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这座位于法国北部的小镇,今天迎来了一位大人物——德皇威廉二世。
自从被德军占领以来,兰斯的军事地位也愈发显得突出。这里距巴黎的直线距离约为130公里,让德军头痛的是,法军以兰斯城以南构建的防御工事---蓬佩勒战堡为屏障,始终紧紧扼守着通往巴黎的要道,让德国人久攻不下。
威廉二世的到来,受到德国最高统帅部决策人物鲁登道夫上将和陆军总参谋长兴登堡元帅的热烈欢迎。
在战争中,几乎60%以上的建筑物都成了废墟,兰斯大教堂虽然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毁坏,可或许是因为上帝的保佑,这里的绝大部分还是完好地保存下来。
阳光照射到兰斯大教堂正面的拱门上,门洞斜面上一层层的尖券布满了雕塑,这些雕塑和拱门上方随着光影的移动,沉浸在强烈的明暗对比之中,如同是被上帝之手借助阳光雕刻出来的一样。
威廉二世在鲁登道夫和兴登保的陪同下来到大教堂,他一边欣赏着雕塑一边说:“法兰克第一个国王克罗维在这里接受洗礼。当时克罗维和外族入侵者作战时遭遇困境,有人提议求助于上帝。国王反对说,难道上帝能帮我取得胜利吗?这时伟大的主显示了威力,帮助他战胜了敌人。”
鲁登道夫接道:“克罗维开辟了历代法国国王加冕必来兰斯接受洗礼仪式的先河。先后有二十五个法国国王在这里加冕,惟一例外的是拿破仑。”
兴登堡对此不以为然:“上帝总会站在实力派的一方,您说对吗?我的国王陛下。”
威廉二世迈上台阶,继续朝教堂里边走去:“我们面对的这场战争,本质上就是两条道路的冲突。要么是普鲁士—日耳曼的道路——公正、自由、体面、道德,继续受到尊重;要么就是走盎格鲁-撒克逊的道路,这条道路意味着堕落和拜金主义。”
兴登堡点头:“是的,陛下。现在各条战线比任何时候都好,我们有希望在冬天来临之前,结束这场战争。”
鲁登道夫进一步强调:“决战的时刻就要到了。虽然这是一场可怕的斗争,它将从一个地段开始,扩展到其他地区,虽然十分艰苦,但必将以我们胜利而告终。”
威廉二世似乎掩饰不住兴奋的心情,在一座耶稣的雕像下驻足:“7月15日是我登基30周年的日子,我希望在这一天能听到一些好消息。”
兴登堡和鲁登道夫对视了一眼,上前一步说:“当然了,陛下。我们已经为这次行动取了一个恰如其分的代号——和平攻击。”
“和平攻击?”威廉二世继续迈步朝里面走,“很引人注目,但听上去却让人觉得迷惑不解。”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平。”鲁登道夫和兴登堡又对视了一眼,“陛下,我觉得,您登基30周年的纪念日,是一个发动攻势的好日子。”
兴登堡充满了自信:“我们也有理由相信,这次攻势将会把敌人打垮。”
三个人在一排坐椅上坐下,负责警戒的德国士兵四下散开,把守住每一个有可能威胁到这三大巨头的通道和窗口。
鲁登道夫低声说:“陛下,我和兴登堡上将已经达成共识:我们的主力一直向马恩河挺进,巴黎距离这条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河流只有64公里。只要渡过马恩河,拿下贡比涅,通向巴黎的道路实际上就畅通无阻了。”
威廉二世轻轻“嗯”了一声。
“为了确保决战的胜利,我们建议先进行一次决定性的打击。”兴登堡也逐渐压低了声音,“‘卡波雷托战役’之所没有达成预期作战目标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敌军拥有一条庞大的后勤供应补给系统,被他们称作‘华工军团’。”
“华工军团?”威廉二世皱了皱眉。
“那是一群来自中国的农民。”兴登堡朝向欠了欠身体,“据我们的情报部门分析,整个欧洲战场应该不下14万人。这些华工主要从事替英国人、法国人挖掘战壕、修筑工事、搬运弹药的工作。”
威廉二世不禁动容:“天呐!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至少能腾出14万的本国军队走上战场跟我们作战。”
鲁登道夫说:“是的,陛下。所以,在发动大规模进攻之前,我们必须对华工军团给予致命的打击,从而摧毁他们这个堪称完美的后勤保障系统。”
威廉二世站起身:“冯·克劳塞维茨说过:战争的目的就是消灭敌人。华工军团既然是我们的敌人,对待敌人一定不能手软。”
鲁登道夫和兴登堡也同时起身:“是的,陛下。”
努瓦耶勒还是那样宁静,几乎一点也感受不到战争的味道。
田野里充满了浪漫而富有活力的气息,清新宜人的空气里洋溢着树林散发的香味,微风在林间、花海间吹过,似乎给人们造成一种错觉,和平已经回到这块美丽的土地上来了。
