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的时候,南过自己的肚子也咕噜噜的响了一下,他顺手从束腰上的口袋里掏出了个馒头来,看也不看就咬了一大口,吧唧吧唧吃的喷香,这些干粮都是用昨天的剩饭剩菜做的,馒头都是空心的,里面添了剩菜和烤肉片,吃起来的滋味确实不错。
吞火兽舔了舔嘴唇,突然对南过呲起獠牙,威吓性的闷吼了两声,身体上的骨质外壳嚓嚓作响,它一步一步向后倒退,然后也像南过那样,无比坦荡的将后背对着南过这边。
南过有些看得愣了,吃馒头时差点咬了手。
吞火兽站在擂台边沿,俯下身去开始撕咬一根歪斜了的铁栅栏,它的两排利齿温度极高,一口咬下去便能融金化铁,那根铁栅栏被它撕咬了一阵之后就哗啦啦的断折开来,被几根锁链拖曳着悬在空中打晃。
南过有些艰难的吞下嘴里的馒头,惊异的说道:“你特么能吃铁?”
吞火兽肆意啃噬着擂台上的铁粱,姿态看上去十分专注,它的那副样子,既像是在品尝着世间美味,又像是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工作。
南过有些食不知味的吃光了手里的馒头,刚刚他还以为自己看透了吞火兽的虚实,既然叫吞火兽,那它就一定是拿火当饭吃的体质,自己只要不给它吃火的机会,拖延个把时辰也就能把这头蛮兽拖垮了,看它疲软的样子,一定是被饿了很久,刚刚硬撑着抖了抖威风,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再消耗它一阵时间,恐怕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谁想得到呢,这货居然能吃铁。
吞火兽舔舔嘴唇抬起头来,一双绿色的眼睛再次盯紧了南过,南过被它看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握紧了肩上的大锤。吞火兽朝南过这边缓缓的走过来,但走的并非是直线,而是斜着走出了一个长弧形的轨迹。
南过将锤子从右肩换到了左肩上,右手慢慢插进怀中的布袋里,就目前来说,他还没有任何能够伤到吞火兽的办法,冻不住,劈不动,打不着,对于南过来说,这头吞火兽简直没有任何弱点可言。
吞火兽猛然之间停下脚步,直挺挺的站立在那里,南过的整颗心都随之漏跳了一拍。忽的,吞火兽喷吐出一大团炽烈的熔岩来,那滚烫无比的温度,即使站在一丈之外都能叫人产生炙烤的感觉。
但是有些令南过感到迷惑不解的是,那一团熔岩并没有朝着自己这边喷吐过来,而是喷到了另一边的地魁的腿上,地魁的身体还被封在寒冰之下,被这团炙热的岩浆喷溅之后,坚固的冰层在一刹那间就融化开来,熔岩顺着冰层上的凹陷一路向下,融化一切的同时,熔岩自身的温度也在逐渐降低,慢慢的,从流淌的明红色变成了将凝未凝的暗灰色。在这团熔岩彻底变成冷却后的铁块之前,冰层已经被融开了一个大洞,地魁一条粗如磨盘的小腿已经暴露了出来。
吞火兽走上前去,一口撕开地魁如同似铁的硬皮,然后便开始大肆吞嚼皮下的紧致精肉。
