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门主中除了余快之外全部都到场了,东门也不知在这两天里吃了什么补药,一张脸上容光焕发,此刻正精神饱满的注视着全场,相比之下西门与肥猪就憔悴得太多,尤其是肥猪,看上去一副病恹恹的虚弱模样,而且一直在不停地咳嗽,身体状况简直比他家那病秧儿子还要差。
方圆十余丈的宽阔擂台上搭了个简易的木台,刚刚一个大嗓门的监营小吏站在那木台上高声大气的讲了一番话,内容是欢迎场外来客,以及给即将上台对擂的狗场囚徒们鼓舞士气,话语直白,却又不落俗套,看得出那个小吏很有这方面的功底。
那小吏说完了正题,又很应景的说了两个笑话,然后对接下来将要上场的歌舞琴艺又简单介绍了几句,这时候所有人才看明白,大概是后台出了什么状况,就只能让他在台上尽力拖延些时间。让脂粉楼与快活居中的女人们表演歌舞琴艺,是今年上头临时起意的要求,经办的人都是第一次着手,彩练的时间并不够充裕,事到临头会出些状况也总是在所难免。
就在那小吏即将支应不住的时候,十几个女子脱下披风依次走上台来,大概是已将突发状况处理妥善,一切都得以顺利进行。
丝竹之声奏响,那些女子开始翩翩起舞,不过演练时间不足,姑娘们身体的柔韧程度也是良莠不齐,而且所谓的舞蹈,也只是将几套固定动作随着乐声重复个三五遍而已,再加上天寒地冻,她们的罗衣单薄,时间久了难免就会有些缩手缩脚。
不过好在这些姑娘们的身材个顶个的婀娜诱人,总也不至于让台下的观众们看了之后便心生厌烦。
一曲舞罢,在满台的花瓣飘舞之中,又有几个女子抱着琴瑟琵琶上台献唱,唱功也都不算多么扎实,其中有一个甚至还在甩腔的时候破了音,引得台下一阵哄笑,台上的姑娘们自己也笑,她们也并不为此感到尴尬丢人。
接下来又是两个歌舞曲艺的节目,都不见得多么有趣,只是姑娘们的穿着打扮始终叫人挪不开眼。
看台下的监犯这边总是喝彩连连,许多人不住的吞咽着口水,如饥似渴的盯着那些女子看个不停,即使他们明明知道,台上的那些姑娘都是楼子里和院子里的勾栏妓子,是他们平时只要花钱就能轻松拖上大床的玩物,可是女人这东西也真是奇怪,只是换一个场景,换一种氛围,她们就可以散发出完全不同的味道来,即使曾经睡过了数十上百次,只这样换了一身行头,仍然能叫狗场里这些监犯们垂涎欲滴。
狗场人的热血已经被完全撩拨起来了,助兴的歌舞也到此为止,那简易的木台被一帮年老监犯拆解开来收拾妥善,偌大一个擂台就这样展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经过前不久诛杀北门的那场动乱之后,有分量的狗场监犯折损不少,目前狗场里硕果仅存的上上等级屈指可数,而且这几天里注定还会死去一些。
年终大比其实也分为活局和死斗,即将对擂的双方在上场之前,会在自己手心写下“死”或者是“活”的字样,双方上场碰拳之后同时摊开手掌,如果两人都写着“活”字,那么两人之间的比斗就是活局,对擂比拼分出胜负即可,不必分出生死。若是两人之中只有一个写了“活”字,或是两人都写了“死”,那么这场比斗就会定为死局,不死不休,而且在这样的死局中,写了“活”字的那个人不得击杀对手,而且即使他赢了对擂,也会马上被安排进下一场对局中,丝毫也不得喘息。
大比的第一局对擂开始了,毫无意外的死斗,当那两个上上等级全力以赴,逐渐打出真火的时候,作为北门门主的余快才呵欠连天的走进演武场,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笑盈盈的与其他三位门主打招呼,找到自己的位置入座之后,他就将两条腿搭在面前的桌案上,闭起了眼睛继续睡觉。
场外贵人那边的区域里,已经有人开始下注了,这几日中他们多多少少都打探到了一些情报和狗场掌故,这些情报里的重点也自然都更加侧重于中上等级和上上等级之间的信息,只是这些临时搜罗到的消息肯定会有很大的水分,所以第一局就开始下注买输买赢的人并没多少,而且所投的赌注也并没有多高。
“两个大活人打来打去有什么看头,什么时候才能让各家带来的蛮兽上场啊?”