今天,基督教青年会的小教堂里却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郭复穿着雪白的衬衫,崭新的西裤,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新剃的头,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十足。鸾佩身着一套连体西式礼服,淡红色的面料让她的肌肤显得更加白皙,全身上下都透出一种成熟迷人的风韵。
郭复和鸾佩的婚礼正在这里举行。
李忠孚、大有、小过、徐道原一帮兄弟和布鲁斯少校坐在台下。费尔逊被临时的公务耽搁了,一会儿也会过来。因为鸾佩信教,武孝仁理所当然地做起了婚礼主持人。郭复虽然还没有皈依,但他和鸾佩同样希望自己的婚礼能像天使一样圣洁。
武孝仁朝乐队做了个手势,乐声停了下来。
武孝仁转身对着郭复和鸾佩朗声说:“《圣经》中说:‘得着贤妻的,是得着好处,也是蒙了耶和华的恩惠。’才德的妇人谁能得着呢?她的价值远胜过珍珠。祝愿郭复兄弟今日所得着的,就是上帝所赐的那位贤惠的妻子。”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武孝仁继续说:“我奉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向你们问话,请你们如实的回答我。”
武孝仁先把目光转向郭复:“你愿意娶鸾佩姊妹为你的妻子吗?永远地敬她、爱她、保护她,即使她年华老去,青春不再,你依然能与她携手共伴一生,到老也不离弃吗?”
郭复用力点头,大声回答:“我愿意!”
武孝仁又转向鸾佩:“鸾佩姊妹,你愿意嫁郭复为你的丈夫吗?永远地敬他、爱他、顺服他,无论他健康与疾病,无论他富有与贫穷,都与他风雨同舟,相濡以沫,一直到老吗?”
鸾佩深情地望向郭复,没有立刻回答。
“愿意,愿意!”台下的人等不及了,一起拍手喊了起来。
鸾佩面色微红,转向武孝仁,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愿意!”
鸾佩话音一落,台下的掌声再次响起。
芬妮原本和李忠孚并排而坐,看到台上的场面,竟情不自禁地抱住了李忠孚的胳膊。
李忠孚怔了一下本想挣脱,当看到芬妮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时忙问:“你怎么哭了?”
芬妮擦了擦眼睛:“真是太感人了。”
李忠孚的脑海里也不禁浮现出他去迎娶苏惠真的那一幕,一想到苏惠真,李忠孚不禁默然出了一口气。
“你怎么也不高兴了?”芬妮觉察到了李忠孚的变化,关切地问。
“没啥?”李忠孚意欲挣开芬妮的手。
芬妮却故意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得逞,李忠孚只好露出无奈的表情,继续看着台上的婚礼。
此时此刻,德国第5集团军第3兵团的前头部队正在向这里开进。
队伍长得仿佛没有尽头,车声隆隆,人如潮涌,一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景象。德国士兵们一边行军一边唱着凯旋曲,而在他们之前379架轰炸机已经向既定的空袭地点——努瓦耶勒的华工军团总部飞去。
教堂里,蜡烛接二连三被点亮。郭复和鸾佩手牵着手,一同点燃了中间的那根。
武孝仁庄重地说:“这婚约是在上帝及众人面前所承诺的,从今以后,你们要为彼此着想,同享欢乐,共度苦难。”
郭复凝视着鸾佩,鸾佩也深情地望着郭复。烛光闪烁,将他们的脸映得绯红。
武孝仁面向台下的众人:“下面请大家起立,让我们一起为郭复兄弟和鸾佩姊妹,做祝福的祷告。”
李忠孚、大有、徐道原等人,立刻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轰隆,轰隆”几声炸弹的爆炸声传到了武孝仁的耳中。紧接着,就像一个钢琴演奏家的手指在键盘上由最高音掠过最低音一样,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大地也被震得颤抖起来。
华工们条件反射般不约而同地转身望向教堂门口,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空袭警报的声音阵阵响起。
“是德国人的空袭,快离开这里!”布鲁斯一马当先,开始疏散人群,“大家不要乱,快。”
华工们很快从教堂里出来开始四散隐蔽。
郭复抬头望去,德机像乌云一样已经遮蔽了他目光所触及的天空。几乎与此同时,德军的先头部队也已经向守卫前线的英军第3集团军发起了进攻。在这条80公里的战线上,德军6000门火炮同时开火,炮弹向无数只无头苍蝇一样撞向英军阵地。
华工营总部。
帐篷、辎重、马匹,还有那些不幸的人们,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有的飞上了天,有的变成了血雨。这声音就像山崩地裂,根本不像是人的行为。各种声音混成一片,汇聚成一股股翻江倒海的狂飙。
