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张俊峰从伙房里抓了两个馒头,拿了一盒腌菜罐头,走到一班的帐篷前,招呼周班长说:“带上曾劲松和刘虻,带两支精度好一点的步枪,跟我上哨位。到伙房每人拿上俩馒头一盒罐头,到阵地上再吃早饭。”刘虻曾劲松立即起立,整了整军装,因为是一级战备,枪是不离身的。班长换了一支半自动步枪背了。
四人沿着山间小道往山顶攀登,顺手折些树枝藤条,编成伪装帽圈戴在头上。听到后边呼啦啦作响,回头一看李剑斜挎了机枪喘着粗气撵了上来。周世贵说:“没叫你你怎么来了?”
李剑痞痞的笑道:“我们是一个战斗小组的,有了任务怎么能把我落下?你们太不够意思了。”连长风趣的说:“打几只猴子玩,用不着机枪。要注意隐蔽自己,别成了活靶子。”说着把自己编好的伪装圈给了李剑。
五人躬身爬上了山头,匍匐前进爬到两块巨石后面,连长说:“昨天下午一排长就是在这个位置牺牲的,子弹是从他的左上方打过来的。周班长,你和曾劲松到那边选好隐蔽射击阵位,注意观察对面山腰左上方那片乱石区域,距离差不多是四百米,发现了敌人果断开枪击毙。”
班长和曾劲松横身向左滚动了十几米,在两处灌木丛处架好步枪。连长从左后腰望远镜盒里取出望远镜,准备举镜观察。刘虻忽然拽下连长的胳膊说:“连长,我发现了个问题。”“什么问题你说。”连长侧脸看着刘虻。
刘虻说:“刚才你取望远镜时从我面前绕过,我眼前闪过一道光芒,突然意识到,排长的牺牲很可能是因为望远镜的镜片反光暴露了自己。连长你看,现在是早晨七点多,太阳在东边,昨天排长牺牲时是下午四点多,太阳在西边。也就是说,排长是向西南方向观望,子弹是从排长左侧上方射入,那说明敌人的狙击手埋伏在我们的正前方。”
连长侧脸看着刘虻,“嘿!到底是秀才,思维方式比我们多了一窍。说实话我比你多了十五年军龄,但就作战经验和你们新兵处在同一水平线上。我想起来了,当年敌机轰炸西柏坡,就是特务将酒瓶子打碎,堆在毛主席驻地的屋檐下,利用玻璃的反光给敌机指示目标。”
连长探出半个脑袋举起望远镜,观察对面山上的动静。观察一会说:“咱们来得早,大概敌人还没上岗。来,咱们坐下来吃饭,顺便研究一下战术方案。”连长招了下手,班长和曾劲松又滚了过来,五人打开罐头就着咸菜吃馍。曾劲松说:“连长,馒头还是比压缩饼干好吃。”
吃着饭,连长说:“等会发现了敌人,如果是一个,你俩同时瞄准,一起开火。如果是两个,你俩包产到户,注意,要同时开枪。”李剑说:“我希望他们来一群,这样我就有活干了。”连长说:“如果是那样,就相当于一场小规模战斗行动,我还得请示上级。放冷枪先干他两个再说,他娘的,这叫以牙还牙。”
李剑遗憾的拍拍机枪说:“伙计,你跟了我一直嘁素,今天还是冇得肉嘁,划不来。”刘虻说:“你的机枪想吃肉,等到大规模战斗吧。”连长问:“李剑,轻机枪的最大射程有多远?”“最大射程可达二千米,有效射程八百米。不过在一千五百米还有杀伤力。”
连长说:“我告诉你一个重机枪的射击方法,抛射,你懂吗?”李剑说:“抛射?没听说过。”刘虻说:“就是照天开枪,子弹打出去是一条抛物线。”连长说:“看看,还是有文化的人比你傻大个脑筋转得快。
“告诉你,一战的时候德国使用几百挺马克沁重机枪组成交叉火力网,对密集队形的英法联军实施远程抛射,子弹像雨点般的从天而降,即使你趴在地上也躲不过从天而降的子弹,一仗下来打死两万多。用这种方法还能杀伤躲进战壕的人员。当然,要消耗大量的弹药。”
周班长爬到山石后面举起望远镜搜索,过一会小声说:“连长,目标出现了,两个,他们没戴盔式帽是便帽,正在向前运动。”连长爬过去接过望远镜观察,“好小子,装备比咱们先进,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侧脸问周班长,“打运动目标你有把握没?”
