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晋王杨广的阴谋策划下,独孤皇后和宰相杨素一拍即合,在后宫与朝堂对太子杨勇内外夹击,千方百计促成隋文帝废掉太子、改立晋王。杨广亦层层设防,步步紧逼,随时做好将太子拉下马的准备。但是,杨广的夺嫡举动在朝臣中并非无反对者,为太子说话的也大有人在,这一批大臣以宰相高颎为代表,他们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这使得杨广一时难以得逞。
这高颎,字玄昭,又名敏,自称渤海人,可能与北齐皇族同宗。父亲高宾,背叛北齐,归附北周,成为大司马独孤信的幕僚,赐姓独孤氏。独孤信失势时,别人唯恐避之不及,唯独高家依然与独孤家亲密来往。由于这层关系,在北周朝,高颎与杨坚、独孤伽罗夫妇二人私交甚笃,其才能和品行得到杨坚夫妻的赏识。
开皇元年,隋朝初立,高颎被委以重任,官拜尚书左仆射兼纳言,如同宰相之职。高颎当上隋朝第一宰相,其母亲不喜反忧,告诫道:“我儿富贵已到极点,所剩唯有砍头,务必谨慎小心!”
因此,高颎常恐发生灾祸变故,担任宰相近二十年,位高权重,却从未参与派系之争。多年来,隋文帝与高颎这对君臣同心同德,无论大小政事,杨坚是先与高颎商量而后施行。而且,隋文帝对高颎极为倚重,称赞有加,往往称呼他为独孤而不道其名字。高颎作为隋文帝的辅政大臣,其地位非比寻常。
高颎平定陈国之后,隋文帝慰劳道:“公伐陈后,有人言公谋反,朕已斩之。君臣关系融洽,非青蝇之类的小人所能离间的。”
其后,右卫将军庞晃及将军卢贲等人,先后在杨坚面前进高颎的谗言,不料杨坚大发雷霆,疏远并贬黜了他们。杨坚向高颎感叹道:“独孤公犹如明镜,常被磨擦,越磨越亮。”
开皇十年(590年),四月,尚书都事姜晔、楚州行参军李君才都上奏称:“水旱不调,罪由高颎,请废黜之。”二人都因此获罪而丢官。
一次,隋文帝与众臣闲聊时,命高颎与贺若弼谈起平定陈国之事,高颎谦虚道:“贺若弼先献十策,后于蒋山苦战破敌。臣不过一介文吏,焉敢与大将军论功!”文帝大笑,时论嘉其有谦让美德。
不久,高颎第三子高表仁娶了太子杨勇之女大宁公主,前后赏赐不可胜计。
那时,荧惑侵入太微星,进犯左执法星。术士刘晖私下奉劝高颎道:“天文不利于宰相,可修德以除灾祸。”高颎不自安,以刘晖之言奏明天子。隋文帝好言好语安慰他,并厚加赏赐。
高颎虽然屡遭诋毁中伤,受到隋文帝的礼遇却是愈发隆重。可是,有一个人的话语对杨坚的影响力极大,稍微舞动唇枪舌剑,就颇具杀伤力,这个人就是杨坚的枕边人独孤皇后。而高颎一生的荣辱成败,都与这个女人有着莫大关联,可谓是:“成也因独孤伽罗,败也因独孤伽罗。”
高颎位居首辅十余年,经历多次大风大浪,始终履险如夷,稳坐泰山,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有独孤皇后这一坚强靠山,以至于隋文帝视他如同自家人一般。不过,“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再说了,“女人心,海底针。”独孤皇后这把保护伞,注定不会永远撑在高颎头上。
独孤皇后堪称一代贤后,颇为仁爱,每此听闻大理寺处决囚犯,未尝不痛哭流涕。
然而,独孤皇后并非完美圣人,她也有凡人的七情六欲,特别是未能免于女人的通病—妒忌。况且,北朝鲜卑妇女地位较高,按照鲜卑风俗,正妻轻贱妾媵而不讳妒忌,独孤氏本为鲜卑姓氏,就连杨坚也深受北方胡人影响。