“天呐!是世界末日要来了吗?”费尔逊匍匐在地上,使劲地捂着耳朵,他觉得眼前的惨状真是不折不扣的地狱。
又过了一会儿,阵阵的巨响大得让人无法想像,使他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坍塌,爆炸声压倒了一切,让人听不出任何别的响动。一枚炸弹落在了机枪哨所里,哨所连同人的四肢一道飞上了天。毒气呛得人咳嗽呕吐,眼睛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华工营仿佛变成了地狱。
费尔逊似乎蓦地想到了什么,他在炮火中冲上一辆汽车,发动引擎迅速驶离。炮弹落在车子的前后左右,震碎了车窗上的玻璃,碎玻璃划破了费尔逊的脸,可他却像毫无知觉一样,只是用力地踩着油门,本能地躲避着炸弹。
天空仿佛在燃烧,大地也发出痛苦的哀号。
郭复和鸾佩跑到一棵大树下,郭复说:“待在这儿别动,我去找武先生。”
鸾佩紧紧攥着郭复的手,似乎只要放开了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样。
郭复轻轻地一笑:“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鸾佩当然有很多话要跟郭复说,因为她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可是谁知道呢,她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理智让她放开了郭复,而且只说了三个字:“我等你。”
郭复凝视着鸾佩,鸾佩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生离死别的决绝。郭复走了。望着他的背影,鸾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潸潸滚落。
郭复边跑边搜索着武孝仁的踪影。
武孝仁说,主持完他和鸾的婚礼就要回学校继续完成学业了。
他已经做过对不起武孝仁的事了,而武家如今又只剩下这根独苗,他就是拼了自己的命也不能让武孝仁受到半点伤害。
“孝仁!”郭复看到武孝仁正躲在一处阁楼的台阶下。阁楼摇摇欲坠。
武孝仁听到郭复的叫声,意欲朝这边来,却无奈被炮火阻滞,压得抬不起头。就在这时,德军轰炸机的态势居然缓了下来,原来是英、法联军的战斗机起飞拒敌了。
郭复趁着这个机会,迅速跑到武孝仁身边。
“你怎么又回来了?”武孝仁问。
郭复说:“我怕你出事,你一直在学校,没有战场临敌经验。”
“我没事。”武孝仁见没了鸾佩的影子忙问,“鸾佩呢?”
“她没事。”
“你长没长脑子?这个时候你最该跟她在一起,万一她出点什么事,你得后悔一辈子。”武孝仁不禁指责起郭复。
“别说了,快跟我走。”郭复拉起武孝仁就跑。
刚跑了几步,两人藏身的阁楼便轰然倒塌。两人穿过街角,随着一声巨响,一间酒吧又被炸毁,燃烧的烈酒溅到了武孝仁的后背上,他的衣服顿时燃了起来。
“快,在地上滚,把火压灭。”郭复把武孝仁按倒。
武孝仁依言在地上打滚,一旁正好有一条装着砂石的麻袋。郭复急忙倒出里面的东西,用麻袋盖住武孝仁背上的火,由于被阻断了空气,火很快就被扑灭。
就在郭复拉起武孝仁,准备去跟佩鸾会合的时候,突然他的视线中涌现出了众多身穿灰色军装的德国士兵。
不好!德军已经闪电般突破了英、法联军的防线。
协约国联军总司令福煦元帅、英军司令黑格元帅、法国后备集团军司令法约尔元帅、美国远征军司令潘兴将军、还有法国第10集团军司令芒让将军,此时都到了芒让的总部。
芒让,毕业于圣西尔军校,是毕业时成绩最差的一名学生。去年由于成功击败了德军在梅斯地区的进攻而一战成名,并深得福煦元帅的器重。
福煦扫视了一眼在坐的诸人,最后把目光落在芒让的脸上:“芒让中将,我只有一个要求。”
芒让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福煦一字一顿地说:“为了法兰西,你要像晴天霹雳一样地发动反击。”
芒让平静地说:“元帅阁下,反攻将在明天上午开始。”
福煦看了一眼手表,语速很快地说:“不行,我要你提前到明天凌晨。”
“可是,元帅阁下......”芒让似乎想说什么。
“我命令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福煦根本不给芒让说话的机会,语调慷慨激昂,“要竭尽全力狠狠地打那些德国佬!”
“好的,为了法兰西,元帅阁下。”芒让已经习惯了福煦的作法,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福煦走到墙上的地图前:“潘兴上将,你的部队现在在哪里?”
