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训的判断是正确的!
盘龙山一直是青州、临朐两地日军的心腹大患,前一阶段因为中日双方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徐州会战中,日军没能顾上对付盘龙山的这部分国军。
徐州会战结束,中日双方重新调整了战略部署。
在熊谷浩二与河野哲夫不断的扫荡围剿下,青州境内的抗日武装基本被肃清。日本军官绝不是无知的笨蛋和傻子,尤其是特工出身的熊谷浩二更不是笨蛋和傻子。在维持占领区内的基本治安后,河野哲夫将青州境内绝大多数日军部署在了㬵济铁路沿线。而熊谷浩二则将目光投向了盘龙山,并向河野哲夫提出了借用兵力的要求。
河野哲夫深知胶济铁路对整个山东战区乃至华北战区的重要性,他的一个整编大队千余众,部署在城北火车站和沿线车站的就用去了八百多人。再加上驻扎在城内宪兵司令部的部分兵力,余下的百十名日兵零零散散分布在青州地区大大小小十几个据点。如此一来,河野哲夫手头上能用的机动兵力几乎为零,辖区内的治安基本上依靠熊谷浩二收编的那些皇协军。
经过再三交涉陈述利害,河野哲夫勉强同意调给熊谷浩二一个小队。
熊谷浩二又将自己特务机关的几十个人组成一个小队,交给池田勇指挥。熊谷浩二又密电临朐守军请求增援一个中队的兵力,准备秘密围剿盘龙山的国军。为了做到万无一失,熊谷浩二与池田勇等少数日本军官在沙盘上反复推演。
一切都在暗中进行,而那些皇协军军官对此事全然不知。
这一次,无论是国军的情报网还是共产党的地下组织,统统失灵。与此相反的是,熊谷浩二的特务机关这一次发挥了作用,事先将盘龙山驻军防御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赵明训虽然预感到日军会有所动作,但是他忽视了熊谷浩二的决心和日军的快速反应能力以及协调能力。夜幕降临,当大多数人准备进入梦乡的时候,熊谷浩二率领着两个小队的日军秘密向盘龙山进发了!
和秉章只是熊谷浩二抛出的一个幌子,这让赵明训等人错误地认为:两天之内日军不会有所行动。正在由于这个错误的判断,盘龙山邱兴海营的弟兄们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生死搏杀与考验!
虽然是初夏时节,夜间的山风还是带着几分凉意。黑乎乎的盘龙山如一条蜿蜒的巨蟒,在夜色里沉沉酣睡。
山脚下的草丛中,几只不知名的夜虫不时传来一阵阵鸣叫。露水越来越重,渐渐打湿了潜伏哨身上的单衣,他感到了一丝困意,丝毫没有注意几个用野草伪装的日军正一点点靠近。
经验丰富的两名日军尖兵很快就发现了隐藏在草丛里的潜伏哨。其中一名日兵打了个手势,示意同伴解决掉这个潜伏哨。
异样的窸窣声终于让哨兵警觉起来,他抬起头向四周看了看,那几丛活动的野草立即停止了挪动,夜色中又立马恢复了平静。
哨兵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可是他一时间又无法确定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左前方五六步远的一堆杂草上面,莫名多出来的草堆引起了他的注意,右手食指下意识地伸向了步枪扳机。
就当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扳机的时候,侧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哨兵猛地回头,还没等他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感觉到眼前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咽喉处传来一阵凉意,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瞬间割开了他的喉管。
哨兵兄弟本能地用手去捂脖子,鲜花顿时顺着指缝喷了出来,溅到跟前的杂草和泥土里。他痛苦地张大了嘴巴,眼睛死死盯着从面前匍匐而过的几名日军士兵,却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终于,哨兵的脑袋慢慢垂了下去。当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他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些鬼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进行,整个盘龙山依旧沉浸在神秘而幽静的夜色中。盘龙山的寨墙依坡而建,都是就地取材由黄土奁成再楔以木桩。寨墙虽然不高但是非常坚固,在冷兵器时代算得上易守难攻。
自进驻盘龙山以来,国军弟兄除了小打小闹的搞过几次伏击外,鲜有战斗。而青州、临胊两地的日军无暇顾及,周边的一些土匪武装和地方势力又不敢轻易招惹新四师,这让营里绝大多数的士兵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盘龙山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今晚在北寨墙轮值的几名士兵也是如此。两名士兵优闲地抽着烟,有说有笑地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甚至还有的士兵抱着步枪打盹,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正一步步靠近。
几名身披杂草的日兵小心地爬到寨墙下面,确认上面的国军哨兵放松警惕后,为首的日兵冲着身后的同伴连续作出几个进攻的手势。一名日兵抢先蹲到墙根,另一名日兵紧随其后,踩着他的肩膀慢慢攀上墙头。其余的日兵也如法炮制,分成数个小组依次搭成人梯迅速攀了上去。
寨墙上两名国军哨兵还在小声谈论着,不时吐出几个烟圈。
“你家里还有啥人呐?”个子稍高一点的哨兵问道。
矮点的哨兵长长叹了口气,说道:“爹娘早没了!还有一个哥哥,也在咱国军。前段日子听说调到了南京,直到现在也没个准信。你呢?”
