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文秀坐进绅士的车里,她觉得这是跟绅士说自己任务的好时机。但是绅士却一言不发。跟在歌厅的表现大相径庭。
皇甫文秀以为绅士是累了,或者是喝黑啤多了。如果不跟他说的话,今天自己的努力就白费了;如果在他不愿意说话的时候说,又怕他不耐烦。毕竟跟人家还不是很熟悉。
可是,如过就这样谁也不说话,那也很尴尬。后来还是皇甫文秀主动开了口,“昝老板,你们的生活很潇洒啊,每天就是打麻将唱歌跳舞,真叫人羡慕。”
绅士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啊。外面的人看我们,真的是潇洒无比,哪里知道我们的难言之隐。我们这些办企业的,说老实话,过得比谁都累。”
皇甫文秀说,“现在的社会,谁没有生活压力啊?大家都累。”
绅士说,“你没有接触过我们这个群体,我们经营企业的,是最难干的。你经营好了,各种各样的人就都来了。查你的税,查你的本。什么环保啊,卫生防疫啊,那么多的部门,都来找你的麻烦。”
“来的都是爷。不是大爷也是小爷,哪一个都惹不起。不说别的,你就是守法经营,一点毛病都没有,这些来的人,你也得好生伺候。”
“你今天没有毛病,敢说明天也没有?不说别的,人家大老远地来了,耽误了饭点,你管饭不管?管一顿吧。只要到了饭店,一桌饭少说也得两三千吧?”
“光吃饭还不行,饭后得活动活动吧?唱歌跳舞洗澡,比吃饭还花钱。光花钱还不行,我这个老板,还得亲自出面满脸陪笑。”
“这个时候,你就是孙子,比孙子还孙子。要知道来的这些人,在他们单位狗屁都不是,就是给领导端水杯拿包包的角色。可是到了你这里,一个个都是大爷,动不动就喝斥你。”
“你招待得好了,满意了,他们的态度才像一个人,才会有点笑脸。不然的话,鸡蛋里面也能挑出骨头来。如果你真的是,有不合适的地方,那你就等着倾家荡产吧。”
“我这个当老板的,哪有什么心思搞经营,搞经营就是把这些部门的人伺候好。说实话,像今天这样的事情,跟那些来找你事的人相比,还算是比较好的。”
“他们是银行的人,算是有素质的人,起码他不喝斥你。当然,他们也不是吃素的。但是,我是心甘情愿地伺候人家的。”
“跟那些人相比,银行的人,是帮助你的人啊。人家给你贷款啊。如果没有贷款,不要说我,随便哪一个企业家,也玩不转。”
“企业家玩什么呢?说白了,无非是玩的银行的贷款。所以企业家如果真的破产了,最先难过的是银行。说到这一点,我对银行的人是很感激的。”
皇甫文秀这个时候,才觉得绅士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只手就一直在她的腿上放着。不过,也好像是无意的,因为两个人坐在后排,中间也没有什么很大的距离。
听绅士说话的时候,皇甫文秀以前根本就没有接触过这些,所以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是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天地。听得专心致志的。
绅士说完了,皇甫文秀也松弛下来了,这才感觉到自己腿上放着一只手。这倒使皇甫文秀有点为难,现在把它拿开,不仅会叫人家尴尬,也能体现出自己的虚伪来。
既然不愿意人家的手放在腿上,早干嘛去了?再说了,人家的手,到目前为止也还是安分守己的,所以皇甫文秀也只能是挺着,忍着。
皇甫文秀有点奇怪,“你说的那些来找麻烦的人,又吃又喝,你就不能到有关部门去举报他们?”
绅士好像这个时候也发现自己的手放的地方不对,重重地按了一下皇甫文秀的腿,这一下皇甫文秀不由得叫了一声,哎呦!
绅士自己把手拿开了,接着说,“来的那些人,咱们搞企业的,一个也得罪不起。说起来呢,你招待他们好吃好喝,也好比是喂宠物,喂得多了,喂得时间长了,就慢慢地有了感情了,中国是感情社会、人情社会。有了人情就好办事了。”
“如果你投诉了,举报了,先不说怎么处理人家,只说来了一些生面孔,人家给你公事公办,你就受不了。你还得重新开始喂。得不偿失啊!”
皇甫文秀觉得,自己所在的银行也许情况不一样,尽管自己没有接触过贷款业务,但是没有听说搞贷款业务的经理,有这些吃吃喝喝唱唱跳跳的事情啊。
反倒是业务员,要去找需要贷款的企业,要跟人家拉好关系,要给人家办企业的人送礼的。就说,“现在的银行这么多,好多银行都发愁没有好的客户,你还需要给银行的人来这一套吗?”
绅士又把手放在了皇甫文秀的腿上,手也不动,文秀也不好意思动。好像没有这一回事似的。不过皇甫文秀也打定了主意,如果他的手不老实,那就得有点表示。
绅士说,“我们跟银行打交道,也好多年了,彼此也都熟悉了。当初咱们办企业,就是人家银行扶持起来的,现在咱发展壮大了,也不能忘了人家银行的好处啊。再说了,你要是去换一家银行,不也得从头开始,拉关系找路子搞投入吗?”
“现在的银行都有要求,好像有什么贷款收回率。他是按年度考核的。这就苦了我们这些办企业的。他的贷款一年之内要收回来,你能及时还了,他就说你信用等级高,下一年还能再贷给你。”
皇甫文秀没有搞过贷款业务,对银行的有关规定也不清楚,只是觉得银行这样做,也有它的道理啊。放出去收回来再放出去,再收回来,银行的资金就是这样周转的嘛。
皇甫文秀就说,“这样也挺好的啊,对银行来说,你是讲信用的,它收回去再贷给你,对你也不错啊。”
绅士的手又拿开了,这个时候皇甫文秀就发现了一条规律,每当他要强调一下什么的时候,他的手就会不由自主地放在皇甫文秀的腿上。
发现了这样一条规律之后,皇甫文秀也就坦然了,人家本来也没有什么意思,自己有事有求于人家的,这样的擦边球,也就不要计较什么了。
绅士说,“是不错,可是你知道这样一来,我们办企业的要付出多少啊?我们从银行贷的款,是要付出利息的。所以我们要贷款的时候,也是经过了认真计算的。”
“我们从银行贷的款,就加入了我们企业的资金流。我们企业如果没有这么多的资金,就周转不开。可是银行要我们在年底的时候,一下子把银行的贷款全部还清,把这部分贷款抽走,就等于是断了企业的资金流啊。”
“可是我们企业,已经离不开这一部分贷款了。怎么办呢?好比是要过河,银行给你人为地挖了一条河,你还必须要过。”
“怎么过呢?人家说要搞搭桥贷款,也叫过桥贷款。你从另一家银行贷同样数额的款,然后还了这一家银行的贷款。”
“然后,过了年底,你再从这家银行把同样的款贷上,你再把另一家银行的款给还了。”
皇甫文秀到底是在银行干着,绅士一说,她就明白了。她不由得脱口而出说,“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