潘兴彬彬有礼地说:“我的第2师已经出了皮卡第,第3师距离蒂耶里堡大约8公里。”
福煦的目光在地图上搜索着,最后停在一个地方,他用手指道:“在蒂耶里堡的西北有一片很大的森林,叫做贝洛森林。德国人已经占领了这片森林的绝大部分,他们正在向南推进,以便进入博卡热,一旦他们得逞,他们离埃菲尔铁塔就只有72公里了。”
“我会命令第2师,第3师,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德国人的前进。”潘兴站起身,信誓旦旦地说。
福煦走到潘兴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为了法兰西,也为了美利坚合众国。谢谢你,上将。”
潘兴睿智地眨了眨眼睛:“您言重了,元师阁下。”
福煦转身望向黑格,黑格几乎也同时望向福煦。
福煦的表情还是显得很严肃:“华工军团总部遭到了敌人的突袭,你必须派出精锐部队去增援他们。”
黑格说:“我的新编第5军已经在去努瓦耶勒的路上了。”
“好极了。”福煦赞赏地看了一眼黑格,“从现在起,我们要进攻了。回去告诉你的部队,我们一定会打赢。”
“是的,元帅阁下。”黑格目光中闪过一丝疲惫,喃喃地说,“我想一切都该结束了。”
是的,战争持续了四年,大家从趾高气扬到悲观失望,从悲观失望再到重建希望,这中间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煎熬。或许由于美国人的加入,真的可以让战争早点结束吧。
黑格想到这,再次振作起来。他真的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经历这种身心的转变了。
此时此刻,一名德军上尉身先士卒,右手握着一支左轮手枪,左手提着一根竹鞭杆,疯狂地朝武孝仁冲过来。看样子他是喝了酒,浑身上下充溢着一种压倒一切的杀人欲望。
武孝仁怔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是不可以杀人的。
郭复猛地从斜地冲过来,扑倒了德军上尉。
“快跑!”扭打之中,郭复朝武孝仁喊道。
武孝仁跑也不是帮也不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这时,又有两名德国兵举枪欲朝武孝仁射击。
“砰,砰。”两声枪响,还没来得及开枪的德国兵中枪倒地。
“武先生,这边。”
武孝仁抬头望去,见布鲁斯一手拿着枪,正朝他招手。是布鲁斯及时出手,才让他免遭罹难。此时,郭复也夺下了德军上尉的手枪,击毙了对方。武孝仁想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
“快走。”郭复跑过来连开数枪,又击倒了两名围上来的德国兵,拽住武孝仁跟着布鲁斯向外冲。
德国兵像潮水一样向三人涌来,布鲁斯的子弹打光了,郭复也把打光子弹的空枪朝一名德国兵的脸上丢去。德国兵应声而中,捂着脸蹲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三个人跳进一处凹地,被敌人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一名德兵国掷出手榴弹,手榴弹沿着陡坡竟然奇准地滚落倒三人藏身的凹地里。
“哧,哧”手榴弹尾部冒着象征死亡的烟雾。
布鲁斯、郭复惊惧地瞪大了眼睛。如果手榴弹爆炸,他们三个将无一幸免。时间不允许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就在电光石火间,武孝仁以极快的速度扑向手榴弹,用胸膛压在它上面。
“孝仁!不要啊。”郭复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意欲扑过去救他。
“趴下!”谁知布鲁斯竟抢在郭复之前,把他压在身体下。
“轰”地一声,手榴弹炸响了。郭复耳朵仿佛被这声响震得失了聪,大脑也顿时一片空白。
硝烟渐散开,“孝仁!”郭复推开布鲁斯,不顾一切地冲到武孝仁身旁,一把把他抱起。
武孝仁紧闭着双眼,整个前胸已经被炸成了一个黑黑的洞,几乎与身体分成了两截,数不清的弹片射进了他的身体,让郭复已经不忍心再去看。
郭复呼唤着武孝仁,泪水夺眶而出。他的额头青筋暴起,愤怒的火焰在熊熊燃烧:“该死的德国佬......我要杀光你们。”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有人在轻轻拽自己的衣服。低头一看,竟是武孝仁醒了过来。
“孝仁。”
武孝仁气若游丝地说:“答应我,不......不要杀人。”
天呐,就在郭复想跟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武孝仁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郭复紧咬着牙关,痛苦地望着武孝仁。他觉得这世上若还有一个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武孝仁了。
他全家的死,跟自己有关;原本他想救武孝仁,谁知却被对方救了。最让他不能理解的是,即便是那些德国侩子手,武孝仁都不忍心去杀害。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呐?他的心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武孝仁兀自固执地望着郭复:“答应我。”
郭复擦了一把眼泪:“我答应你。”
武孝仁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安祥的笑容,他的目光凝视着硝烟弥漫的天空,大放异彩:“看,天国的门打开了......”
郭复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天空,透过硝烟,真的有一缕耀眼的阳光照在了武孝仁身上。
布鲁斯也凑过来,望着武孝仁的尸体,恭敬地脱下了军帽。
对面的德国兵已经包抄上来,几发子弹射到郭复和布鲁斯身边的泥土里,随即传来几声叽里呱啦的德语。
布鲁斯急忙趴到凹地的边缘:“他们已经上来了,怎么办?”