直到昨天才进入狗场的吉力古鲁老爷坐在贵宾席的头排坐席,此时正百无聊赖的摇晃着一只黄金酒杯,他的六名护卫武士分列左右,还有一个手捧酒壶黑纱蒙面的女奴蜷曲着双腿斜倚在他的旁边,女奴赤着双脚,脚裸上的镣铐由于长久在地上拖曳摩擦而变得光滑闪亮。吉力古鲁为了不失颜面,在出离大漠之后就恩赏了她一件穿旧了的皮袍,只不过宽松肥大的袍子下面却也仍是那一袭褴褛,而她之所以蜷曲着坐在地上,也只是为了用袍子覆上双脚,以此让自己冻僵的十个脚趾头暖和一点。
吉力古鲁说话用的是大漠语,中土人一般听不明白,但是坐在另一侧的人是那个胡族小王爷,自然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于是便半似自语的低喃了一句:“粗鄙不文,只知道在野兽身上找乐子,真给我大漠胡族丢人现世!”
其实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多么接近,狗场中安排座次的经事人也知道这两位之间不睦,只不过贵客远来,理应奉若上宾,大漠中的贵人向来都被安置在坐席前列以示恭敬,胡族贵人又都乐于炫耀,不论出行还是聚会,总喜欢带着许多金刀武士来彰显身份,所以演武场观演坐席间的前排位置就会有些紧张。吉力古鲁与那小王爷之间原本还安排了另一位贵人,但那人却迟迟未至,空出来的坐席也是毫无遮挡,因此就只得任由双方凝眉瞪眼的相看两厌。
吉力古鲁乜斜着那边的人,冷哼一声说道:“连骆驼都不想拉屎的贫瘠地方走出来的人,恐怕就连上些档次的蛮兽也没见过几头吧,这些个畜生,有时候跟人差不多,越是牙尖嘴利哇哇乱叫的,往往就越是不中用,这些个下贱东西,我连看上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那边胡族小王爷的目光也斜睨了过来,他用指头在桌面上随逸的敲打了两下,盯着吉力古鲁那圆滚滚的身躯笑着说道:“野兽是野兽,畜生是畜生,野兽长得牙尖嘴利,倒也让人一时间评断不出是好是歹来,可是这畜生嘛,自然还是脑满肠肥的好!”
吉力古鲁哈哈大笑,一口喝干了金杯中的葡萄酒,颇为畅快的拂动胡须,假意和身边的武士闲聊道:“小地方出来的下贱东西就是见识短浅,想来他们家祖祖辈辈都不曾吃过饱饭,浑身上下连二两肥肉都长不出来,这种人家里还养得起什么畜生,怕是连还在吃奶的骆驼都没有两头。”
小王爷哼哼冷笑,也假意与身边护卫闲谈的样子说道:“本王就不明白,一个贵族之家的品德究竟要败坏到什么地步,才能让买回来的奴隶一逃再逃,宁可死在烈日风沙之中,也不愿侍奉为其花钱赎身的主家!”
吉力古鲁身旁那个黑纱遮面的女奴听到了这样的话,连忙伸手用袍子盖住双脚之间的铁链,戴着这样的镣铐是身为逃奴的象征,而且只有逃过两次以上的奴隶,主人家才会让她们长年累月的赤着双脚。女奴倒是不介意自己的身份被他人看穿,但若是她成了别人奚落吉力古鲁的由头,事后她就会因此而吃上一顿结结实实的鞭子。
吉力古鲁撇撇嘴,并没有针对此事争辩什么,而是马上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道:“连个金刀武士都雇佣不起的穷酸,怎么还有资格来评论别人家的奴隶是否忠诚了?”