周班长说:“咱们练习打的移动靶都是横向匀速运动,或上下左右晃动。像这样在山路上不规则的行走,六个维度无规则的乱动,而且这个距离有八百米,把握性不大。”连长说:“如果让他们就位,就剩下半啦脑袋供你瞄准,四百米目视瞄准,难度也很大。”
李剑说:“我来用机枪收割他们,保证一梭子解决问题。”连长说:“你那没绝对把握,我要的是一枪爆头。让他们知道解放军也有神枪手。”曾劲松说:“既然要一枪爆头,半个脑袋的面积足够,我保证子弹穿过他的眉心。”连长说:“那好,放近了再打。”
这两只猴子很顽皮,完全没想到要成为猎手的活靶子。一只躲在了两块石头的中间露出了半颗脑袋,架好了枪。另一只竟然爬到一株树上利用树枝叶掩蔽,举了望远镜向这边瞭望。连长将望眼镜交给班长,“看好位置,争取一枪让他下岗,小曾,石头缝里那半颗猴头交给你了,给他眉心点颗朱砂痣。”
班长观察好敌人脑袋所处的方位,就在两根树杈的中间,随后慢慢地把枪伸了出去,扭头向曾劲松伸了三根指头,依次弯曲,意思是三秒后同步击发。曾劲松回了一根大拇指,意思是准备好了。两人达成默契,准备就绪,听连长小声数:“一、二、三。”
两声枪响,树上的那只猴子掉了下来,石头缝里的那颗猴头歪倒一边。过了十几秒,连长举了望眼镜察看,幽默地说:“这儿的黎明静悄悄,两只猴子光荣下岗了。干得漂亮!走,到三号观察点再收割两猴头。怎么也得凑够四个小鬼,才够给一排长的棺材当垫脚石。”
五人倒着爬行退出阵位,从反斜面的山腰小路绕到另座山头,连长观察了地形地势后说:“这样,我和刘虻在在那块石头后面隐蔽观察,你俩到左手的那片灌木丛后面选好射击位。李剑你趴在这里别动。”李剑皱着眉头说:“连长,我手痒痒了咋办?”“好办,回去帮炊事员剥洋葱,止痒有特效。”
四人匍匐前进到各自战位。连长摘掉头上的伪装物,脱掉军帽,慢慢地探出脑袋举镜观察。聪明的刘虻立刻明白,黑色的头发,黑色的望远镜外壳和岩石色调接近,如果戴了伪装反而是欲盖弥彰。因为石头上原本就没长草。
连长观察了一会说,“没发现目标。”刘虻说:“应该有,这个山头有一个加强班的敌军,有两处重机枪阵地,距离有一千二百米,用交叉火力封锁界河渡口。他们也经常派出观察哨抵近侦查我们,我就和他们对峙过,一般的情况下互不开枪。”
连长说:“我们向全国公开下达了反击作战命令,等于是宣战,情况变了,所以他们就袭击了我们的观察哨。”连长想想说:“这样,咱们有意暴露一下,如果对方不开枪,咱们也友好相待。如果他们敢开枪,对不起,坚决打掉!”
