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公奉皇命,火速奔赴东宫传达圣谕:“传皇上口谕,请太子殿下为兰陵公主挑选如意郎君。”
“本宫听说晋王极力撮合阿五与萧玚的婚事,父皇和母后已然应允,怎会突然变卦呢?得胜你可知道有何变故?”杨勇满腹狐疑地问道,他也捉摸不透父皇的心思。
“奴才也不知道是何缘故,或许陛下觉得有比萧玚更适合的人吧。”
“本宫看那萧玚,不论相貌还是才学,不过中人以上,是配不上我家阿五的。”杨勇哂笑道。
“殿下慧眼如炬,看人定然是不会差的。”魏得胜随声附和道。
“再说了,英俊潇洒又才华出众的男子,哪个女子能不倾心?”太子越说越得意,“本宫就喜欢才貌兼备的女人!为阿五择婿这事就交给本宫吧,本宫愿为她牵线搭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奴才虽是一介阉人,见到美男佳人,也是要偷偷多瞟上几眼的。”魏得胜溜须拍马的功夫浑然天成。
“哈哈,你这话真是发自肺腑。”杨勇被他逗笑了。继而反剪起双手,在厅中踱来踱去,应该是在认真思考着。
“思来想去,本宫的太子亲卫柳述再合适不过了。”过了一会儿,杨勇终于止住了脚步。
“请问殿下,这柳述可是纳言柳机之长子?”
“正是此人。”
“河东柳氏乃是名门望族,奴才听闻柳述年少时就聪明机敏,有才干智略,对文艺颇有涉猎,因父亲功德任太子亲卫。依奴才看来,的确是驸马的不二人选。”
“没想到魏公公对宫中诸人了如指掌呢?”太子惊叹道。
“让太子殿下取笑了。奴才吃这口饭,自然要多费点心思才是。”
“好!有劳魏公公转奏父皇,就说本宫极力举荐柳述为驸马。”
“遵命!奴才这就去禀告。”
隋文帝听了魏得胜的传话,在萧玚和柳述之间举棋不定,他吩咐魏得胜说:“朕也无法抉择,你速去传唤术士入宫看相。”
“陛下可是要传来和大人入宫吗?”魏公公恭顺地问道,因为隋文帝曾多次传召来和替人看相,故而才如此发问。
“不,传韦鼎觐见。”杨坚迟疑片刻后回答道。韦鼎是陈亡入隋不久的南人,魏得胜不明白皇帝为何传唤他入宫。不过作为一个太监,他也不便多问,只有遵命传话的份儿。
这来和,字弘顺,是周隋年间的著名相士,自年少起就爱好相术,所言多应验。杨坚生来相貌奇特,遭到北周君臣猜忌。北周明帝宇文毓时期,来和私下告诉杨坚:“公眼如曙星,无所不照,当王有天下,愿忍诛杀。”
北周武帝宇文邕曾问来和:“你认识本朝诸公,其中隋国公面相福禄如何?”来和知道杨坚并非凡人,想暗中为自己留条后路,便奏报武帝道:“隋国公只是守节之人,可镇守一方。若为将领,则攻无不克。”总之,多亏来和数次进言,杨坚才得以化险为夷,躲过杀身之祸。
后来,杨坚受周禅建隋朝,他密令来和为诸皇子相面,来和仔细审视五位皇子,上奏隋文帝道:“臣遍观诸皇子,唯独晋王两道眉骨隆起,将来必定贵不可言!”
