(初九),精通占卜的太史令袁充落井下石道:“臣近日观察天象,皇太子当废!”
“天象出现已久,群臣莫敢言啊!” 隋文帝一声长叹。然后,派遣使者传召杨勇。
杨勇见到使者,惊恐万状,自言自语道:“不是要杀我吧?”
来到武德殿,隋文帝身着戎装,陈列军队,召集百官,立于大殿东面,诸位皇室宗亲立于大殿西面,武士引领杨勇及其诸子排列于殿庭中。
隋文帝命内史侍郎薛道衡宣读废皇太子诏书,薛道衡神色凝重,庄严宣布道:“太子之位,实为国本,苟非其人,不可虚立。自古储副,或有不才,长恶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宠爱,失于至理,致使宗社倾亡,苍生涂地。由此言之,天下安危,系乎上嗣,大业传世,岂不重哉!皇太子勇,地则居长,情所钟爱,初登大位,即建春宫,冀德业日新,隆兹负荷。而性识庸暗,仁孝无闻,昵近小人,委任奸佞,前后愆衅,难以具纪。但百姓者,天之百姓,朕恭天命,属当安育,虽欲爱子,实畏上灵,岂敢以不肖之子而乱天下。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并可废为庶人。顾惟兆庶,事不获已,叹言及此,良深愧叹!”
皇太子杨勇及诸位子女一并废为庶人,这对于杨勇而言,犹如从高山之巅坠入万丈深渊。隋文帝又令薛道衡向庶人杨勇责备道:“尔之罪恶,人神所弃,欲求不废,其可得耶?”
“儿臣之罪,当斩于闹市,以为将来鉴诫。幸蒙陛下哀怜,得以保全性命,不胜感激!”杨勇再三跪伏于地,惨然说道。言毕,泪如雨下,泣下沾襟。既而,跪拜行礼后转身离去。
武德殿内的众人见状,无不怜悯沉默。隋文帝也不禁为之动容,然而,米已成炊,木已成舟,一切都难以挽回。
十月己巳(十三日),隋文帝又下诏称:“自古以来,朝危国乱,皆邪臣佞媚,凶党扇惑,致使祸及宗社,毒流兆庶。若不标明典宪,何以肃清天下!左卫大将军、五原郡公元旻,任掌兵卫,委以心膂,陪侍左右,恩宠隆渥,乃包藏奸伏,离间君亲,崇长厉阶,最为魁首。太子左庶子唐令则,……躬执乐器,亲教内人,赞成骄侈,导引非法。太子家令邹文腾,……占问国家,希觊灾祸。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内事谄谀,外作威势,凌侮上下,亵浊宫闱。典膳监元淹,……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假托玄象,妄说妖怪,志图祸乱,心在速发,兼制奇器异服,皆竦规摹,增长骄奢,糜费百姓。凡此七人,为害乃甚,并处斩,妻妾子孙皆没入官府。车骑将军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瀛州民章仇太翼等四人,……一并特赦免死,各受杖刑一百,本人及其妻子儿女、资财田宅,悉数没入官府。副将作大匠高龙义,……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侍郎、判司农少卿事元衡,……皆判罪令自尽。”
那日,大兴城广阳门外,隋文帝召集群臣,宣诏后将上述元旻、唐令则、邹文腾、夏侯福、元淹、萧子宝、何竦等七人处死。
广平王杨雄代表百官对废太子表示拥护,答诏称:“至尊(皇帝)为百姓割骨肉之恩,废黜无德储君,实为大庆,天下幸甚!”