郭复一声不吭地用手去挖地上的土,布鲁斯问:“你要做什么?”
郭复哽咽着:“中国的老规矩——入土为安。”
“可是......”布鲁斯刚想说什么,一个德国兵已经跃入了凹地,从后面紧紧勒住了布鲁斯的脖子。两个人滚在地上扭打起来,又有几个德国兵进入了凹地,朝郭复举起了枪。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不知从哪飞过几块石块,接二连三地击中了举枪德国兵的头部,或是腿部,或肩或腕,这些德国兵都扔下枪,捂着被击中的部位惨呼着。
一个身影如鬼魅一般的人出现在郭复跟前,从地上架起郭复:“小郭,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快走。”
郭复定睛一看,来人是徐道原。
“徐先生,我要把孝仁埋了再走。”郭复执意不肯走。
徐道原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你要再不走,武先生就白死了。”
徐道原的理智,让郭复恢复了冷静。他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一把枪,暗暗咬牙:“孝仁,对不起。”
跟布鲁斯扭打在一起的德国兵已经把布鲁斯压在了身下,他拽出匕首,想去割布鲁斯的喉管。布鲁斯死死地托住德国兵的手,眼看着力气不支。突然,一把铁锹狠狠击中了德国兵的头部,德国兵跌时从布鲁斯身上跌了下去。
布鲁斯一看,是大有救了自己。大有不知什么时候带着几十名华工冲了过来,拿着锹、镐跟德国兵们展开了贴身肉搏。
德国兵被锹镐击破了头,砸碎了骨头,痛苦地哀号,华工们也被刺刀刺入前胸,插入肚子......惨呼声,惊叫声,夹杂着枪声不绝于耳。
德国兵越聚越多,华工们接二连三地倒在血泊中。大有像一只愤怒的豹子,击倒了两名德国兵之后,被一发流弹击中腹部。
徐道原本来在前面开路,见大有中弹急忙回来营救。就这么一转眼的工夫,就又被蜂拥而来的德国兵围住了。徐道原施展小巧的功夫,像只陀螺一样,在敌人之间辗转腾挪旋来旋去,不给对方开枪射击的距离和机会,眨眼间又击倒了五名德国兵,与此同时,大有却又中了敌人两刀,情况十分危急。
郭复把手中已经打光子弹的步枪再次丢出,弯腰捡起一柄铁锹砍倒了两名德国兵,冲到大有身旁:“跟着我,一起冲出去。”
大有捂着枪伤:“我不成了,你快去掩护少校。”
布鲁斯这时也折了回来。大有奋力丢出手里的铁锹,锹头砸在一名正准备偷袭布鲁斯的德国兵头上,德国兵抱着头栽倒在地。大有终因气力不支,“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
布鲁斯扶起大有:“我来背你。”
大有大口喘着气:“别管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布鲁斯强行背起大有:“没有教官会丢下他的学生。”
大有高大强壮的身躯压在布鲁斯背上,让他倍觉吃力,但布鲁斯还是紧咬着牙,奋力向前奔跑。
枪声响起,大有闷哼了一声,布鲁斯感觉大有的身体猛然颤了一下,紧接着他的右肩骤然一痛,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不好,中枪了。”布鲁斯的念头刚一及此,就听到大有虚弱的声音传来:“放下我,少校。我......”
布鲁斯执拗地继续朝前跑,又是一声枪响,大有的身体再次因中弹而剧烈抖动,布鲁斯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把身后的大有也掀了下来。
布鲁斯奋力趴到大有身边,大有整个的前胸、腹部都已经血肉模糊。原来击中自己的那颗子弹是先洞穿了大有的身体,然后才打中的自己。
“大有,大有。”布鲁斯呼唤着大有的名字。
大有的脸色白得吓人,断断续续地说:“队伍里可以没有大有,却不能没有教官。”
布鲁斯怔住了,就在这时,大有好像看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张开双臂挡在布鲁斯前面。随着一声枪响,大有高大的身体再次被子弹洞穿。布鲁斯转身望去,原来是大有发现了一名德国兵正要向自己开枪,再次帮自己挡住了子弹。
就在那名德国兵准备再向布鲁斯射击的时候,被赶过来的徐道原一掌击倒。
望着德国兵蜂拥而至,郭复的眼睛里早已布满了血丝,他非常清楚,这么多的敌人就是让自己干打不还手,自己也会被累死。
又有几名华工被德国兵的刺倒,这边就只剩下自己,布鲁斯、徐道原。徐道原武功虽高,但双拳难敌四手,再接下去,自己三人葬身“狼口”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想到这,郭复急得牙都快咬碎了。
鸾佩匍匐在树下,紧张地盯着郭复离开方向。她一直在默默地祈祷上帝,一定不要让郭复有事。虽然她觉得这样做有些自私,但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一群德国兵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而且已经发现了她。德国兵们发出淫荡的笑声,开始朝鸾佩围过来。鸾佩没有逃,因为他答应了郭复自己会等他。
鸾佩弯腰捡起一块玻璃碎片。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死也不能让这些魔鬼玷污了自己的清白。德国兵离自己越来越近,鸾佩把锋利的玻璃碎片对准了自己腕部的动脉血管。
德国兵又近了......