再说那韦鼎,字超盛,出身世家大族京兆韦氏。高祖韦玄,隐居于商山,因而归附南朝刘宋。祖父韦睿,任南朝梁开府仪同三司。父亲韦正,南朝梁黄门侍郎。韦鼎年少时放达不拘小节,广泛涉猎经史,通晓阴阳八卦,能预知福祸,工于诗,尤其善长相术。
韦鼎出仕梁朝,起家湘东王法曹参军。遭父忧,为父亲守丧,五天五夜水米未沾,哀伤过度超过了寻常礼节,差点毁灭自身性命。
梁朝末年,陈霸先在南徐州,韦鼎望气后知其当称帝,遂对陈霸先说道:“明年有大臣诛死,其后四年,梁代将终,天之历数当归舜之后人。昔周灭殷商,封妫满于宛丘,其裔子孙因为陈氏。我观明公天纵神武,能继承大统者,莫非就是明公!”陈霸先闻言大喜,因而定策建立陈朝,拜他为黄门侍郎,俄而迁司农卿、司徒右长史、贞威将军等。
陈宣帝太建年间,韦鼎为出使北周的主使,曾与杨坚相遇。韦鼎对杨坚说:“观公容貌,乃非常之人,而明察深远,亦非群贤所能及也。不久必将大富贵,大富贵后则天下一家,明年的今日,老夫当献礼效劳。公相貌不可言,愿珍重自爱。”韦鼎料到权臣杨坚当代周而兴,想私下里结识他。
陈后主继位后的至德初,韦鼎看到陈朝灭亡在即,尽数变卖田宅家产,客居在寺院中。友人大匠卿毛彪问其缘故,他答道:“江东王气尽于此矣。吾与你当葬于长安。机运将及,故而破产。”
待隋朝平定陈国,隋文帝派人飞车召请韦鼎,授上仪同三司,待遇甚厚,颇受重用。隋文帝每次设宴犒赏王公大臣,总邀请韦鼎参与其中。
一日,杨坚语气随意地问韦鼎:“韦世康(北周、隋朝名臣)与公血缘相距远近?”
“臣宗族分派,南北各自独立隔绝,自臣出生以来,未尝访问。”韦鼎如实对答道。
“公乃百世卿族,怎能如此!”文帝叹息道。于是命官府提供美酒菜肴,派遣韦世康与韦鼎来到京兆杜陵,开怀畅饮十余日。韦鼎考察校订宗庙次序和宗族辈分,自楚太傅韦孟以下二十多代,作《韦氏谱》七卷。
且说此时,韦鼎遵旨入禁内,向隋文帝行过君臣之礼后,杨坚开门见山地问道:“朕欲为兰陵公主求夫婿,卿观萧玚、柳述面相如何?”
“依微臣之见,萧玚必当封侯,却无显贵妻子之相;柳述亦会通达显耀,但最终难以保住自家职位。”韦鼎略加思量后回答道。
“职位由朕来定。”杨坚不容分辩道,此刻隋文帝意气风发。见韦鼎并不接腔,他又和颜悦色地问道,“朕再问卿一事,诸位皇子中谁能承嗣大统?”
“皇上、皇后所最爱者,即当传位于他,非臣敢预知也。”韦鼎似答非答道。
“好你个韦鼎,不肯明白地说出来吗?”杨坚笑道。
韦鼎只是嘿然一笑,并未作答。
隋文帝在兰陵萧氏和河东柳氏两家徘徊犹豫,权衡再三之后,决定将第五女兰陵公主下嫁给柳述。为了显示并非厚此薄彼,也为了抚慰晋王夫妇之心,杨坚下令授萧玚开府仪同三司,封陶丘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
兰陵公主出阁之日,独孤皇后握着幼女的一双芊芊素手,耐心叮嘱道:“前朝宇文周家的公主,缺少妇德,失礼于公婆,离间疏远丈夫家的骨肉亲情,此乃不顺从之事,女儿当诫之。”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杨阿五态度诚恳的回答道。
在封建社会,男子娶公主为妻叫“尚主”。因帝王之女尊贵,不敢言娶,故云。尚,承奉、奉事或仰攀之意。独孤皇后之所以一再告诫几位女儿要有妇德,是因为在南北朝隋唐时期,北方贵族妇女继承鲜卑母系氏族遗风,加之女方家族显赫,出嫁后在婆家地位极高,往往作风强势。
诸位女儿里隋文帝夫妇最疼爱兰陵公主,陪送过去嫁妆极其丰厚,隋文帝还赏赐京师园林为她家的宅第。杨阿五像其他家族成员一样崇信佛教,她效仿祖父杨忠当年的做法,施舍出一部分宅第充当寺院。
