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文秀在行长的办公室，一会儿的时间，就经历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轮换。行长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讲着，皇甫文秀当然只有听的份儿了。

其实，也不仅仅是在听。皇甫文秀还借这行长说话的当儿，使自己激动地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了。她意识到，如果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这个行长，也是当不好的。

这不是自己心底里的希望吗？这不是自己的奋斗目标吗？可是为什么当它被实现的时候，自己是这样的激动万分呢？

而且这种激动，超出了人们的意料，也超出了她自己的意料。她这个时候，只想大哭一场，痛痛快快地嚎叫一番。但是不能啊，她面对的是她的行长，是她的人生榜样啊。

尽管她的激动之情，得以恢复，但是她仍然难以抑制自己，想大哭一场的冲动。她狠狠地咬着嘴唇，硬生生地把哭声，给咽了回去。

但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只好深深地埋下头来。行长看到了这一幕。他从来没有见过人们，在面临巨大好事的时候，有人竟然是这种表现。

范进中举以后是疯了，这个容易理解，可是现在皇甫文秀却是哭了，也许真的有这种喜极而泣的人？要不然的话，这个词是从哪里来的呢？

看着皇甫文秀起伏不定的肩头，看着被一头浓密的黑发遮挡着的脸庞，行长滋生了一种隐隐约约的父辈的怜爱之情。

皇甫文秀也真的是不容易啊，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女子，能在银行这样的环境下脱颖而出，能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爬到行长的位置，应该说比起当年的自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行长也冷静下来了，他走到皇甫文秀跟前，递给她一杯茶，“这个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不要说你没有思想准备，我也同样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行长这几句话，像是一言惊醒了梦中人，皇甫文秀马上清醒过来了。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行长，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行长马上递给她一张面巾纸。

皇甫文秀说，“我真的被惊呆了，不好意思啊行长。我都忘了问你了，如果你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么行长你本人，是不是也要高升了啊？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问你的情况，是不是我很自私啊？”

行长宽宏大量地笑了，“也不能那么说啊。其实是我应该把完整的消息告诉你。真实的情况是，我被领导内定到分行当副行长，你来接替我的位置。”

皇甫文秀高兴得一跃而起，一把抱住了行长。在行长脸上，啪啪地一连亲吻了好几口。倒是行长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对她说，“刚刚还对你说要保持冷静，要淡定，你倒转眼就忘了。”

皇甫文秀赶紧放开了行长，“这才是公道啊，行长你这样的好人，就是要有好报才对啊。我能到了今天的地步，哪一步，不是行长亲自栽培的结果啊！”

行长很谦虚地说，“其实，我并没有特意地栽培你，你有今天的结果，是你自己努力。我当然在其中也起了一定的作用，这个作用主要是公道。”

行长这么一说，皇甫文秀自己一想，果然，行长说得没错，行长就是公道。如果自己没有出色的业绩，行长再怎么栽培你，也没有办法。

不过，在现在的情况下，一个当领导的能主持公道，也就很不容易了。皇甫文秀想到这里就说，“行长能做到主持公道，也是很不容易的，这样的领导，现在也是寥若晨星了。”

行长不紧不慢地说，“其实，我也可以走另一条路，比如说我可以卖官，谁给我钱，给我好处，我就提拔谁重用谁。但是，那样一来，也许，我可以在经济上得到很大的好处，但是，我的前景未必是今天这样子。”

“如果不拿业绩衡量人，取舍人，那么咱们银行的总体效益，是不会有今天这么好的。而我，也就不会被分行提拔为副行长。从表面上看，我主持了公道，只是为你铺平了进步的道路。但是世界上的事情，都不是孤立存在的，我的公道换来了你的努力，你的努力你的业绩，同时也为我赢得了更大的业绩。”

皇甫文秀不由得点点头，行长真的是一个公道的人，一直到了今天，说话还是这么公道。不过，行长倒也是说出了真实的情况。

最后行长说，“你要好好地准备一下，最近分行人事处的同志们可能要过来，履行程序，你要写一个自己的的述职报告，把你的业绩情况好好地总结一下。”

皇甫文秀谢过行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想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把自己的业绩情况总结一下，写上一份能反映实际情况的述职报告来。

可是，她静不下来，也坐不住，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为什么小的时候，学范进中举的那课文的时候，自己并不能理解，现在才知道了，人本身是很脆弱的。不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对一个人都是不能承担之重。喜悦，也需要有人分享。

于是，她给席乃谦打了个电话，“你马上过来接我一下，有点事。我不能开车。”

席乃谦，从来没有在皇甫文秀上班的时候，接到过她的这种电话，而且在电话中，能听到皇甫文秀的颤抖声，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皇甫文秀连车都不能开了。

不管席乃谦怎么想，接到皇甫文秀的电话，他仍然是第一时间，就开车来到了银行楼下。皇甫文秀已经等在那里了。席乃谦招呼皇甫文秀上车，看到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就问她，“怎么了这么火绕火燎的，咱们去哪儿？”

皇甫文秀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你拉上我随便转吧，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席乃谦并没有想去的地方，因为他平时在饭店，除了进货拉货，就是招呼客人吃饭。他也没有可去的地方。就说，“我是唯你命是从的人，你不给指示，我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

皇甫文秀说，“那就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吧。”

席乃谦想了想，就向城郊的一座小山开去。因为是上班时间，这座小山空空荡荡，景色不错，但是人气不旺。下了车，他们双双站在山巅。

席乃谦叹了一口气，“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啊？”

他没有想到，皇甫文秀忽然扑在他身上，同时抡起自己的拳头，在他身上雨点般地打了起来。席乃谦一时傻了，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啊，皇甫文秀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就这么打自己呢？

不过，说实话，皇甫文秀虽然是在用拳头打，但是频率很高，力气却不大，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席乃谦也没有感觉到疼痛，反倒是有一种轻微的舒畅。

当然，席乃谦知道，皇甫文秀肯定是受了什么委屈，在别人身上不能发泄，只好在自己老公身上发泄了。所以，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甚至是挺起了胸膛，任由皇甫文秀在自己身上发泄。

打得够了，皇甫文秀才收起了自己的拳头，仰头朝天，尖叫起来。这种声音，是席乃谦所没有听到过的，好像有点像综艺节目中的飙海豚音。

但是皇甫文秀毕竟不是演员，没有那种天分，她的尖叫也就只是一种噪音，一种很难听的噪音。席乃谦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