“俺家里还有个老娘,眼神儿不济!等打完了仗,俺就回家娶个媳妇,俺娘还等着抱孙子呢⋯⋯”高个子哨兵说到这儿,忽然脸色大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矮个子哨兵身后,拿烟的手也哆嗦起来。
“后、后⋯⋯”
“咋了?见鬼了?把你吓成这个熊样!”矮个子哨兵依旧嘻笑着,可未等他回头,一名身材瘦小但是身形异常矫健的日军尖兵旋风般扑了上来。
日军尖兵手持短刀,刀尖从国军哨兵后心“噗”地便捅了进去。与此同时,他左手探出捂住了国军哨兵的口鼻。
高个子士兵这才反应过来,来不及呼救,急忙摘下肩头的步枪。
但是此时另一名从他背后攀上寨墙的日兵已经赶到,左手箍住他的脑袋,右手短刀顺势一滑,便生生地割开了他的喉管。
两名国军兄弟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双双软了下去不再动弹。
先前的日兵一击得手,身体未停,迅速扑向了不远处正在打旽的哨兵。夜风中,日兵手起刀落直刺哨兵的心脏。哨兵在睡梦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一命呜呼。
惨叫声惊动了不远处寨墙上一名正在小解完的国军士兵,他猛地回过头大喝一声:“谁?”迅速端起步枪拉开枪栓,一颗子弹脱膛而出,贴着为首日兵的脑袋飞了过去。
这名日兵显然战场经验相当丰富,临变能力与反应速度出奇的快。他反手一枪,子弹迎着对方的火光打了过去,精准地击中国军哨兵的胸口。
此时,另外几名日兵也纷纷跃上寨墙,迅速半蹲围成一个半圆形,枪口对外。
清脆的枪声在夜晚传得格外远,很多人从梦中惊醒。这连续的两声枪响告诉人们,这绝对不是枪走火,而是遇到了突发状况。大家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抄起枪冲出营房。
其余寨墙上当值的士兵听到枪声,一起端着枪冲向北寨墙。
得手的日军尖兵一点儿也不纠缠,开枪撂倒了冲进的几名国军。为首的日兵右手在半空中一挥,大声命令道:“冲下去,打开寨门!”
六七名训练有素的日军尖兵交替掩护,顺着木梯滑了下去,冲向寨门。
寨墙上只留下正副两名机枪手架起了轻机枪,占据制高点封住了营区的通道。这是被中国军民称为“歪把子”的日制大正十一式轻机枪,子弹伴随着枪口冒出的火光,在夜色中发出一阵阵呼啸。经验丰富的老兵都知道,这一波波的射击绝对不是在盲射,而是机枪手在有目标地打着点射。一旦被机枪手锁定,生还的概率几乎为零。
赵明训刚刚从玉皇阁的营部回到营房,最近一段时间接连发生的事情搞得他有些烦躁。和青山虽然被救回来了,却断了两根手指,以后能不能打枪还未可知。六子也被抓走情况不明,吴连成如果真的打状元卷的主意,又该如何应对?还有,日军对盘龙山觊觎已久,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这一系列的问题像蜘蛛网一样缠绕着赵明训,挥之不去。
他忽然觉得好累!
衣服也懒得脱,一屁股坐在床上,身体慢慢躺下下去,眼皮像灌了铅一样不由自主地往下垂。迷迷糊糊间,仿佛回到了幼年时的老家。合家族的成员一大帮子,毕恭毕敬地焚香祭拜祖先,供桌上摆放着祖传的状元卷。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嗖”的打来一发子弹,钉在供桌上,打翻了桌上的蜡烛,那状元卷便忽地一下被引燃。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仿佛子弹擦着耳朵飞了过去。
赵明训一下子惊醒,忽然明白这枪声不是梦!
他本能地抄起枪,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冲出房外。此时盘龙山枪声大作,一名士兵气喘吁吁跑过来报告:“鬼子摸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