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费尽心思布下这个局,为的就是让司徒萝自爆,要是失败了,那才亏死了。夜雪尘垂着一双慵懒的眼眸望着她,眼底笑意渐渐淡了,望着她脖子那一道血痕不知道在思忖着什么,没有接话。
北澜誉的人很快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地去控制住了司徒萝,司徒萝握着短匕刺伤了好几个人,甚至还削掉了一个侍卫的半个手掌,那个被削掉半个手掌的御卫躺在地上翻滚,叫声凄厉。墨若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那把匕首也在自己脖颈上划过一样。
就在此时,一把大刀猛地从背后刺穿了司徒萝的胸口,覆满鲜血的刀尖从前胸穿了出来,粘稠的红色液体像是蜿蜒而下的小溪,司徒萝脊背一弯,猩红阴鸷的眼眸在看清楚大刀的另一端握着刀柄的那人时震愕得睁大了,像是有无数的碎片猛地刺进了她的眼睛里,刹那间便覆满了泪水,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呜咽,就看着司徒靖面无表情地将那把大刀拔出来,再补了一刀。
司徒萝咽气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地倒映着那个她思慕了多年最后却杀了她的人的面容。
这世上总有些偏执的情感无法解释,譬如司徒萝对司徒靖的喜欢,司徒靖对司徒萝的厌恶。
刀尖上都是血,司徒靖的衣襟上也都是血,灰青虚弱的面容脸颊上混着泥土尘埃,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抱着秋雪的灵牌扬着脖子,一双布满浑浊泪水的眼眸径直望向了墨若旖,“我没有将她交给司徒齐,是司徒齐趁我不备玷污了她,她为了我,忍了这份屈辱,我知道的,我只是想着等羽翼丰满的那一天杀了司徒齐,带着她一起远走高飞,可是司徒萝设计陷害她,司徒旭侮辱她,可是最该死的人还是我,我连畜生都不如,没能保护好她,你要记得帮我说一声,请她一定不要原谅我,就这么恨着我。”
司徒靖忽然咧开嘴角笑了笑,举起那把刺过司徒萝的大刀,狠狠将刀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薄薄的胸膛像是纸一样被贯穿,膝盖一弯跪伏在地,他的指甲陷进那块灵牌里,血肉模糊的手指头珍而重之地摸着上面的字,缓缓闭上了眼。
两具尸体,加上先前死的司徒齐司徒旭司徒刘氏三口人,曾经风光一时的司徒府,死的死,入狱的入狱,如今算是彻底没了。
北澜誉吩咐着御卫清理的时候,墨若旖还站在屋檐下,一双恍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怔怔地注视着司徒靖的尸体被裹上了席子被抬走,好半天没有动作。
“在想什么?”夜雪尘慵懒淡漠的声音从身后轻轻传来,墨若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他,一动就脖子酸得厉害,她这才惊觉自己看了这么久,轻轻“嘶”了一声,她摸着自己的后颈说道:“我在想司徒靖究竟是爱秋雪的还是?”
“不爱”二字她没法说出口,因为司徒靖的种种行迹都表露无疑,他不仅深爱着秋雪,而且还有且仅有地爱着她,可是爱一个人,却让她困顿一生,死于非命,这样的爱,算是爱吗?
夜雪尘幽深的深紫色眼眸像是忽然涌动起了一抹悲戚,可是那情绪稍纵即逝,他敛了敛神,轻轻笑了,不答反问道:“如果你是秋雪,你会原谅他吗?”
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疑惑地眨了眨,墨若旖摇了摇头,“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将自己放在秋雪这个位置上,眼下就算是要她想,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夜雪尘的视线盯着墨若旖白皙精致的侧脸上移,对上了她的双眸,那双溪玉一般的眼眸纯粹得只有像溪水流动的光泽,浅浅的透明的浮动着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情绪,不夹杂任何哀愁和悲苦,就像是从小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不知人间疾苦,生灵涂炭,所以毫无悲悯和泪水,他忽然勾了勾唇角,既然墨绯璃费尽心思小心翼翼地将人养成这般,他又何必去撕开这层温暖的血肉,徒添三方困扰呢?就着抬手敲了敲墨若旖的脑门的动作压下了眼底的苦涩,他语气轻快地道:“眼下事情都弄好了,我也该跟着圣上回东墨一趟了,你和㬚殿下愿意在北澜待着就待着,切记莫要惹是生非,若是有急事,就叫檀柳传书知会一声。”
墨若旖摸了摸自己被敲的脑门,有什么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她细软的手指轻轻擦了擦自己的手心,低声问道:“那,传书是到你的手上还是他的手上?”
他是谁,不言而喻。
夜雪尘微微弯下腰,一双幽幽的深紫色眼眸带笑地与墨若旖平视着,“那你是希望到你器宇轩昂风流倜傥的师傅手上还是到圣上手上?”