看着眼前的一幕,南过又犯了一会儿傻,然后才彻底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吞火兽既然还算是蛮兽,那他要么吃草,要么吃肉,怎么可能吃铁呢?它刚刚吃的那些铁,完全是作为熔岩储存在嘴里了,正好用来融化开冰层,让他可以吃到地魁身上的肉。
南过有些气急败坏,本想抡起锤子砸过去,但想了想之前的经历,觉得锤子难以建功,于是就利用符箓布袋的方圆结界一把抓住了吞火兽的尾巴。吞火兽猛然发觉尾巴被人揪住,一开始也并不在意,它遍身上下每一寸皮骨的热度都足以融金化铁,有人想徒手捉它纯粹是自讨苦吃,眼下的头等大事是摄取食物,尾巴上的那只手很快就会被烧成焦炭,根本不足为虑。大漠人为了运送吞火兽时不出意外,已经将它饿到了极限,沿途只是给它提供了最低限度的食水,以确保它不被彻底饿死。现在肉食当前,只要不出现危及性命的凶险,吞火兽都不大情愿将注意力从地魁的小腿上挪开,只要它吃饱了,恢复了力气,任何问题都称不上是问题了,烧死这里一半以上的人类,也只是挥挥爪子的事情而已。
但是令吞火兽感到意外的是,尾巴上的那只手非但没有松脱的迹象,反而揪得越来越紧了,它从地魁腿上撕下一块精肉之后张皇回顾,但在它尚未看清身后情形的瞬间里,尾巴上的那只手暴然发力,扯着它的尾巴一路向后方拖行,力道巨大得出奇,简直与拉扯尾巴那只手掌的大小完全不成比例。
吞火兽拼尽全力挣扭了两下,尾椎骨节响起嘎巴嘎巴的声音,吞火兽害怕再用力就会生生扯断自己的尾巴,于是它安分了片刻,浑身上下变成了一团兽形的火焰,尾巴上的那只手再也抓不住实体,与长鞭一般的火焰尾巴交错而过。
南过叹了口气,将右手从怀里抽了出来。
吞火兽恢复实体形态,呼噜呼噜的对着南过低声咆哮,表达着自己的愤怒,它向南过靠近了几步,咆哮声越发响亮,它用燃着火的利爪在自己与南过之间的地面上划出一道长痕,动作缓慢而沉稳,地面上那四道小小的沟壑就像用尺子画出来的一般笔直。
这意思很明确,吞火兽现在不想再和南过纠缠下去,它想与南过以那条线为界,谁也别去打搅谁,那样一来,双方就能相安无事的共处。
南过撇撇嘴,两三步走到了吞火兽面前,一人一兽面对面的对峙着,然后南过猛的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将肩上的锤子抡起,一下把那道吞火兽划出的界限给扫平了。
吞火兽龇起獠牙向后倒退了两步,绿色的眼睛死死凝视着南过,一双瞳子缩成了针尖大小。
“谈判破裂了,我不可能傻乎乎的等着你吃饱了饭再来找我麻烦!”南过指了指不远之外看台上的众人,压低声音说道,“要么你就去台底下咬人,要么咱们现在就死磕到底。”
吞火兽很聪明,光看南过的那些举动也能猜测到面前这个人存了什么打算,于是它也就不再抱有任何幻想,背脊上火焰高涨,纵身一跃就朝着南过的脖子扑咬上来。
南过一脸的镇定淡漠,当吞火兽张开大嘴扑上来的时候,他猝然之间打了个响指,四周连片的火元素开始在空气中燃烧起来,一瞬间便将南过与吞火兽的身影完全淹没。飞扑当中的吞火兽产生了刹那的迟疑,它与南过都明白,自己一旦吞食了火焰之后,威力就会越来越大,所以南过除了最开始烧穿笼子上的遮布之后,就再也没有尝试过火元素的攻击,可为什么现在又突然放出了火来?
