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魏顽的化形兵器却有些特殊,是一把连接着九尺长链的流星锤,同样是被南过的左手锁死,但却不会向旁人的飞剑长枪那样,一旦受困便再也无计可施,流星锤虽然被南过抓在手里,但连接着流星锤的锁链另一端却握在魏顽自己的手里,当豪游的虎头大刀当空斩落,南过举起流星锤进行招架的这个时候,魏顽便像个拉船的纤夫一样将流星锤的长链搭在肩膀上,牟足力气去牵扯南过的那只手臂。
南过刚刚从半空中跌落,眼前一切都还处在天旋地转的状态里,虎头大刀劈落,他举起流星锤进行格挡,但手里的锤子却猛然收紧,锤头上的铁蒺藜瞬间将他的左手掌心划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大片血水从指缝中流淌出来的时候,南过的这只手也终于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魏顽拉扯得向下方偏移了三五寸的距离,这一点点的偏移,刚好让流星锤躲开了虎头大刀的刀刃,现在那把寒光湛湛的武体大刀已经近在咫尺,正毫无阻碍的向着南过的脖子落下来。
以这口武体大刀的分量来看,在如此接近的距离内,南过不论是在脖子上凝结出寒冰还是岩石,似乎都会被直接劈个粉碎,然后自己也会身首分离。时间紧迫,容不得他细细思量,在这种生死关头他也只能凭借下意识的反应来面对危局。他抓紧手里的流星锤猝然发力,同时尽量活化后背那一片地面的土元素,他的想法很简单,对面的魏顽在用流星锤跟自己拔河,那么自己只需要将后背处的土石变得尽量容易打滑,自己的整个身体或许就会被魏顽直接拉过去,他只需要滑出一个脑袋的距离就足够了。
但是魏顽像是洞悉了他的这个想法,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松了手,完全放开了流星锤的长链。
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乱来,可却又隐隐的透着一股水到渠成的意味。
虎头大刀仍在飞速下落,与南过的脖子只剩一个巴掌那么远了,南过突然发觉左手再也无从着力,他还没能将这状况会引发怎样严重的后果在头脑中形成概念,左手就因为突然失去了拔河的对手而在力的惯性下直接收了回来,手臂歪打正着的捶打在虎头大刀的刀身侧面,由于南过左手上对于武体化形神秘的克制力量,大刀在霎那之间就被捶打得偏斜了重心,刀刃几乎是贴着南过的眉毛与鼻尖歪向了右侧,喀嚓一声剁进了擂台中。在这神乎其技的机缘巧合之下,南过却也并非毫发无伤,刀锋砍下了一把他打着卷的头发,以及右肩上杯口大小的一块皮肉。
南过眨眨眼睛,立即一个翻滚从地上站起身来,他先是看了看对面那几个目光错杂的敌人,然后又看了看地上的大刀,以及刀下的血迹和断发,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感到恐惧起来,冷汗唰的一下就打湿了全身。
右肩上被削掉了一块皮肉,眨眼之间血水已经染透了整条衣袖,南过收起流星锤,将另一端的链子缠在了左手的手腕上,然后他一边虎视眈眈的盯着几个对手们的举动,一边掏出口袋里的龙骨粉为伤口止血。
对面四人显然都没有耐心等待他将伤势处理妥善,最先动手的是撑着铁伞的豪游,只见他手上的刀诀一转,砍进擂台的虎头大刀暴然弹起,打着旋的朝着南过竖斩而来。
“当心他克制武体化形的能力!”
魏顽急切的对豪游提醒道,说话的声音不是很高,却也被南过听了个真切,南过的心下顿时一沉,看来自己的底细都已经被这些人摸透了,想都不用多想,这肯定是肥猪暗中调查的功劳。
南过挥起流星锤,打在飞舞的虎头大刀上,以武体化生出大刀大锤这样有分量的重器对武体术士而言称得上相当吃亏,因为这会丢失掉武体化形纤巧灵便的巨大优势,可是武体重器却也并非一无是处,最起码它比之轻盈灵动的兵器更加难以折损,运转起来也更加稳定,不易被外力撼动。流星锤砸在大刀的刀身上,飞旋的大刀丝毫未受影响,反观魏顽的流星锤却崩断了三四根棘刺。
抡惯了重越千钧的精铁巨锤,南过对这轻飘飘的流星锤相当无感,但南过也明白,在这几天当中自己那把锤子实在有点抢眼,任谁看了恐怕都会在心中盘算一下克制这把锤子的方法,所以南过不急着将巨锤亮出来,往往隐而不发能起到更好的震慑作用,就像对面魏顽背着那个漆木匣子的道理是一样的。
大刀仍在迫近,风元素的爆炸声再次响起,强大的风力将南过十分从容的从原地吹开。
洪芝珠看准这个时机,果断的蹂身而上,举着短刀,义无反顾的刺向南过小腹。南过抡起流星锤轰向他的头颅,流星锤链长九尺,距离上占着绝对优势,不料洪芝珠的绝命姿态也只是个虚招,他俯下身形两膝着地,躲过流星锤的同时身体继续向前滑行。
南过将右手插进符箓布袋,准备直接隔空捏碎这人的脖子,却见洪芝珠突然将短刀刺入地底,以此来阻止身体继续向前滑行。
“攻像——鬼刀!”
