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国庆是谁?云塔地区政协副主席,原地区建设厅厅长,一个土生土长、在云塔政坛上熬了几十年的人,他在云塔的政治势力和人脉有多么厉害不言而喻。所以,在小小的云塔市甚至整个地区,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因此,无论是彩虹涂料厂欠薪被举报到劳动仲裁委员会、张潇因为聚众吸毒被举报到公安局、他和黄福松被我们检察院秘密调查等一系列事情掌握的一清二楚。你们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调查能顺利吗?”冲着李毅和李海苦笑了一下,马林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哈哈哈哈,我的老同学,在我的意识里,你马林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在任何困难和曲折面前都不肯轻易低头的人。而且你有一个特点:抗上,专门和领导对着干。如果不是你这副德行,你可能早就高升了。怎么,现在突然变得胆小了,在一个地区政协副主席面前你就认怂了?”冲着马林哈哈一笑,并且“糟蹋”了半天之后,李海就像四川的变脸一样,突然把一脸不怀好意的坏笑变得冰冷的严肃起来,然后接着说道:“我的老同学,事情再难办,不会一点结果都没有吧?否则,你这个云塔地区有名的‘包青天’岂不是浪得虚名了?”
“瞧你说的什么话?满嘴跑火车,嘴上就没有个把门的,怎么能这样和马检察官说话呢?没大没小!”见李海逮着马林一个劲的“糟蹋”,李毅一边拽拽他的衣袖阻止,一边转过头来看看马林笑着说道:“马检察官,您和海子是同学,应该知道他的德行,所以,千万不要生气,他就是……”
“他就是个无赖,我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不等李毅把话说完,马林便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接着说道:“调查过程尽管十分艰难,但还是有一定的收获的,而且,我的收获对于姐夫你是否接手彩虹涂料厂这件事有着积极的参考作用。”
“哦?真的,那还不快说还等什么?”马林的话刚一落地,李海便着急的催促道。
“哈哈哈哈,瞧你猴急的样子,当年结婚入洞房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急吧?瞧你这点出息!”看着李海猴急的盯着自己的样子,马林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转过头来看看李毅:“姐夫,咱不理他,来,我敬您一杯!”
说完,看也不看李海一眼,端起酒杯凑到李毅面前。
其实,李毅的心里比李海还着急,但在马林面前,他还是故作镇静的笑了笑,没事人似的端起酒和马林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两个人一起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李海冲着马林噔噔眼睛,然后拿起放在桌子中间的酒瓶子分别给马林和李毅斟满了酒。
“接到任务之后,我首先到了地区工商局,查阅了彩虹涂料厂的注册资料。资料显示,彩虹涂料厂的注册资金为150万元,属于个人独资企业。投资人为厂长张潇。”从面前的烟盒里拿起两只烟分别递给李毅和李海之后,马林刚想接着说话,李海突然站起身来想插话。
马林毫不客气的冲着摆摆手,并指了指李海身下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后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 “张潇今年34岁,出生于云塔地区苍南县乐思乡前进村。是现任云塔地区政协副主席胡国庆的姐姐胡文静唯一的儿子。10年前,因为打架斗殴、故意伤人以及聚众吸毒罪,张潇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五年前刑满释放回到云塔,开始经营彩虹涂料厂。一个刚刚从监狱释放回到社会、家庭经济状况一般的人,他张潇从哪里拿的150万元巨款来创办这家涂料厂?”
说到这里的时候,马林停下话题看看看看李海:“小海,你刚才想打断我的话,是不是要说这个问题?”