独孤皇后生性尤其善妒,新婚之夜曾与杨坚“发誓无异生之子,相约白头,永不变心。”杨坚称帝后,按礼制可以拥有妃嫔姬妾,但是,独孤皇后宁可放弃名声,也要独占丈夫身心,捍卫自己追求的一夫一妻。因此,虽然隋文帝后宫中也设有妃嫔数十人,不过是显示帝王威风的摆设,杨坚压根不敢与她们亲近。
随着岁月流逝,美丽聪慧的独孤皇后容颜渐衰,她生怕皇帝见色起意,宠幸年轻宫女,所以,她从不挑选美貌妙龄的女子在身旁伺候,宫中所用多为年老貌丑的女子。于是乎,盛壮之年的隋文帝在皇宫中难以接近人间美女,只得与正妻独孤皇后终日作伴。
一日,隋文帝在仁寿宫避暑,十分舒适安逸,又偶然间邂逅一个妙龄少女,这女子体态轻盈,姿色秀美。一问之下,方知那女子是尉迟迥的孙女,早年间因其祖父反叛朝廷,事败后随家人一起入宫为奴,后来被选入仁寿宫。抚今追昔,杨坚内心充满了胜利者的豪情,而且如此名门贵族出身的美女,在宫中难得一见,杨坚陡生色意,难以把持,便宠幸了尉迟氏。不久,隋文帝率众回宫,也悄悄地带尉迟氏入宫,安排她居于别室,以便临幸。
后宫本来就是皇后的领地,此事很快就被独孤皇后知晓。她一生骄傲清高,此事对她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她不禁悲愤交加,趁着隋文帝上朝,暗中命人将尉迟氏处死,抛尸宫外。隋文帝退朝后来到别室,只看到室内血迹斑斑,却不见尉迟氏的踪影,不由得雷霆震怒,但又不敢对独孤皇后发火。
杨坚盛怒之下,孤身跑到后苑御马厩,跨上一匹御马,单骑从苑中而出,任凭御马随意狂奔,竟驰入郊外山谷间二十余里。宫中上下人等惊慌失色,急忙告知朝堂内的大臣,宰相高颎、杨素等人闻讯大惊,忙不迭地策马急追,终于在荒岭山谷中追上隋文帝,高杨二人扣马苦谏不止。
隋文帝怒火稍息,却满腹怨恨,长叹一声道:“朕贵为天子,而不得自由!”
“陛下岂能因一妇人而舍弃天下!”高颎劝慰道。
杨素也再三劝谏,杨坚怒意方息。君臣三人驻马良久,望着夜空中繁星点点,相对无言。直至深更半夜,凉风飒飒,杨坚冻得接连打喷嚏,只好在高杨二人的陪同下还宫。
独孤皇后一直在宫中等待隋文帝,见夫君半夜归来,便呜咽流涕,低首降节向隋文帝谢罪道:“臣妾心胸狭隘,竟容不下一介弱女子,枉称一国之母。请陛下降罪,免去臣妾的皇后封号!”
“皇后言重了……”杨坚面露尴尬,“是朕有错在先,违背了当初的誓言。”
“臣妾也是妒由情真,难以自已。”独孤皇后拂去脸上的泪痕,破涕为笑道,“今后倘若陛下看中哪位女子,将其纳入宫中便是,臣妾决无二话。”
“皇后妒由情真,情有可原。只是以后行事,莫要太过,须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杨坚一脸凝重。
高颎、杨素顺水推舟,也在旁边尽力劝解,杨坚夫妇不计前嫌,和好如初。隋文帝命人摆下酒宴,与独孤皇后开怀畅饮。
从此以后,直至独孤皇后去世这段期间,隋文帝再未宠幸过其他女子,他对独孤氏的疼爱和信任从未改变。然而,杨坚不曾料到,心高气傲的独孤皇后经历此事,内心深受重创,从此竟心灰意冷,逐渐萎靡消沉了。而独孤皇后妒杀尉迟氏,也导致她背负了“千古第一奇妒”之名,成为中国古代妒妇的典型代表。
事后,独孤皇后曾传召杨素,详细询问当日经过,杨素如实禀报。起初,独孤皇后因高颎是父亲独孤信的家客,甚是亲信礼遇他。至此,听闻高颎蔑称自己为一妇人,因此怀恨在心。
开皇十八年,皇太子杨勇失爱于隋文帝,杨坚私下里有废立太子之意,可是宰相高颎一直不曾表态,这令杨坚犹豫不决。
某日,隋文帝亲自问高颎:“晋王长子乃神人转世,晋王妃萧氏曾被天神附体,言称晋王必有天下,独孤卿以为如何是好?”