鸾佩深吸了一口气,就在她准备用尽全身的力气割断自己的血管时,蓦地一辆印着“红十字”图案的军用卡车如同狂飙一般,撞倒了正在围向鸾佩的德国兵。
德国兵的队伍顿时乱了起来,卡车转眼间开到了鸾佩眼前。
“快上车!”费尔逊从车窗探出头冲着鸾佩高喊。
鸾佩简直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她飞快地跑向车子,爬到了车厢里。
“坐好了,女士。”费尔逊说。
鸾佩惊魂未定地双手交叉在一起:“感谢上帝!”
费尔逊用力踩踏油门,撞倒了几个德国兵,汽车如离弦的箭一样,扬长而去。德国兵们一边咒骂,一边朝车子胡乱地放着枪。
“你应该感谢的是我,女士。”费尔逊幽默地说。
鸾佩努力地放松了一下心情:“是上帝派您来救我的。”
费尔逊耸了耸肩:“噢,好吧,随你怎么说。”
郭复、徐道原、布鲁斯背靠背靠在一起。他们已经实在没有力气了。
德国兵没有急着开枪,而是渐渐逼近的了他们——这些人似乎想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少校,你还好吗?”郭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布鲁斯故意作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把枪上的刺刀拔下来,这样用着更轻便顺手:“说实话,很糟糕。”
“徐先生,你怎么样?”郭复把头转向徐道原。
徐道原还是一副懒散的表情:“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好!”郭复竖起了大拇指。
德国兵们又近了一些。
郭复握紧了手里的锹,深吸了一口气:“都准备好了吧?”
布鲁斯、徐道原异口同声地说:“准备好了!”
就在三个人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时,突然随着一声炮响,包围他们的几个德国兵飞上了天,包围圈被炸开了一个缺口。
“快,卧倒。”还是布鲁斯的反应最快。
郭复、徐道原闻言,迅速趴在地上。又是一声炮响,又有几名德国兵毙命。剩下的那些德国兵马上散开,或就地卧倒,或寻找掩体隐藏。
硝烟中,一辆印有英国国旗的坦克出现在众人眼前。
“是援军到了,我们有救了。”布鲁斯马上脱下自己的军装上衣,用力挥舞着,“快过来,我们在这。”
坦克里的人发现了他们,朝他们开来。
德国兵纷纷朝坦克射击,但面对这个钢铁组成的庞然大物无济于事。坦克的机枪喷出愤怒的火舌向德国兵扫射,几名德国兵中枪倒地,其他人纷纷隐蔽。
转眼间,坦克开到了郭复三个人的面前。炮塔门一开,李忠孚竟然出现在三个人面前,朝他们招手:“快上来......”
三个人先是惊诧地互望了一眼,随即迅速跑向并爬上了坦克。进了里面一看,芬妮正坐在驾驶台上,用潜望镜观测着外面的情形。
“我还以为是我们的援军到了。”布鲁斯略显失望。
芬妮不以为然地用英语说:“我们难道不是吗?”
郭复长出了一口气,替布鲁斯辩解:“少校的意思是说,芬妮小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还是郭大哥说话我爱听。”芬妮加足了马力,“我们去哪儿?”
“掉头,去找鸾佩。”郭复沉声回答。
没有人反对,每个人都知道此时此刻鸾佩对郭复意味着什么。
“没问题。”芬妮潇洒地扣上面具,坦克就地360度转弯,急速朝着紧追的德国兵冲过去。
那些德国兵做梦也没想到,刚刚逃离的坦克会原路返回,惊慌失措地纷纷闪避,等他们连叫带骂着射击时,坦克已经开远了。
坦克一路狂奔,在郭复的指引下来到了鸾佩藏身的那棵大树旁。
“人在哪里?”芬妮在潜望镜里仔细搜索着鸾佩的影子。
“我出去看看。”郭复按捺不焦急的心情,早已站了起来。
“我跟你一起去。”李忠孚不放心郭复一个人,眼前的情景同他那天去武家镇迎娶苏惠真简直如出一辙。但郭复比自己幸运,至少他和鸾佩携手走上了那么神圣的婚礼殿堂。
芬妮回头望了一眼李忠孚,李忠孚虽没注意,但郭复却从芬妮眼里体会到了那层不安与焦虑。
郭复拍拍李忠孚的肩头:“好好陪着芬妮吧。”
没等李忠孚答话,郭复已经翻身出了坦克。
夕阳将天边的云霞映得火红,大树四周卧满了横七坚八的尸体,看穿戴都是小镇上的居民。郭复几乎辨认了所有的尸体,唯独不见鸾佩。虽说这样,也不免让他喜忧参半:鸾佩似乎还有一丝生机,但这种机会又实在太渺茫了......