废太子杨勇由东宫移居内史省,遭到软禁,只领取五品官员的俸禄。
隋文帝下令赏赐杨素布帛三千段,元胄、杨约各一千段,杨难敌五百段,皆为审讯杨勇之功的奖赏。
这时,不识趣的文林郎杨孝政上书劝谏道:“皇太子为小人所误,宜加以训诫教诲,不宜废黜。”隋文帝勃然大怒,当众鞭打其胸部,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从此以后,再也无人胆敢多言。
十一月戊子(初三),天下地震,京师大风雪。在这样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隋文帝册立晋王杨广为皇太子。杨广终于如愿以偿,顺利入主东宫,长达十年的储位之争尘埃落定。
册封杨广那日夜晚,烈风大雪,地震山崩,民舍多坏,压死一百余人。种种迹象均昭示不详,隋文帝迷信佛道鬼神,为此忧心忡忡,对太子说道“朕以大兴公成就帝业。阿摩可迁居大兴县,沾沾‘大兴’二字的福气。”
“儿臣遵命!父皇希望儿臣以‘大兴’继承帝业,愿我大隋基业万年长兴。”杨广拜谢道。
于是,太子杨广接受册命,迁到大兴县居住。为显示自己的节俭和谦恭谨慎,投父皇母后所好,杨广请求有二:其一,降低太子礼服等级;其二,东宫官员对太子不再称臣,只对皇帝称臣。隋文帝欣然应允。
十二月,戊午(初三),隋文帝正式下诏,东宫官属不得称臣于皇太子。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杨广汲取大哥杨勇的失败教训,亲身示范如何演好太子这一角色。
十二月,辛巳(二十六日),隋文帝下诏护持佛道,其诏书称:“佛法深妙,道教虚融,咸降大慈,济度群品,凡在含识,皆蒙覆护。所以雕铸灵相,图写真形,率土瞻仰,用申诚敬。其五岳四镇,节宣云雨,江河淮海,浸润区域,并生养万物,利益兆人,故建庙立祀,以时恭敬。敢有毁坏偷盗佛及天尊像、岳镇海渎神形者,以不道论。沙门坏佛像,道士坏天尊者,以恶逆论。”
杨广曾经师从天台山智者大师(智顗),已故智者大师的弟子智越禅师得知杨广进位皇太子,惊喜万分,立即派遣灌顶、智璪奉启来贺,书信称:“伏惟殿下睿德自天,恭膺储副,生民庆赖,万国欢宁。凡在道俗,莫不舞抃。……谨遣僧使灌顶、智璪等奉启以闻。谨启。”
太子杨广命右庶子张衡宣令灌顶、智璪二僧谒见,杨广询问“自先师亡后有何灵异?” 灌顶、智璪一一对答。最后,杨广赐施香炉、铜钟、胜幡、法衣等物品。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杨广成为皇太子之后,其心腹宇文述升任左卫率。按当时规定,率官为第四品,隋文帝因为宇文述是太子亲家,地位尊贵,便将率官品级升为第三品,可见隋文帝对他的重视。
当初,洪州总管郭衍亦参与夺嫡谋划。于是,朝廷征召郭衍入京,担任左监门率,后来改任左宗卫率。
且说隋文帝杨坚晚年易储,后来太子杨广继位,成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隋炀帝,并导致隋朝二世而亡。因此,后人皆以为隋文帝易储实在大错特错,这是隋朝亡国根源。如唐太宗李世民曾说过:“隋太子勇抚军监国,凡二十年,早有定分,杨素欺主罔上,贼害良民,使父子道灭,逆乱之源,自此开矣。”
诸如此类的言语颇多,然而,从结果追溯源头,难免有事后诸葛亮的嫌疑。客观地说,杨勇与杨广,究竟谁是最理想的皇位继承人? 废太子杨勇资质平庸,有中人之资,若得贤臣辅佐,亦不失为守成之君;而杨广可谓是天授逸材,资质过人,高瞻远瞩,其聪明才智若是用于正道,必将是名垂千古的一代圣君。
然则,封建王朝中央高度集权,封建君主权力巨大,君主个人道德水平的高低直接关系到施政水平,历史证明,道德水平高的君主,多施行仁政、德政、惠政;而道德水平低的君主,则多施行暴政、虐政、苛政。作者以为,隋炀帝杨广就是这样一位高能力、低道德的封建君主。
而且,杨广得储位不正,造成“小人道长,君子道消”的政治局面,朝堂上小人得势、奸人得志,正人君子逐渐销声匿迹。
再者,隋文帝五子之中,除杨勇、杨广之外,秦王杨俊早逝,存世的另外两个儿子,即蜀王杨秀和汉王杨谅,皆不满于杨广夺嗣,必将引发朝廷动荡。隋文帝诸子兵戎相见、骨肉相残的大戏即将上演。
【小剧场】
不识趣的文林郎杨孝政上书劝谏道:“皇太子为小人所误,宜加以训诫教诲,不宜废黜。”隋文帝勃然大怒,当众鞭打其胸部,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读者小朋友们惊叹道:“真没想到堂堂天子,竟然还有这等癖好!”
“各位小朋友太孤陋寡闻了,挨朕抽打的隋朝臣子多着去了,他们也算是因祸得福,竟然因此留名史册。”隋文帝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