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南星被问得一脸疑惑，他话音落下之后，墨若旖便不发一言越过他往府内走了，他摸了摸脑袋，盯着墨若旖的背影嘟囔道：“怎么一个比一个古怪？这话还没说完就走了。”

深秋的落叶凋零落在窗前，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临窗而立，一双黑曜石般乌泱泱的眼眸望着前方高高低低的屋檐，视线不知落在何处，他修长的五指捻着一个草编蚱蜢，草编蚱蜢颜色干枯，仿佛是放了很多年，他的眼眸像是黯淡的夜幕，漂亮却毫无光泽，衬着他苍白清瘦的面容，越发显得憔悴。窗外忽然起了风，北澜璟稍稍回神，正欲抬手去关窗，一颗小脑袋蓦地出现，墨若旖细细的双臂交叠在窗台上，仰着一张恍若初雪般精致漂亮的小脸趴在窗台上望着他，眉眼带笑，嘴角像是月牙儿一般弯起，

“阿璟，你在看风景吗？”

轻软的声音，无害的笑容，北澜璟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忽然松了松，只是转念想起墨若旖做的事情，眸中下意识泛起的笑意便生生压了下去，不发一言地望着她。

墨若旖琢磨着北澜璟应该还是生气了，可是她觉得没道理，“我听南星说了，你找药材，离清舞是托我给你带了些药材，但是我不是给你换了更好的吗？那些药材对你的病更好，你可以气我先斩后奏，但是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啊。”

她仰着脑袋，一双宛若玛瑙清溪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毫无悔意，丝毫不觉得自己哪儿做错了。若是墨若旖认真服个软认个错，北澜璟便气不起来了，偏生她是这般有恃无恐错而不自知的态度，越发激起了他的怒气，北澜璟的面容顿时沉了下去，语气不由得重了几分，“那些药材也许在你看来并不珍贵，但是都是清舞亲自晾晒的，你这般践踏了别人的心意，当真过得去吗？”

这还是北澜璟头一回用如此严厉的口吻同她说话，墨若旖听得怔了怔，也不知道是因为料想不到还是别的原因，一双澄澄湛湛的眼眸茫然无措地与北澜璟对视着，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之后，墨若旖弯起的嘴角垂了下来，整个人像是瞬间失去了光彩，她粉嫩精巧的嘴巴微微抿了抿，低声辩解道：“我没有践踏她的心意，我让墨祁㬚送给奕王去了。”

墨若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北澜璟的面容彻底冷了下来，二话不说便转身往内屋走了。墨若旖大大的笑脸碰了一鼻子灰，她摸了摸自己小巧的鼻尖，实在不明白北澜璟到底在气什么。

南星在长廊下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墨若旖走了出来，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路过他的时候都没打招呼，南星眉头跳了一下，以为北澜璟出了什么事情，连忙绕到了墨若旖身前，问道：“公主，殿下怎么了？”

墨若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确定地说：“大概，在生气吧，训了我两句，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南星点了点头，“殿下一天没吃东西了。”

闻言，墨若旖眉头微微蹙起，心底那股子在北澜璟那儿受闷气一下子烟消云散，颇为担心地道，“你怎么不给他弄吃的，他心绪不宁，你也不跟着多照顾点儿，一天到晚就会耍剑。”北澜璟一天没吃东西，身子哪里受得了，墨若旖越想越觉得当初就不该使那一点儿小性子，让墨祁㬚把离清舞送的药材拿走，北澜璟想要就给他罢了，横竖也只是一盒药材，总比他现在冷着一副脸暗自神伤要好。

平白无故挨了两句重话，南星难得没有梗着脖子反驳，反而是叹了叹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小厨房里一直热着，可是殿下不吃，你不要看殿下脾气好，其实倔着呢，要是真动气了，怎么也劝不好。”

墨若旖感同身受地也叹了叹气，这一点她刚刚已经领教过了，两人唉声叹气了片刻之后，墨若旖又恢复了精神气儿，“小厨房在哪里？我亲自给他端去。”

窗边那里已经没了声音，北澜璟回内室看了一会儿竹简，忍不住抬头望了望窗棂，视线之内没有看见那抹灵动单薄的身影，他的眼底微微染上了一丝自己也未察觉到的失落，他的指腹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竹简的一角，心里头忽然生出一丝怪异复杂的情绪，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就在他思绪飞远之际，门扇忽然传来了两下清脆的叩门声，下一刻，墨若旖的声音便飘了进来，