徐道原从坦克上跳出来,跑到郭复身边:“我们得走了,布鲁斯少校的情况不太妙。”
郭复当然知道,虽然那颗子弹没有击中布鲁斯的要害,但德国毛瑟步枪的巨大威力,仍会给他造成粉碎性的骨折,搞不好会落下残疾,如果救治不及时一样会有生命危险。
郭复说:“你们走吧。我答应过鸾佩会回来找她的。”
李忠孚此进也从炮塔门探出头,高喊:“快回来,德国人上来了。”
郭复、徐道原闻声朝远处望去,地平线上涌现出大批的德国兵,在那些德国兵中间还有不下二十几辆坦克。
“轰”一辆德军坦克开炮了。炮弹落在芬妮坦克大约20米以外的地方,大地一阵摇晃,李忠孚差点被巨大的冲击力从上面掀下来。
李忠孚一手捂着头盔,一边焦急地朝郭复摆手:“快上来,快。”
“你们快走,不要管我。”郭复大声说。
芬妮开炮还击,德国兵被炮火吸引,开始快速向这边包抄过来。
徐道原一把抓住郭复:“小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郭复知道,凭徐道原的身手可以很轻松地硬将自己弄回坦克,于是央求道:“徐先生,求你了,别管我。鸾佩要真出了什么事,您让我怎么心安。”
“先回去再说。”徐道原上前一步,跨到了郭复身后。郭复迅速转身想甩脱徐道原,可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脖子一震,一股软绵绵的力道贯了过来,随即眼前一黑,人就朝地下栽倒过去。徐道原抄住郭复,往肩头上一扛,像只猿猴一般轻盈地蹿上坦克。
“可以走了。”徐道原放下郭复。
芬妮见状忙问:“他没事吧。”
徐道原说:“我能对他下死手吗?”
李忠孚把刚才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望着昏过去的郭复:“徐先生,也真难为你了。”
徐道原轻叹一声:“情急之下,只好出此下策。希望小郭醒过来以后,不要怪我。”
芬妮再次发动坦克,德军的坦克也加快了速度,在后面一边开炮一边紧追不舍。
“不好,没有炮弹了。”坐在炮长座位上的李忠孚大叫道,“怎么办?”
芬妮大声答道:“我有办法。”
“啥办法?”
“跑。”
芬妮加大油门,坦克狂奔起来。敌人的炮弹在他们坦克的前后左右接二连三地爆炸,芬妮脱下面具,咬紧牙关全力保持着坦克的平稳。可她并不知道,危险此刻正在向他们迫来。一个由六名德军士兵组成的火焰喷射器小队正匍匐在前方的不远处,密切注视着他们的动向。
坦克继续朝前飞驰,突然间,一股巨大的烈焰朝芬妮迎面袭来。芬妮本能地伏下身体,紧接着,汽油、橡胶和硫磺的混和味道迅速被她吸进了鼻子。
“呼”一束蘑菇状的火球喷向并击中坦克,坦克顿时伴随着滚滚浓烟燃烧起来。芬妮的视线里一片火海,让她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坦克顿时栽进路旁的洼地里。
“火焰喷射器。”布鲁斯猛地惊觉,虽然他的声音很虚弱,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马上离开,如果不想变成烤鹅的话。”
芬妮迅速打开炮塔门,一股热浪伴随着刺鼻的味道涌了进来。芬妮急忙捂住鼻子,被呛得不停地咳嗽。
徐道原抢过来:“我去看看。”说完扯下一块衣襟捂住鼻子,轻盈地蹿了出去。
六名德国兵分成两组,每三名士兵负责一架火焰喷射器。德国兵发现了徐道原,开始叽里呱啦地互相说起话来。
徐道原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猜到他们手里拿的东西,恐怕就是布鲁斯说的火焰喷射器。他一定不能让他们有机会使用。
徐道原猜得没错,由于那时的火焰喷射器的点火信管是一次性的,每次发射都必须要换新的,其中一组德国兵正在更换,他们根本没想到徐道原的迅速能如此之快,就在他们的点火信管还没来得及换完,徐道原已经三下五除二地击倒了他们。
这时,另一队德国兵已经换完了,射手毫不迟疑地将油管对准徐道原。须臾,一条巨大的火龙朝徐道原疾射而出。徐道原根本不会想到,现代作战武器竟有这么大的威力。对方离自己至少能有20米,但这条粗壮的火龙竟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喷向自己。
《孙子兵法》说:“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徐道原以最快的速度闪避,但根本避无可避,一瞬间,空气、土壤都被点燃,徐道原立刻变成了一个“火人”。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因为这刹那间的高温已将他几乎炙烤成了焦炭,他已经无法随意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徐道原急忙提气护住自己的心脉,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致命一击。他如离弦之箭一样,朝火焰喷射器的燃料瓶扑了过去。