小王爷的嘴角抽了抽,这次他来到大厉西北只带了四个护卫,其中三个都是金刀武士,另外那个还只是银刀武士等级,这样的配置对于大漠贵族来说有些不伦不类,若是他只带着三个金刀武士随行,人数无法成双,这便失了排场,若是他只带两人,又拉低了自身格调,因此让那名银刀武士遮掩一些低调跟随,也是万般无奈之举,如今被吉力古鲁这么不留余地的将事情挑明,他的脸上多多少少也有些挂不住了。
“你要是真差这点小钱,就直接和我说嘛,好歹大家也都是沐浴在圣神恩泽之下,生长在同一片沙海里的族人,我吉力古鲁老爷总也不至于让你在一群中土人面前把脸丢到这种程度。”
“什么叫丢脸,我堂堂鞳利尔班的王族贵胄,总也比你这蠢猪一样的末流贵族更加懂得礼仪跟体统!”
“哈哈哈哈,这就被激怒了吗,你叫喊的声音,真是比发情的母羊还要动听!王族贵胄?你怎么不直接说你是圣神遗留在凡间的子嗣呢,那种身份岂不是更加高贵?”
“我父王雄威大帝建国数载,国土涵盖十数个大小绿洲,本王怎么就不是王族贵胄?”
“你们就是匪帮,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藩跶鲁跶从未承认过什么所谓的鞳利尔班,更加不会认可什么雄威国王,那始终都是你们这些脑袋里面进了沙子的蠢蜥蜴在妄自尊大,王都沙克里那边早有传言,不是明年就是后年,我们的国王大人会征兆十万勇士,直接踏平你们的老巢,你们这些不受约束的匪帮将承受王师的怒火,你们城邦里的女人和孩子,一律都会被贬为奴隶,只要是个头高于驼腹的男子便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到那时候,我也不会吝惜钱财,一定去奴隶市场多买几个你的亲生姐妹回来,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不论是床上还是床下,我都不会让她们再有机会得到休息,用最繁重的劳动和最严苛的调教,以最快的速度榨干她们最后一滴精血!”
小王爷气得双眼泛红,大骂一声便拍案而起,正准备下令让身边武士去劈了那令人憎恶的肥胖胡人,就在这时候,被安排在他与吉力古鲁中间的那位贵人终于姗姗而来,两个随从整理了下坐席位置,然后放好丝垫软凳,主人家便在左右两旁相互敌视的目光之间坐了下来,想必这位贵人听不懂胡族的大漠语,也没兴趣参与到那两人的口角之中去。
这位贵人身量高挑衣着华美,以黑巾遮掩了面容,一条黑麻长带束在腰间,凹显出了他纤细如柳的腰肢来,腰后的束带上横插着一柄银色短刀,脚上穿一双纹绣了锦鲤的蓝色步靴,这一身装扮有些令人觉得他雌雄莫辨,他的腰太细了,脸型也十分小巧,可看他的行为举止之间的姿态,又像个十足的男人,尤其是他那副慵懒的坐姿,给人的感觉简直就是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
两个大漠来客之间的纷争就因为这富家公子旁若无人的落座而偃旗息鼓,倒不是他们有所顾忌,而是被人这么生硬的横插进来,彼此之间也就都没了继续动火的契机和氛围,而且两个大漠贵族之间的争执再怎样激烈,那也只能划拨到内部矛盾的范畴,没必要相互打得鸡飞狗跳,平白给外族人看了笑话。
这时擂场上暴风骤雨般的两强相争已经出了结果,一人身死,另一人重伤,死去的那名上上等级已经不成人形,身子被神出鬼没的武体链锯切成了一滩滩的肉碎。几个年老的监犯赶上擂台,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收起血肉,又用两桶温水冲刷了青石板上的血浆与肉糜,赖于寒冷的天气,擂台上的血腥味并没显得有多么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