“阿璟，我能不能进去？”

扶着竹简的长指无意识地微微收紧了一些，北澜璟沉默不语。很快，墨若旖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自己进来了。”

话音刚落，屋门便被打开，墨若旖费力地端着食盒走了进来，一眼便看见了端坐在书案前的清越身影，北澜璟没有抬眼望她，墨若旖便眼观鼻鼻观心地捧着食盒走到了他面前，试探地将那清粥和小菜一一端上了桌案，粘稠软糯的小米粥尚冒着些许热气，精致的小菜味道浓郁，很轻易便勾起了人的食欲。墨若旖闻着都觉得饿了，可是北澜璟却是没有任何举动。

“阿璟，”她又唤了一声，软糯温浅的声音尾音拉得长长的，像极了讨糖吃的小孩，“南星说你一日未进食了，你不饿吗？”

北澜璟捧着竹简微微一旁侧了侧身子，似乎是在有意避开，苍白俊美的侧颜线条绷直，神色不冷不热，置若罔闻。

墨若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北澜璟究竟想要做什么，她重重地叹了叹气，绕到了他的身侧，伸出双手将他的身子扳正，“你究竟在气什么？”

仿佛是没有预料到墨若旖会直接上前，北澜璟还没来得及挣扎，便对上了她宛若玛瑙清溪般澄澄湛湛的眼眸，分明是极为稚气的一张面容，可是墨若旖的那双眼眸，却是漂亮而沉稳，相比之下，似乎他才是无理取闹不懂事的孩子。

“没什么，”他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放下了手中的竹简，“你寻个日子，将那盒药材送回来吧。”

话题绕回到了那盒药材上边，墨若旖饶是再迟钝，眼下也明白了北澜璟的症结所在，她皱了皱眉，“把药材还给你，你就好好吃饭了？”

“对。”

墨若旖睁着眼睛看了北澜璟好一会儿，一双澄澄湛湛的眼眸眸光浮浮沉沉，最终也只是抿了抿嘴巴，低声应道：“我明日就送回来，以后，我不会做这些事情了，你好生养身体吧。”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

北澜璟望着她的背影，一瞬之间呼吸像是被堵上了一般，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从十三殿下府回来，墨若旖顺道去了趟奕王府，奕王不在，墨祁㬚也不在，她便托管家留了句话给墨祁㬚，叫他将那盒药材送回给北澜璟。然后，她就买了一小坛桂花酿回宫了。

月朗星稀，夜风如影，高高低低的屋檐像是展翅欲飞的重明鸟，奈何深宫高墙，却怎么也飞不出去。墨若旖爬上了最高的屋檐，将小酒坛搁在了一侧，仰躺在琉璃瓦上，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穗子，那玉佩穗子只是一个穗子，原先应当是系着什么，但是已经断了，就只剩下根穗子了。屋檐下的宫巷子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还有若有若无的交谈声，墨若旖微微探头望了望，发现原来是宋湛樾正跟一个穿绿色衣袍的小太监说着什么，两人没聊几句，那小太监便走了，剩下他一个人沿着长长的宫巷走着。仿佛感受到了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宋湛樾微微仰头，目光撞上了墨若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一双乌木般流动着水雾的漆色眼眸微微泛起了几分诧异之色，

“璃公主，”他微微颔首行礼，尔后略微担忧地道，“你为何在屋檐上？那上面很危险。”

墨若旖哑然失笑，抬手指了指头顶上的一轮明月，随口道：“不危险，我赏月。”

皎洁的月色下，她白皙精致的小脸宛若新月一般，透着白玉一般淡淡的光泽，比起那明月还要明亮得摄人心魂。

宋湛樾点了点头，尔后便走开了。

墨若旖重新躺了回去，顺便开了那小酒坛子，仰头往嘴巴里倒了一小口酒，桂花的香气从酒味里透出来，闻起来有些甜，入喉却是辛辣无比，味道不怎么好喝，她微微皱了皱小鼻子，将那小酒坛子搁在了一侧，闭目养神。头顶忽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音，墨若旖直起身子扭头望去，只见宋湛樾正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屋檐，动作有些笨拙地弯着腰朝她走来。

墨若旖不明所以地看着宋湛樾，后者却是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隔着一个小酒坛子，颇为不好意思地道：“让公主见笑了。”

墨若旖笑了笑，枕着胳膊神色淡淡地移开了目光，“我不需要人陪，多谢宋太医的好意。”

“公主误会了，”宋湛樾摆了摆手，“微臣也想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