“徐,不要这样。”布鲁斯亲眼目睹了发生的一切,急忙出声阻止。
“徐先生!”李忠孚也大声喝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小组的三个德国兵也傻了眼,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一个人拥有的速度。他们只看到一个“火球”撞在了燃料瓶上,并紧紧抱住它。就在他们反应过来,想要逃离的时候,燃料桶轰然炸响,燃烧的燃料溅到他们身上,他们瞬间也变成了“火人”在地上惨叫着翻滚。
就在这个工夫,被徐道原最初击倒的三个德国兵已经挣扎着换上了新的点火信管。
“混蛋!”布鲁斯去拔插在腰上的枪,虽然他吃力地拔出了枪,却因手臂受伤而根本无法正常瞄准,更别说射击了。
对方已经把火焰喷射器的喷嘴对准了他。布鲁斯瞪大了眼睛,他非常清楚,只要对方的射手按下开关,自己也将难逃厄运。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蓦地爆出两声清脆的枪声。两颗子弹呼啸而出,击中了德国兵手中火焰喷射器的燃料瓶。
“轰”地一声巨响燃料瓶爆炸,这三个德国兵也同样被飞溅的燃烧剂点燃,瞬间被烧成了焦炭。
此时,布鲁斯的手枪正握在郭复手里。关键时刻,郭复醒了过来,用布鲁斯的枪击爆了火焰喷射器的燃烧剂瓶。
布鲁斯刚松了一口气,忽听芬妮喊道:“快跑,坦克油箱起火了。”
原来芬妮发现坦克外部的火焰已蔓延到了底部的油箱。
郭复搀着布鲁斯,李忠孚紧随在芬妮身后,四个人刚刚跑出几步,“轰”地一声,油箱爆炸的气流把他们冲倒在地,火苗伴随着浓烟滚滚而起。
“大伙儿都没事吧?”李忠孚高声问。
“还好。”几个人从地上爬起来,虽然样子有些狼狈,但都没有受伤。
后面追击的德军坦克已隐约可见,四个人继续迈开步子迅速逃离。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筋疲力尽的他们越跑越慢。
又过了一会儿,德军的坦克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楚了,就在几个人即将绝望之时,布鲁斯好像看到了什么,他指着前方:“你们看,那是什么?”
三个人抬头望去,一辆印着“红十字”的英军卡车正朝他们驶来。
汽车很快到了近前,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费尔逊从驾驶室探出头,更奇怪的是没跟他们说话,而是敲了几下车厢,喜笑颜开地叫道:“哈哈,你快看,那是谁,女士。”
话音刚落,鸾佩的头从车厢探出来,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郭复。
郭复也看到了她。
鸾佩的惊喜之色溢于言表,朝郭复用力挥手。
李忠孚替郭复搀住布鲁斯。
郭复撒腿朝鸾佩跑去,几个人也迅速登上车厢。费尔逊大力踩踏着油门,卡车如野马般飞驰而去。
车厢里,鸾佩深情地凝视着郭复:“我是来找你的。”
“我知道。”
驾驶室里传出费尔逊的声音:“不管我怎么说,她都非要回来。说你要是死了,就替你收尸,如果你们俩都死了,就拜托我把你们埋在一起。这下好了,你们都活着,就不用给我添麻烦了。”
鸾佩依旧凝视着郭复:“对不起,我没有等你。”
郭复一把把鸾佩拥在怀里,眼泪夺眶而出。
芬妮望着两个人,深受感动,情不自禁地一把搂住了李忠孚的脖子:“好感动啊。”
李忠孚张大了嘴,表情极尽夸张:“轻......轻着点。”
鸾佩看到李忠孚尴尬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驾驶室里,费尔逊突然瞪大了眼睛:“快看,我们的援军来了。”
众人闻言从车厢里探出头。
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大批的英军士兵,马匹、汽车、卡车、炮车、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见到眼前的情景,布鲁斯的精神也为之一振,声音里充满了喜悦:“是的,是他们。”
芬妮兴奋地站起来喊道:“太好了!我们有救啦。”
的确,他们有救了。
他们遇到的正是黑格派出的援救华工军团的新编第5军。
这个世界真的很奇妙。
希望往往就会出现在你最想放弃的时候。
在最想放弃的时候坚持,希望就会离我们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