柳述以尚公主之故,拜开府仪同三司、内史侍郎。就连他的父亲、冀州刺史柳机也被召回京城。不过,兰陵公主的公公柳机,仍心恋北周朝廷,表面上看起来一副蒙受皇恩、诚惶诚恐的样子,然而其内心深处却不情不愿,只是不敢违抗圣意罢了。
这柳机,字匡时,父亲柳庆,西魏尚书左仆射。柳机仪容俊伟,有器量,博览经史。十九岁那年,北周武帝宇文邕周武帝当时为鲁国公,赏识柳机才华,特引用他为记室。周武帝嗣位后,柳机为宣纳上士,迁升至少纳言、太子宫尹,封平齐县公。后来追随武帝平北齐,拜开府,转司宗中大夫。
北周宣帝宇文赟即位,柳机见宣帝失德,屡次进谏宣帝均不予采纳。柳机见朝纲日坏、回天乏术,恐祸及己身,遂托付周宣帝的宠臣郑译,请求外任为官,于是拜华州刺史。
而柳机的族人、文城公柳昂也在外任职,杨素当时为纳言,刚当权执政不久,在周宣帝赐宴之际,杨素戏弄柳机道:“二柳俱摧,孤杨独耸。”在座之人闻言皆欢笑,柳机竟无言以对。未几,柳机赴华州任职,宽惠为政,颇得人心,华州百姓俱称赞他宽厚慈惠。
后来,二十二岁的周宣帝驾崩,年仅八岁的周静帝宇文阐继位,大权旁落到外戚杨坚手中。柳机生性宽厚简朴,在群臣中颇有威望,丞相杨坚为了笼络入心,便征召柳机还京。
柳机还京后,见杨坚正积极谋划篡权夺位之事,北周朝臣见大势已去,皆劝周静帝禅让,唯独柳机义形于色,秉持忠义之道,不附从众人,无所陈请。杨坚见柳机不为自己所用,就派他出任卫州刺史。
隋文帝践阼后,又召柳机回京,进爵建安郡公,食邑二千四百户,征为纳言。然而,他仍心恋周朝,如今侍奉文帝、身居要职,却无所损益、为政平庸。又好饮酒,不理政务,在职数年,再次出任华州刺史。因华州地近京师,柳机奉诏每月朝见隋文帝,不久又转任冀州刺史。长子柳述尚兰陵公主以后,柳机被征召入朝,文帝待他礼遇益隆。
话说即使独孤皇后曾对诸位公主耳提面命,兰陵公主的姐姐们在夫家仍然不免骄横金贵。柳家人以为娶进门一位金枝玉叶的娇贵公主,无不战战兢兢、小心供奉,唯恐出了差错。然则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没想到兰陵公主性格温婉、孝顺知礼,毫无公主的架子,而且对待公婆特别谨慎,遇到公婆有疾病,必亲奉汤药侍奉,即使柳机也心服口服,对皇帝赐婚一事感激涕零。
不久,兰陵公主遵于妇道、德容兼备的美名传扬开来,隋文帝、独孤皇后得知后大喜过望,他们觉得面上非常有光彩,愈发宠爱杨阿五。驸马柳述也跟着水涨船高,逐渐得到帝王恩遇,在隋文帝诸女婿中格外受宠。
【小剧场】
太子杨勇与晋王杨广为何争相为兰陵公主做媒呢?
《诗经•豳风•伐柯》:“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
《孟子•滕文公》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在古代封建社会,传统观念是“男女授受不亲”,强调“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联姻必须有人从中撮合,否则就视为违礼悖俗,为人所不齿。这种从中撮合的人即媒妁,俗称媒人。
从古至今,男女成婚都要答谢媒人。当然,杨勇和杨广自然不是为了争什么答谢礼物,他们看中的无非就是兰陵公主在隋文帝、独孤皇后心目中的地位,以及未来驸马会站在哪一方的阵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