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饭店,林子衿虽说是第一次来,却也只是站在门口“偷窥过”,现在冷不丁出了包间,才发现这饭店是别有洞天,方才进来的时候跟着倪琳,如今却不知道自己要从哪里出去了
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无奈“那就随便走吧,遇到人再问”
方才明明有这么多的服务员,却是上了菜就消失了,整个饭店将静谧的气氛发挥到了极致
路过一片花田,再走过一座小小的木桥,视野突然开阔
林子衿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四周望了望,显然这里不是有客人在的包间区域,前面就是一片竹林,四下无人
月色悄然,刚入夜,冷意阵阵,林子衿按捺不住,还是走向前方的竹林,摸了摸自己凉透的手心,忍不住裹紧自己的外套
不愧取名为“竹”,这大片茂密的竹林可见主人家是花了心思的,成林成片,又在竹林中另辟蹊径,林子衿走出一条羊肠小道,道路两旁忽然就亮起了小灯,将林子衿吓了一跳
应是晚上到点会自动亮起的地灯,林子衿摸了摸冻得通红的鼻子,沿着羊肠小道缓步向前,暖色的小灯散发微光,愈发显得意趣朦胧,似是要与天上的月光交相辉映
刚走几步,却听到细微的人语声,林子衿顿住,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后退两步,躲到一旁的竹林中,才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声音的来源
只一眼,她感激刚才自己的下意识后退
那是羊肠小道的尽头,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右手拿着手机,左手插在口袋中,正在轻声说着什么,估摸着是工作,他不时会伴着点头,踱步来回
微风吹起他深黑色的大衣衣角,伴随着踱步与石头发出的细微声响,都在刺激着林子衿的神经
是薄言,她分明预料到了,在孙律师告诉她薄言也在这家饭店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她几乎想脱口而出,他为什么会在B市,可现在他真实的站在面前,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胆怯,不敢上前
哪怕说一句好久不见
他说过,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去参加开学典礼,从来没遇见过她
她不是有意的,晚宴上那个吻,让她明白自己恐怕是早已深陷其中,可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深陷的还有对方泽的亏欠,沈玉欢的话言犹在耳
林子衿皱了皱眉头,倚靠在竹林旁,想起那天自己义无反顾的拒绝
她托王秘书递交了调岗申请的时候,就猜到薄言肯定不会轻易同意,所以她没回到办公室,只是坐在外面等待
“子衿,薄总让你进去”王薇薇看向低着头的林子衿
“好,麻烦你了,王秘书”
王薇薇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只好笑笑
推开门的一刹那,林子衿看向座位上的薄言,他握着她的调岗申请,面无表情,只是这么看着
“薄总,你找我”林子衿上前两步,偷偷深呼吸,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这次该说清楚了
薄言依旧没吭声,站起身来,放下手里的调岗申请,看向林子衿,平铺直叙
“这次又打算去多久?”
林子衿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抿了抿嘴,紧握的手放开又紧握
“我...我不确定,想为伯仲也开展下B市的业务...”
“业务?”薄言怒极反笑,“什么时候业务拓展也需要一个律师去担心了?”
林子衿低着头,没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薄言走向落地窗前,背对林子衿,叹息道
“子衿,你去英国三年,我以为你是想清楚了的,我等你回来,却没想到你会和他一起回来,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你自己难道还没有想明白吗?你究竟是对他旧情难忘,还是对我....”
薄言还没说出口的那句话,就被林子衿给打断了
“薄言,你在晚宴上问过我,重新开始好不好,你还记得吗?我现在能给你回答”
他转过身,看向林子衿,眼神里尽是希冀
“我们,从来都没开始过,又怎么谈重新呢?”
一句话,伴着她义无反顾的眼神,薄言觉着那股熟悉的无力感突然就席卷而来
“难道就是因为他方泽的那条疤?”他笑了,讽刺又可悲
林子衿敏感的神经又一次被碰触,“那不仅仅是一条疤,是一只手,是方泽的自尊,都是因为我.....”
她声音越来越小,喃喃自语,低着头,努力把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憋回去,他看着她这副模样,紧蹙眉头,两人许久都未说话
林子衿筋疲力尽的抬头,重新看向他,轻声道:“薄言,我们这些纠葛该结束了,方泽的那条疤是我们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你知道吗?”
“所以,你就心甘情愿的嫁给他,要成为这条鸿沟的牺牲品?”