“长幼有序,岂可废长立幼!”高颎长跪不起道。杨坚默然而止。
独孤皇后心知高颎志不可夺,欲暗中除掉他。对于偏爱次子杨广的独孤皇后而言,此时的高颎已然不是朋友,而是扶持杨广成为太子的最大障碍,必欲除之而后快。
为何宰相高颎竭力反对废太子呢?于公而言,他深知废长立幼会引起祸乱,历史上不乏此种血泪教训。于私而言,他与杨勇是儿女亲家,一旦太子倒台,他势必难以立足。于是,这位大隋朝的重量级人物、山东士人的领袖,作为太子杨勇的铁杆支持者,坚决维护着杨勇的太子地位。
不久,高颎的爱妾产下一个男婴,隋文帝闻喜讯极欢,遣人前去祝贺。然而,独孤皇后却甚为不悦。
原来,高颎的原配正妻贺拔氏(古代鲜卑族复姓),与独孤皇后私交甚密,贺拔氏病重时,独孤皇后曾派亲信宫女前往慰问。贺拔氏病故后,独孤皇后向隋文帝劝说道:“高仆射老矣,其夫人病逝,身旁无人照应,陛下怎能不为他娶妻?”
隋文帝将独孤皇后的话转告高颎,高颎感激涕零,陈谢拒绝道:“臣如今已老,退朝之后,唯有斋居读佛经而已。虽然陛下垂哀之深,至于续弦纳妻,非臣所愿也。”杨坚只得作罢。
高颎言辞凿凿,闻者动容。可是,未过多久,高夫人尸骨未寒,高颎的爱妾便诞下男孩,皇后因此不悦。
隋文帝问其缘故,独孤皇后忿然作色道:“陛下还能再信任高颎吗?先前陛下欲为高颎娶妻,高颎心存爱妾,面欺陛下。而今其奸诈已现,陛下怎能再信任他!”
“皇后恪守一夫一妻,厌恶男子风流,每当听闻诸王及朝臣的小妾怀孕,必劝朕斥责他们。如今高颎爱妾生子,朕将其训斥一番,这样可好?”杨坚反问道。
“高颎小妾产子,虽说此事无关紧要,却能看出他表里不一,不堪信任。臣妾不知在其他国家大事上,高颎可曾欺骗过陛下?”
“……”隋文帝如遭当头棒喝,他最在乎臣子忠诚,不能容忍他们心口不一。
从此,杨坚对高颎的信任大打折扣,逐渐疏远高颎。
【小剧场之一】
隋文帝怒火稍息,却满腹怨恨,长叹一声道:“朕贵为天子,而不得自由!”
“陛下的日子确实憋屈!庶民尚有一妻一妾的‘齐人之福’,而陛下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高颎为杨坚开脱道。
“就是就是,朕觉得自己有时候还不如一个平头老百姓……”杨坚带着哭腔控诉道。
【小剧场之二】
起初,独孤皇后因高颎是父亲独孤信的家客,甚是亲信礼遇他。至此,听闻高颎蔑称自己为一妇人,因此怀恨在心。
独孤皇后怒道:“好你个高颎,本宫视你为家人,以自己的姓氏称呼你为独孤公,你竟然轻蔑我是一个妇道人家,哼!从今以后再也不让你跟我家的姓。”
高颎内心独白道:“宁可得罪君子,勿得罪妇人也!若不称呼你为妇人,难道称呼为女汉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