李海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连你都不相信的事情,我一个办案的检察官会相信吗?你太小瞧我了!”挥手在李海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两下,马林接着说道:“工商局的留档资料虽然白纸黑字,盖着血红的公章,但根据我所了解到的张潇的情况,我是绝对不相信这150万元的注册资金是有张潇出的。于是,我便到了张潇的家乡进行调查。调查的结果让我大吃一惊:事情远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甚至让我怀疑自己对张潇的不相信是错误的。”
“哦?怎么回事?难道这个钱真是张潇的,与胡国庆和黄福松没有任何联系?”听完马林的话,李毅又惊又喜,凑到马林面前问道。
“是,也不是。”看看李毅,马林一脸严肃的说道:“云塔地区苍南县乐思乡前进村地处偏远,经济落后,是云塔地区十几个县中‘名列前茅’的贫困县。但是,这种状况在五年前也就是张潇刑满释放的那一年被一项政策彻底改变。”
把手中抽剩的烟头按灭在面前的烟灰缸里,马林端起水杯喝了口茶,然后看着紧紧盯着自己的李毅和李海,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苍南县是云塔地区最南边的一个县,而乐思乡前进村与临省余洋省仅一河之隔。五年前,云塔地区与余洋省达成协议,在两省的交界处共同兴建一个横跨两省的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就这样,一场大型的经济建设活动让本来穷的快要卖裤子的前进村一下子成了让人羡慕的宝地。张潇家有一处房子,因为经济技术开发区建设的需要被拆迁,政府付给张潇家的拆迁款高达240万元。就这样,刚刚从监狱回到社会上的张潇一下子成了暴发户、大富豪,‘拆二代’的自得意满让这小子狂妄了好一阵子。而从这一点来看,张潇拿出150万投资建设彩虹涂料厂就应该顺理成章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之前在接手涂料厂这件事情上的顾虑……”
“姐夫,事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乐观。”冲着李毅摆摆手,马林看着他说道:“张潇的母亲也就是胡国庆副主席的姐姐是拿到了一笔拆迁补偿的巨款,但张潇投资建设涂料厂的150万元是不是这笔巨款当中的一部分?围绕着这个线索我进行了调查。通过银行的配合我们发现,张潇的母亲胡文静的账户上存款达到了300万元之多。之后,我们又仔细的核对了该账户的来往清单,结果发现,胡文静的银行账户除了几笔总额不到10万元的支出之外,最多的是进账。除了政府补偿的240万元之外,唯一往这个账户上打款的,就是彩虹涂料厂。从而我们断定,张潇的150万元注册资金非但不是他母亲胡文静给的,反而在这些年通过彩虹涂料厂赚了好几十万元。彩虹涂料厂的注册资金既然不是胡文静给的,那这笔巨款从何而来?难道真的如举报所说,是胡国庆和黄福松共同出资创建的,张潇只是个‘门面’而已?”
说到这里,马林停下话题,一边无奈的摇头,一边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
“其实,要想查清彩虹涂料厂注册资金的来源很简单:到张潇注册彩虹涂料厂的工商部门查一下就可以了。按照国家法律规定,无论是个人还是集体注册公司,必须提供资金来源证明,也就是银行打款凭证。而在这个凭证上,汇款人、汇出银行名称一览无余。”借着马林端杯喝茶的机会,李毅一边吸烟一边微笑着看着他:“兄弟,这一点你应该特别清楚啊,总不会……”
“哈哈哈哈,姐夫不愧是在商场上拼杀多年的‘老油条’,对于工商部门的工作程序掌握的滚瓜乱熟,甚至比工商局那些刚刚参加工作的‘生瓜蛋子’还强。佩服,佩服!”不等李毅把话说完,刚把茶杯放回到桌子上的马林就禁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冲着李毅竖了竖大拇指。
“但是,有些事情您绝对想不到。特别是对于那些商场上狡猾的狐狸、久经沙场的‘老手’、不按常规出牌的人。”笑声过后,马林突然变得异常严肃起来,一脸认真的看着李毅和李海说道。
“哎吆我滴妈呀,这故事的情节越来越曲折了。马林,你小子不去当作家写小说真的有些屈才了!”皱着眉头看看马林,李海的脸上一脸的不屑:“你说不说?不说就喝酒!”
说完话,李海依然皱着眉头,翻着眼睛看看马林,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冲着他晃了晃。
“哎吆,差点忘了,今天是我请客,怎么能只说事不喝酒呢?好像我有酒舍不得让二位喝一样。来,姐夫,小海,咱们共同喝一杯!”听完李海的话,看着他举着酒杯直冲着自己晃荡的样子,马林恍然大悟,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和李海、李毅分别碰了一下杯子,率先把满满的一杯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兄弟,真的不要这么想。今天咱们喝酒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听您讲。您不知道,您就像讲评书一样的说这件事儿,我的心里就像着火一样的难受,哪还有什么心思喝酒啊?快说事儿,快说事儿!”喝完酒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李毅来不及吃一口菜,一边说一边恭恭敬敬的把一支烟递到马林面前。
“哈哈哈哈哈!”李毅有些痛苦的表情把李海和马林两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就像姐夫刚才说的一样,像注册资本金来源这样的小问题是难不住我们的。所以,在张潇以及他的母亲那里查不到问题的时候,我们折返回来重新回到了张潇注册时的工商部门并且很快调阅了他注册彩虹涂料厂的资料。但让我感到吃惊的是,张潇用于注册彩虹涂料厂的150万元资金并不是通过银行汇款,而是用自己的名字把150万元现金存入银行,然后再把该款汇入彩虹涂料厂已经在银行办理好的账户上。如果就此停止调查,结论显而易见:彩虹涂料厂的注册资金是由张潇出的,跟其他任何人没有关系。”笑声过后,马林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完了上述话,并且习惯性的冲着李毅和李海耸耸肩。
“简直是天方夜谭。”看着马林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李毅的头像货郎鼓:“张潇是一名刚刚从监狱释放回来的人,用身无分文形容并不为过。自己有没有钱,他母亲的拆迁补偿款又没动,这150万元巨款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样的事情你们检察机关不查吗?”