“禁像——遮星!”
跪伏在地上的洪芝珠用右手捏起手决,以沙哑刺耳的嗓音低声吟诵道。
直到这时候南过才回忆起来,洪芝珠不但是个刺客,还是个言箴术士。南过的视野变得模糊起来,敏锐的感知力也被术法所扰乱,浑身上下不时就会感受到一阵凛冽杀意,仿佛有个狰狞恶鬼在暗中窥视着他身体上的那些软肋要害,却又让他分辨不清那些杀意的来源与方位。
值得庆幸的是,洪芝珠的言箴术只有半桶水,南过虽然被扰乱了感知,模糊了视野,但这一切的效果还并不算十分强烈,南过仍然可以看得到人,只要那四个身影还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南过的心里就还算有底。
南过抡起流星锤,朝洪芝珠的头顶砸去,这是现在距离自己最接近的一个人,也是他勉强还能够看清楚的一个人,洪芝珠是个攻击凌厉而刁钻的刺客,先将他揍趴下是最优选择。
“御像——风坚!”
洪芝珠捏决行令,一道风墙在他的头上迅速成型,这道防御虽然构筑稀松,但拦下魏顽的武体化形还算绰绰有余。只不过在电光石火的霎那之间,洪芝珠看见了南过嘴角扬起的微笑,这就令他心生警惕,不但开始竭力的向后方躲闪,还将短刀举过头顶,用以防备不测。
那道风墙没有起到丝毫的拦截效果,流星锤从中一掠而过,仿佛就只是真的穿过了一缕微风而已。铿锵一声金铁交鸣,流星锤砸在短刀的锋刃上,满是铁蒺藜的锤头直接被削掉了一小半,余势未衰,沿着歪斜的角度继续向下方砸落,洪芝珠立刻手脚并用的向后方纵跃而去,但流星锤的去势太猛,他在全速倒掠当中还是被铁蒺藜在左腿膝盖上划出了两道血痕。
受了伤的洪芝珠尚未站稳双脚,铺天盖地的火浪便朝他席卷而来,他挥起短刀劈开火焰,却见那残破的流星锤已经再度向自己头顶飞了过来。
站在一旁的魏顽将自己流血的手决藏在身后,有些焦急的对着笑脸汉子廖久说道:“四哥,火势这么大,都已经看不见人了,你还不动手吗?”
廖久晃了晃酒葫芦,笑呵呵的望着那片火浪说道:“再等等!”