“是,昨天你也听到了,沈玉欢说过了,我们两家马上就要好事将近,我想短时间内,我离开伯仲会比较好”
林子衿又重新回到了泰然自若的模样,让人毫无察觉的坦然,她终归不再是三年前那个一味只知道任性逃避的女孩了
薄言努力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挣扎,却真是冷淡的像窗外的雾气
他重新转过身,没去看她,掩去第一次在她面前那么脆弱的神情
“林子衿,我是人,我也会累”
办公室里太安静,让她几乎清晰的可以听到他越发沉重的呼吸声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当初从未遇见过你”
薄言望向窗外,喃喃自语,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她听还是自己
暖调的灯光徐徐照在他的背影,半暗半明的形成一道光的斑驳,她能清楚的看到玻璃反射他的神色,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觉得身体的力气顷刻间被抽去的一干二净,三魂七魄不剩毫分,只是机械的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林子衿,你的好事将近,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那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她原本以为薄言会不同意那份申请,却终还是对她妥协了
直到今天,现在他站在她的面前,不知道她就躲在这里
也是从那天起,薄言缺席了伯仲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突发急病,也是那一天,林子衿收拾行李,来到了B市
自此,水性杨花的林家千金林子衿背弃薄家天之骄子薄言,与方家少爷方泽纠缠不清的故事不胫而走
“薄言哥哥,你怎么这么久还没进来?”
一声娇俏的声音从林子衿前方传来,林子衿又往竹林的深处退了退,凝神望去
是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大概二十出头,洋溢着属于青春女孩独有的天真烂漫,忽明忽暗的灯光,着实有些看不真切脸庞,林子衿忍不住向前走近了几步,站在竹林之间,才看清她的脸,是个精致可爱的漂亮女孩,可莫名的,林子衿总觉得自己似乎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女孩,眉目之间有一种熟悉感
女孩走近薄言,小步小步跨着步子,薄言似乎也是才发现她,回过头,笑着点点头,但依旧没放下手机,只是向着那女孩走近几步,伸手指了指手机,示意她等一等
女孩撇了撇嘴,娇嗔形于色, 还是乖乖站在一旁听薄言打电话,眼神静静看着薄言,流露出自然而然的依赖神色
在林子衿的伯仲工作生涯中,作为实习律师跟随薄言去过不计其数现场或法庭,因为律师职业的特殊性,电话内容通常是涉及案情,所以避嫌也是常事,再加上人本身就有维护自己隐私的需求,这也是第一次,林子衿看到薄言毫无忌讳的公开自己的谈话内容
那股子酸涩之感忽然就从那不知名的角落里蔓延出来,林子衿抿了抿嘴
薄言终于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口袋,顺手敲了下女孩的脑袋,含笑道:“面面,你也太着急了”
亲昵的姿势,熟悉的话语,一切都说明了薄言和这个叫做面面的女孩有多熟稔
“外面这么冷,你穿这么少,我能不着急么,我哥也真是的,今天客人多,他忙的都忘乎所以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回来...”
女孩一边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小声的责怪着,一边将手里一直抱着的围巾给薄言戴上,薄言顺畅的低下头,任由面面双手在脖颈边缠绕,直到最后绑出了个大大的蝴蝶结
面面巧笑嫣然,薄言直起身,瞅了瞅自己的大蝴蝶结,眼含笑意,那般宠溺
“你这个丫头,都20岁了,还是个孩子么,外面太冷,我们进去吧”
“刚刚电话里是赵律师吗?”女孩依旧不肯回去,站在薄言面前,一手拉着薄言的围巾,盯着看向薄言的神色
朦胧的夜色,模样姣好的两人,郎才女貌,可谓是别人眼中的佳偶天成,现在林子衿眼里的风景线
她不知为什么,终还是又上前两步,看向那女孩的姿势,蓦然想起,着熟悉的姿势,原来是她,那个自己刚来B市的时候偶遇到薄言的时候,也是这个女孩站在他的身边,牵着他的衣角
想到这,林子衿又细细回想了一遍,确认无疑,只不过女大十八变,那是感觉还只是个孩子的小女孩,如今也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张开的眉眼更比以往肆意张扬
她笑了,怎么一向自诩记忆力不好的她如今对个女孩却是记忆深刻,还是走吧,她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转身向竹林外走去
忽然,却听见薄言开口道:“好了,是法院那边的消息,徐叔叔的案子进展还算顺利,相信开庭我们有一定的把握”
林子衿顿住,回头,这一幕,让她第一次对后悔这两个字有那么深刻的体会,她就不应该走到这,应该一开始就离去,哪怕私心里只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啊,我就知道,你最棒了,没有薄言哥哥做不到的事”
面面喜不自胜,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眼前的薄言,娇小的个子整个依偎在薄言的怀里,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欢喜和崇拜
林子衿抖了抖,许是太冷了,可她就这么定住了脚步,竟是一步也挪不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薄言轻拍怀抱中的女孩,然后轻搂着面面走出了竹林的小道
只剩下她一个人,和这漫天的月色,忽然,她似乎明白了,原来那时候的他是这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