“这还不容易吗?你们是检察机关,张潇又有聚众吸毒和‘以贩养吸’的犯罪嫌疑,你们直接抓他,提审他,这件事情不就水落石出了吗?至于这么犯难吗?”这时,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李海实在憋不住了,对着马林吼了起来。
看着李海气急败坏的样子,马林无奈的摇摇头:“唉,没脑子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我没脑子?切!是你们检察院没胆子吧?是不是害怕得罪了张潇的舅舅、云塔地区政协副主席胡国庆?你们那点本事我还不知道?切!”冲着马林撇撇嘴,李海不屑的说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面对李海的蔑视,马林并没有生气,而是轻轻的冲着他摆摆手,然后接着说道:“说白了,不是我马林没有胆子查张潇,更不是担心因此得罪权高位重的胡国庆。问题出在了这里。”话说到一半,马林伸出一个手指头指了指头顶。
“领导干预了吧?”李毅似乎明白了马林想要表达的意思,一边苦笑一边说道。
“是的,姐夫您猜对了。”冲着李毅点点头,马林顺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支香烟叼在嘴上,点上火,然后接着说道:“调查‘卡壳’之后,我把我的疑虑以及对张潇采取措施、依法审讯的建议上报给了院领导,但他们给我的答复是:暂停调查,等候通知。很显然,这件事情受到了来自检察院外部的压力。而压力来自谁,我不用再说了吧?”
说到这里,马林笑了笑,然后又习惯性的冲着李毅和李海耸耸肩、摊摊手。
听完马林的话,李毅没有说话,而是站起身来,到背着双手,围着包厢不大的房间转开了圈子。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他才停下来回踱着的脚步,转身坐回到椅子上,接过李海递过来的香烟,一边点火吸烟一边看着马林说道:“兄弟,您的话我听明白了。通过您刚才的述说和此前我与黄福松接触时他的表现,我可以断定,在彩虹涂料厂的归属问题上,胡国庆和黄福松两个人绝对脱不了干系,问题也绝对没有黄福松跟我说的那么简单。您说呢?”
马林毫不犹豫的冲着李毅点点头。
“如果彩虹涂料厂只是因为张潇经营不善出现了目前的一系列问题,这个乱摊子我敢接。我不敢说自己在经营方面比张潇强多少,但至少我的敬业精神要比他强得多。即便是接下这个摊子后可能存在一定的风险,但这个险我敢冒。但是,如果真的像您们接到的举报那样,彩虹涂料厂是黄福松和胡国庆两个人投资的,这个风险可就大了。现在是什么形势?国家防腐倡廉形势如此严峻,如果他们两个人确实存在问题,一旦他们出事儿,我怎么办?会受连累的。”说到这里,李毅把手中的而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看着马林说道:“现在我可以下决心了,这个厂子我……”
正在这个时候,李毅面前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探着头看看来电显示的号码,原来是老婆李梅打来的。犹豫了一下,他看看马林微笑着说道:“我接个电话,是您嫂子的,她知道我今天回来,到现在都没有到家,可能不放心了。”
马林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对李毅点点头,然后扭头和李海悄声聊起天来。
“小梅,我已经到云塔了,和小海在一起,请一个朋友吃饭等会儿……”
“我知道你回来了,小海早就给我打电话说过了。你还想让我等你‘汇报’呢?你有那么好吗?我是有事儿跟你说。”不等李毅把话说完,李梅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李毅笑了笑,自嘲的摇摇头:“有事没事不能回家说啊?我明天就回家了,现在正在……”
“你别打岔,这件事对你来说可能很重要。你不知道吧?你的好朋友、地区环保局局长黄福松被公安抓走了,是在我们县那家最豪华的翼龙大酒店抓走的。跟他一起被抓的还有一个大官模样的老头,听说是咱们地区的一个什么主席。我……”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梅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毅就吓得一哆嗦,手机一下掉在了桌子上。
由于电话的声音很大,李梅和李毅的话被坐在一旁的李海和马林听了个清清楚楚,两个人也禁不住站起身来,用两双诧异的眼睛看着眉头紧锁、一脸茫然的李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