豪游见洪芝珠情势危急,便偏转了手上刀诀,沉寂多时的虎头大刀便携着开山之势向火浪的中央袭去。
南过虽然被扰乱了感知,但充沛的火元素在四周铺展开来,与他的魔法波动相连结,所以火浪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被他在第一时间清晰的捕捉到,这也算是他在临敌之时无师自通的一个全新技能。
洪芝珠依仗自身的灵活敏捷在不断趋避着火焰的灼烧,偶尔还要应对那颗流星锤的袭扰,这让他疲于应对,每当他准备逃出这片火浪之外的时候,烈焰高涨的大火都会将他从新逼退回来。
虎头大刀劈开火浪,带着豪游的神识感知,向南过当胸斩来。对于这把分量十足的武体重刀,南过也有些头疼,如果贸然伸手去抓,在锁住武体之前他的手掌就会被切成两半,迫不得已,南过只好伸手入怀去拿锤子。大刀来的太快,他的锤子刚刚抽出半截,寒意森森的刀锋便已经欺近身前,他便只得用那半截巨锤把手进行招架。
喀喇一声巨响,大刀砍在锤柄上,南过只觉得虎口一紧,刀身的分量有些令他感到意外,这口大刀并没有他所料想的沉重。
虎头大刀与精铁锤柄两相抗衡,眼见着再也寸进不得,于是便不再恋战,果断的消弭了形骸,仿若从未出现一般。
就在南过与大刀周旋的片刻时光里,洪芝珠爆发狠劲,一路劈斩火浪突出重围,然后他扑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个来回,才将周身衣物上附着的火焰尽数扑灭。现在的洪芝珠之所以将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只将一双眼睛留在外面视物,就是因为上次在北门之乱当中,他被南过放火烧了个体无完肤,所以才需要尽量穿得严实来遮盖疤痕,却没想到,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他又遭遇了同一个人释放出的大火。
丈许高的火焰仍在剧烈燃烧着,就像一片茂密的树林,将隐匿其中的南过掩藏得密不透风。
洪芝珠站起身来,目疵欲裂的看着面前的灼灼火焰,他所施展的言箴术时效有限,两个术诀很快就会完全解除,可是南过却一直藏身火中拖延时间,外面这些人也当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魏顽上前一步,高声对着那片火浪喊道:“南一浩,是男人就不要藏头露尾的当缩头乌龟,我就不信你这西洋的鬼火能一直这么烧下去。”
站在火浪中央的南过微微一笑,他将流星锤残缺的锤头那端扔在地上,然后从符箓布袋中抽出精铁巨锤,像是铁匠打铁一般不留余力的朝流星锤砸了上去。
魏顽突然觉得有些心慌胸闷起来,他捏着手决的左手上瞬间出现了十几道细微裂口,雾化的血液从那些裂口中喷溅得四处都是。那支武体化生的流星锤本来只是个诱饵,为的就是牵制住南过的左手,抢先填进去一个流星锤,豪游的武体大刀劈砍起来就少了几分顾忌,简单来说,魏顽的流星锤就是用来占位置的,所以凝聚这支武体兵器所消耗的斗气并不算太多,相应的,当这支流星锤出现毁损的时候,他本身遭受到的反噬也不会太过于严重。
这在道理上说得通,但魏顽在盘算这个计划的时候忽略了一件事,他还并不清楚南过左手克制武体的能力究竟有多么强烈,直到魏顽看到自己手决上的那些裂口时他才明白,南过不但彻底锁死了他的武体外放,甚至还能通过术士与武体之间的牵机联系,直接撕扯术士的气垒,将武体遭受的损伤成倍传导给术士本身,如此霸道蛮横的手段,恐怕只有步入上三境的术士才能做到。
火浪当中不断传来巨锤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咚咚巨响振聋发聩。魏顽的脸色越发泛白,散不开的手决上裂纹密布,鲜血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状态从手掌上向四周喷溅,手掌内的每一块骨骼都在开裂,火浪中的巨锤砸地声依旧无休无止,魏顽与流星锤之间的牵机感应已经被撕扯得比蚕丝还要纤细脆弱,似乎一阵微风吹过都会让牵机崩断。
若是按照本初的打算,魏顽用一成不到的斗气化形出的流星锤即使完全折损了也对他本身没有太大影响,可是眼下,他为了抗衡南过的撕扯,牵机感应已经直接与丹田气垒相连,如果这时候牵机崩断,他苦苦打熬出来的武体修为就算还能保住一半,都算是天大的侥幸。
魏顽痛苦不堪,用手死死扼住捏决的手腕,却仍是无法阻止血水从手决上一如崩漏般的肆意喷溅。他弯下腰,缓缓跪伏在地面上,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汗出如浆。
豪游看着他的痛苦模样,便收起铁伞,结出刀诀准备劈向火浪,魏顽见他这番举动,连忙以颤抖的声音喝止道:“别犯傻,他大概就是在等着你出手,倘若连你的化形也被他擒住,咱们可就更加没有胜算了。这厮克制武体化形的本事当真霸道,事前万般预演,却也还是小觑了他,若逮着机会,一定要不惜代价砍下他那条膀子来!”
咚的一声,火浪中再次传来巨锤砸地的震耳声响。
魏顽惨白的脸色突然涨红,眨眼间他的一侧鼻孔就开始流出血来。
“四哥!”魏顽冷汗淋漓的转头看向廖久,以发颤的声调催促道,“还不动手吗?”
廖久的笑容不变,提起葫芦喝了一口药酒,然后他盯着那片威势丝毫不见减弱的火浪,抹着嘴角说道:“再等等!”
“所有人都当心些,我施加在那厮身上的言箴术诀已经全部失效了!”洪芝珠摆出全神戒备的姿态面对火浪,以沙哑的声音对其他几人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