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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赌局

2015-06-23发布 3312字

墨珩平静地自远处踏云而来,落到那颗树下的时候,顾幽早就慌忙离去,只留着被流月裙隐去一身仙气的夙问。

是什么人给她的他猜不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人不希望天界的人找得到她。尧央蛛母的流月裙,不仅仅可以遮蔽仙人的法力透散出的仙气,而且还会增强只有魔物才嗅得见的特殊味道。也难怪在地界的时候,有此味道还有一身灵气的兰国璧,会招惹来那么多妖类。

墨珩越是想得仔细就越是有越来越多的疑问,他头疼了不再想下去,轻巧地点地跃到夙问身旁坐下。

夙问伏在树上。白色的衣袂随风猎猎,如墨如瀑的青丝覆在她纤秀的背上。她还赤着足卧着。走近时她脸上神情安然,清丽的眉目灵秀非常。墨珩微微一弯唇角,想起来了书中那一句,“有彼佳人如玉,”

当夙问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候。

玄袍墨发玉冠的人,浅笑着坐在身旁,轻摇着玉骨白扇,细细的风拂过他的眼角和发梢,是眉目温润。墨珩。

“为何是你?”她微微一皱眉,怕惊扰了此刻美好般轻声地问。

“为何不是我?”他浅笑安然,一派风雅,夙问不经意就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瞳,墨玉一样,却更深邃,仿佛看透了所见的所有。

夙问有一阵心慌,遂自然地转开目光去,掩饰般地笑了笑,“所以,玄三殿下是来捉我交差的么?”

他淡淡然地“嗯”了一声,语气表情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虽然说是来捉她交差,但是看墨珩的云淡风轻的样子全然没有要与她为敌的意思,夙问被他的回答弄得一头雾水,于是f干脆也沉默着不回话,只等他说下去。

“人界的皇帝几百年来励精图治,到了这一代,已然积蓄下可以统一,令人界四方称臣的势利,只欠一个圣明的君主。这样的任务,天人玉家选了一个凡人。”

夙问耸肩,道,“与我何干?”

“那个凡人原来私自篡改了仙人生机,本该历劫永远在地界受罚不得轮回,也不会有这样的命格。是有人交换了他的命格。”墨珩合扇,看了她一眼又道,“那人,正是昨日里迷晕你偷走兰国璧的顾幽。”

夙问一挑眉,觉得好笑,于是又问,“与你何干?”

“你要找她夺回你的东西,她要用你的东西去救人界皇帝,而墨珩的职责,有捉拿白龙,亦有保三界平衡。”

“所以说,你不准我去人界,在这里就要动手捉我?”

墨珩摇了摇头,依旧是带着似有还无般地笑意,“墨珩自有打算,让你自己愿意随我去,若你不放心,我自可发誓用不与你为敌。”

夙问闻言一笑,“我倒是颇为欣赏你的自信,”夙问面上如此说,心里想的却是这玄境墨珩看似温润谦逊,一副诚然好欺的样子,实际上却是桀骜之人,只不过这份桀骜藏的深,反倒有几分治世之贤的淡然和笃定。夙问一念及此,对他敬佩几分,且笑了笑,问道,“那,按你的计划,要带我去哪里?”

“不去哪里。我只同你打一个赌。若是我赢,你要随我面见帝君,若是你赢,我给你最后一块兰国璧。如何?”

不得不说,墨珩的条件和赌注都很诱人,而且夙问也想看他闹什么花样,想赌什么,于是点了头同意。

墨珩见此只是深了几分浅淡的笑意,眉目间依旧是料知结局一般地沉稳,道,“我……赌你在数日之内,必然会主动将掩藏已久的身世还有兰国璧的秘密公之于众。”

夙问闻言愕然地盯着他,早就学会掩藏真实情绪的她,也不可避免地露出一瞬讶异且惊惶!“你……你……你到底,是谁?”

墨珩浅淡地轻笑一声,然后定定地看着她,墨眸里流光熠熠,良久才答道,“你的一个故人。”

“……”,夙问想起在尧央玉若卿和听岚止那场婚宴上的时候,她同他应该是第一次见面,而墨珩却在与她擦身而过时,说了一句“你果真是忘了我了”。而夙问当时不懂得,从现在他言下之意来看,墨珩多半是见过从前的她。想到此处,她心有惊雷,而强作镇定下来。

“人界皇帝的这一劫也是命定,如果渡得过,那么人界统一有望。”墨珩顿了顿,“有狐妖出现在他身边吸食英气,顾幽取你的兰国璧,应该就是为了能帮他延寿。”

“你要找顾幽的话,必须去人界皇都,了城。”

夙问还惊诧他为何告诉他这么多,叫她一时间乱了心绪。而此时的墨珩没错过她脸上略过的所有的复杂的表情,而他只是置若罔闻,先独自地跃下树梢,平平稳稳落在几十丈以下的地面上。优雅地启扇轻摇,“为了验明赌局输赢,这几日我都会暗中派人跟着你。”