刘虻说:“连长,那样很危险。”连长笑道:“小秀才,变傻了?来,你用枪顶起军帽,我举起望远镜对着太阳闪闪光,诱导他们开枪。告诉他俩及时发现目标,锁定、击毙。”刘虻用枪顶起连长的军帽左右晃动,连长单手举了望远镜在帽前对着阳光晃动。
对方上当了,先是一颗子弹飞来,将枪上的帽子打飞了,随后听到一声微弱的枪声。毕竟四百米的距离子弹先到,枪声后到。让子弹飞一会,那是幽默,最多三秒子弹就落地了。随后啪啪两声脆响,这是我们的枪响了。曾劲松和班长爬了过来欣喜地报告:“连长,又报销了一个。我和班长同时开的枪。这功劳算谁的?”
连长训道:“你俩还争功?老子差点没命了。”捡起地下的军帽,“看看,对方的枪法也不含糊,正打在五星上。”又笑笑说,“这个帽子值得收藏。要说功劳,今天刘虻的功劳最大,是他发现了敌人是利用望远镜的反光发现目标的。要不然,老子就和一排长作伴去了。”
连长做了个潇洒的手势,“同志们,收工。回去告诉一排长,打了三只猴给他先打牙祭。他娘的,这还不够本,最少要干掉他六个,才算够本。”四人躬身退出阵地。
李剑提起机枪,嘟囔说:“老子最划不来了,跟了来肉冇嘁到,汤也冇喝到一口撒。连长,这不公平啊。连长,你说打六个才够本,那好,还剩三个指标我全承包了,我跟你签订联产承包责任书,这个合同你要跟我定下来。”
刘虻问:“哎,连长,为啥打六个才够本,你是咋算出来的?”连长问:“你们知道抗日战争,中国军队和日军的死亡比吗?包括国民党的军队。”李剑抢着说:“这个我晓得,我研究过战史,七点四比一,也就是说我们是牺牲七个半人,才能打死一个日本鬼子。”
“不错。所以抗战我们是惨胜。”连长又问,“你们知道抗美援朝我军和敌人的伤亡比吗?”李剑说:“这算起来就有点裹不清咯。美军公布的死亡人数是五万多,这其中还包括被朝鲜人民军打死的。”连长强调说:“我说的是伤亡比。”喜欢咋呼,自称研究过战史的李剑摸着脑壳蔫了,“这个数字就不好说了。”
连长说:“当然,说法有很多。我告诉你们一个中间数,中朝两国军队共毙伤联合国军五十七万多,中朝两军伤亡六十三万,敌我伤亡交换比是一比一点一。也就是说,在对外战争中,我们有了很大的进步。单就上甘岭战役来说,我们伤亡一点一五万,敌人伤亡二点五万,我们打了翻身仗。”
连长再问:“那你们知道対印反击战,敌我双方的死亡比吗?是六点零八比一。也就是说我们牺牲一个,要打死他们六个多。六比一,这叫狂胜。有这个指标放这里,咱中国军人再也不能说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了。所以,只要我侦察连的战士牺牲一个,老子就要他们六个以上的命来偿还,只有这样老子才觉得解气。”
刘虻曾劲松竖起大拇指说:“连长,有魄力!”李剑却说:“连长真牛逼!”连长瞪了李建一眼,“你小子讽刺老子?”李剑连忙说:“我没说你吹牛皮,我是佩服连长真是有两把刷子。我李剑跟着你干,就是死了也不担心冇得人给我报仇。”
“别说这话!”连长停顿了一下,“要知道,战争的最基本原则,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保存自己是第一位的。就拿今天这两个战例来说,首先是我们先敌隐蔽,首先发现敌人的行踪。如果是敌人先行隐蔽,四百米的距离,树上躲藏一人,即使他微动,我们也很难发现他。他居高临下,我们的行踪就会被他掌握。
“第二个战例,敌人虽然先我隐蔽,我们只要不轻易暴露自己,他也很难发现我们。要想歼灭敌人,就要设法让他暴露,我用望远镜的反光引诱他开枪,结果他暴露了,你们两枪将他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