不管是吞火还是进食,现在都是吞火兽所急需的事情,但咬死南过这件事必须排在那两个选项之前,否则自己再去做什么都会被南过不断搅扰,所以吞火兽也只是迟疑了瞬间,接着便义无反顾的继续朝南过的咽喉扑咬上去。熊熊火焰在吞火兽与南过之间时涨时歇,一人一兽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吞火兽的扑咬只是个试探,它知道南过不可能坐以待毙,不过任凭南过如何躲闪,吞火兽也有信心在他身上留下两道焦灼的抓痕。
吞火兽的两只前爪已经搭在了南过的肩膀上,南过仍然没有躲避开的征兆,他的咽喉已经近在眼前,吞火兽也没有坐失良机的道理,它将头颅稍一偏转,上下颚齿张开到了最大限度,就在它即将咬下去的时候,伴随着南过插进怀中的右手猛然一抽,吞火兽的脑袋也凭空的跟着一歪。
接着,吞火兽身姿矫健的踩踏着南过的肩膀转了个身,落地之后便呜呜哀鸣着用脸在地面上蹭来蹭去。南过拍打着自己两肩衣衫上的火焰,刚刚只是被吞火兽踩了几脚,衣服居然就烧起来了。
吞火兽仍将脸紧贴在地上拼命的蹭来蹭去,突然噗的一声从嘴里喷出一股绿血,血液之中,还有半截被硬生生扯断的舌头。吞火兽疼痛难当,四只利爪在地上乱刨乱蹬,大滩的浓绿色血水沿着嘴角汩汩流淌出来,过不片刻就在地上形成了一片血泊。
四周的火元素还在竞相飞舞,就像在擂台上搭起的重重帘幕。
南过掏出符箓布袋,将精铁巨锤收了进去,又取出了半扇门板大小的墨玉盾牌,以他的估测来看,吞火兽现在虽然伤重,却还不足以致命,怎么着也应该在临死之前全力反扑一下,自己与它再周旋个把回合也就差不多了。
但是吞火兽并没有再向南过发起任何进攻,它只是凄厉无比的嚎叫着,不停用脸颊在地上乱蹭,好像只有这么做时它才能缓解口中的痛楚。
南过平举着墨玉盾严阵以待,吞火兽很聪明,南过觉得它现在应该只是想迷惑自己而已,所以他丝毫也不敢松懈,一直到吞火兽面目狰狞肢体蜷曲的倒在地上再也不动时,南过也没有放下盾牌。
又过了差不多十几次吐息的时间,主事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擂台上,他朝着升腾不息的旺盛火焰猛的一记挥袖,重重火幕在刹那之间就被劈开了一道缺口。
“干什么?”南过愣怔的看着主事人问道。
“你赢了,时辰也到了晌午了,回家去吃些东西吧!”主事人说话之间望了望蜷曲着的吞火兽,然后又望了望仍被坚冰封冻着的地魁,摇头叹息着自语道,“今年进场的蛮兽,还真不济事啊!”
“怎么个意思?”南过十分意外的看着主事人,不解的问道,“不是说让我不的喘息的打上一整天吗,怎么又突然好心让我去休息了?”
“傻小子,难道给你时间让你得以休整还不好吗?”主事人有些干涩的笑着说道。
南过搓了搓自己光滑的下巴,然后笃定的说道:“我懂了,你们一定是看我已经准备好了干粮,继续让我不停的轮战下去也意义不大了吧,而且在所有人都要进行午间休息的时候,单独为我安排大比的对局场次,你们所要额外准备的事项也一定更多,更麻烦,所以在两相权衡之下,发现还不如白白送我一个顺水人情来的更划算一些,我领不领情无所谓,你们落得一身轻松才是真正的实惠。”
主事人看着南过那一脸窥破阴谋之后洋洋得意的灿烂笑容,不置可否的说了一句:“随便你如何去想!”
南过满脸不屑的蹭蹭鼻子,弥漫在他四周的火元素渐渐归于平寂,他始终都在绷紧的身体也缓缓的放松下来,只是这一松弛,手脚肩背上的肌肉也立刻就出现了无比酸胀的感觉。南过舒活着筋骨,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或许现在回到家里小睡一觉,到了下午身体状态差不多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了。
“你的那只锤子呢,被你藏到哪儿了?另外,你这面玉石方盾又是从何处得来的?”主事人带着些惊讶的语气说道,就好像他直到现在才看见南过手上的那面盾牌一样。
南过也回敬给他一副惊讶脸,他将墨玉盾挂在后背上,吃惊的对主事人说道:“耍袖子的,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你记错了吧,什么锤子,从一开始我的武器就只有这块盾牌啊!看来你是真的年纪大了,连脑子都开始不好用了,过几年你退休以后,可该怎么独立生活啊!”
南过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当务之急,你还是抓紧时间给自己物色个老伴儿吧,也用不着多么漂亮,只要心地善良人品够好就行了,也不用担心在你彻底糊涂了之后往你饭碗里下砒霜。”
“臭贫,你还是想想自己该怎样熬过这场大比才是正道,今日下午是再让你挑战蛮兽,还是继续那十局轮战,亦或是干脆停赛半日来维修擂台,我也不得而知,南一浩,一切小心,自求多福吧!”主事人看了看他背上的墨玉盾,嘱咐了这两句不疼不痒的话之后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