“……”

“我说过,墨珩不会是你的敌人,你若是需要任何帮忙,尽管叫我就好。”墨珩见她没回过来神,于是临走了就回头叮嘱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

等墨珩离去后,夙问半晌了也都回不过神来。失神许久,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忙念诀唤来云头,向着人界又去了。

微凉的月光轻柔地漾在杯盏中,举杯的人淡笑着饮下,轻轻一咋舌,叹,“幽儿的‘浮生三晚’早有闻于耳,今日得尝——果然不凡。”男人慵懒地半敛眼睑,打量着祭坛中央那被铁链锁着的女人。眸色沉了又沉。

“只是今日你一死,这可就可惜了再无居月酿酒人,再无这千金酿。”

男人见顾幽仍然是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自己,俨然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他就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他快步走上台阶去落到她身边,掐起她的下巴抬高,逼迫她无神的眼睛看着自己,厉声道,“你当真没有什么要辩解的?”

顾幽看见他因为盛怒而森寒的眼眸,她脸上表现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如死一般地平静。

男人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像是要捏碎她玲珑的下颌,昭示着他越来越少的耐心,男人看着顾幽,脸上是陌生的表情看,恍若看着一个极为陌生的人,而顾幽则始终不言语。

他于是拧眉,似乎是觉得没趣了,像丢开极为厌恶的东西一样推开她,看见瘦弱如她仰头倒在地上,额头嗑出血迹。他本能般上前一步,见她咬破了唇也不肯吭声,于是又止住悬在半空的,伸向她的手。

他一拂袖,转身的刹那有心疼的错觉。

他忽然想起那日姽娥倒在血泊中,而身后的这女人执着刀肃穆而立。那日顾幽看见他时,只是把刀丢掉,并无掩饰地直直对上他的目光,苦笑,“禹房,你负了我。”

何出此言呢?也许是他发现两人时,第一反映就是跑去推开她,怜惜地抱起姽娥。可那毕竟是他亲眼所见,顾幽因妒生恨,深重罪孽。而且她还不知错,也不说求饶的话,他们就走到这一步。

荒唐至极。他于是抬袖掩目,不忍去看。

顾幽只以为是他不愿在看她,哪怕一眼。她支起身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高高在上。原来他也有如此一面,她一直都忘了,他如今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者。

谁说的前世今生?

当一个人的灵魂拆散重组,皮囊变化,你执意要等的那一个人,还是你想要的样子么?

如若早知他们之间有一天会走到如此地步,顾幽宁愿他饮下当初那碗孟婆汤,可笑他的心竟然比孟婆汤还要绝意断情。前生种种,他仍然记得,却不再深情。

于是顾幽为他飞蛾扑火这一场便成了笑话。

他这一世命拜帝王,命格无双,她的情比之天下,实在微茫。

光影交叠,风刮起来,扬起她的发,她忽然觉得眼里酸涩。怅然中,眼前伸出一只白玉样的手来,柔和的霞光骤然倾洒眼前,顾幽愕然地抬头去看。

来人不是夙问是谁。

“白龙?!”她哑然睁开眼睛,吃惊地倒喝一声,旋即鬼使神差地把手递给她。

而夙问一动身形,一边斩断锁着顾幽的婴儿手臂粗的铁链,一边道,“怎么,偷了我的东西,这样就想死了?”

顾幽苦笑了一下,知道她此行的目的,于是说,“若你是来救我的,那就不必了……”

“堂堂居月酒仙,死得窝囊本来也与我无干,只是,你还欠着我东西。我君夙问向来恩仇必报”

语毕她一念诀,足下一点跃到空中,白衣练练,夙问周身灵光乍现之间,她拉了顾幽的锁链一端,唤来了云头才看了顾幽一眼,来确认她是安然。将行之际这才看见人界皇帝身边站了一个红衣裳白面具的女人。

那个女人,就算是与夙问隔得遥远,夙问也感知得了红衣女子身上流动的气息有异常,绝不是普通人类。

只见那女人叫来了士兵,于是密密麻麻的箭射向夙问和顾幽来。夙问一咋舌,来不及多想什么关于这个站在人界皇帝身边、却还代替了他向军队发号施令的红衣女,究竟有什么目的。夙问分神照看经此一变已然奄奄一息的顾幽,与此同时,一柄箭向她肩膀袭来。夙问还以为凡间的武器根本是伤不了她,于是没有躲避。没想到竟然射穿了夙问的右边肩膀。

这突然而来的疼痛叫人措手不及。夙问拉着顾幽很快地从半空中滑落了一截,幸亏是夙问咬牙忍住了。否则……

夙问咬牙拖着顾幽走。回头远远望了一眼那个站在人界皇帝身边的女人。她正单手着一只手肘,另一只手慢慢摘取了白色面具。

夙问没看仔细她的样子就先逃了。扶着顾幽的手不停在抖,右边肩膀和右手都很难活动,而且还在流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