墨若旖翻了翻白眼,双手背到身后,细软的指头交握着,拧着眉头道:“你又老又丑,何来器宇轩昂风流倜傥,说得好听,只怕我写十封你都不见得看一封,真等着你救命,我早就去见阎王好几回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嫌弃,好像十分不情愿那些书信交到夜雪尘手上,夜雪尘心里门儿清着呢,只不过也不想说破,只是故作叹息地道:“你这话可真伤人,只不过檀柳是圣上派来的,脑筋死得很,就跟那个穆炎一样,你若是不吩咐,约莫都是给圣上看的了。”
墨若旖没在继续说下去了,抿着嘴巴转过头去看那些来来往往的御卫,北澜誉处理好了一切事宜之后便往她这边走来,目光紧紧盯着她脖子上的伤口,“公主,我派人去请了大夫,等会儿看看你脖子上的伤口,宫里有上好的药膏,绝对不会让你留下疤痕的。”
墨若旖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去摸一下自己的脖子,细软的指尖蹭到了一丝微凉的血迹,伤口却没什么感觉,浅浅软软的皮肉微微外翻,已经有些结痂的痕迹了,她笑了笑,“无妨,我不怎么疼的,很快就会好的,而且好像我每次受伤都不会留下疤痕,多谢太子殿下美意。”
北澜誉似乎还要坚持,嘴巴微微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话被夜雪尘打断了,“太子殿下,公主若是需要伤药,圣上自然会派人送来,北澜朝中事务繁忙,这些小事还是不劳烦你了。”
回绝之意溢于言表,北澜誉一双剔透的琥珀色眼眸眸光沉了沉,抿唇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道:“夜相国,照顾璃公主于我而言亦是要事,算不得劳烦。”
少年人粉雕玉琢的面容透着一股子莫名的执拗,说完之后,他便转身离开了。夜雪尘看着北澜誉挺拔的背影,颇为头疼地在心里叹了叹气,再看一眼什么都不懂在低头蹭自己脖子上血迹的墨若旖,心底那股烦躁之气越发浓了,屈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他没好气地问她,“你何时跟那个北澜太子这般熟稔了?不是只喜欢北澜璟吗?你这样圣上要生气的。”
莫名其妙挨了一个脑瓜崩,墨若旖甚为不悦地扬起了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一双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染上了点点怒意,掺杂着几分莫名其妙,“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么直接把我喜欢阿璟的秘密说出来你不怕我把你舌头割下来吗?还有,什么叫墨绯璃会生气,他生气什么?我又没有闯祸。”
夜雪尘嗤笑了一声,“你再嚷大声一些,明日整个皇城就都知道你思慕北澜璟了。”
墨若旖气得鼓起脸颊就要走,夜雪尘连忙拽住了她,压下心底多管闲事的劲头儿,叮嘱道:“别闹,我等会就出发回东墨,有几件事情要交代你。”
墨若旖不情不愿地道:“那你说。”
“第一,”夜雪尘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一根手指头,“闲事莫理,”再举起一根,“第二,莫要招惹穆胤之,第三,有空帮我去酒巷子看看九倾,第四,护好你这条小命,别半死不活的,你受罪不要紧,莫要连累了其他人。”
墨若旖拧着精致的眉头听他一句句说完,乌黑柔软的眼珠转了转,想要问问他最后一个要求是什么意思,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夜雪尘一直都是话里有话,最后肯定还是什么也不说的,便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司徒齐的案子尘埃落定,李嗣来依旧是下落不明,墨若旖思忖了片刻,还是踱步走到了北澜奕身边,墨祁㬚已经跑回去帮墨若旖取伤药,这会儿人也走得差不多,北澜奕一动不动地站在台阶下,显然是有话想要说,墨若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告诉他,“暗中布局帮助司徒齐的那个人告诉我,他没有带走李嗣来,只是我们都没有看见他罢了,换言之,李嗣来还在司徒府里面,司徒齐的案子结了之后,这个司徒府肯定是要封起来,亦或是充进国库里,你和穆胤之看着办吧。”
黑曜石一般深邃幽沉的眼眸眸光微微动了动,北澜奕垂眸望了望墨若旖看起来十分稚嫩无害的面容,留了一分防备地问她,“能不能斗胆问上一句,那个人是谁?”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北澜奕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她的话,墨若旖微微弯了一下嘴角,恍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透着狡黠的光泽,“奕王殿下,天底下可没有那么好的事情,我肯告诉你这个还是看在小皇兄的面子上,休要得寸进尺。”
深邃冷漠的眼眸微微眯了眯,北澜奕敛了敛神,“既然公主不做亏本买卖,在商言商,你特意将此事告知于我,除了看在阿㬚的份上,应当还有别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