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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武王?襄王!

2019-04-29发布 2950字

无情的秋风仿佛一把把锋利的钢刀,将树上深黄的叶子齐刷刷地割了下来。

福宁宫里,望着外面满地的落叶,李太后只觉自己的心和这肃萧情境一样,悲惨凄凉。

京城里闹事的学生虽被暂时镇压住,但大越其他州府的局面却愈发混乱起来。游行、示威、集会和暴乱犹如雨后春笋般在各地蜂现。津门的形势更是危急。因常年受到十里洋场的影响,这里的民主思潮更为高涨。不但新式学堂里经常爆发各种运动,就连许多巡警、新军也都是新思想的拥趸。以至许多官府预知的游行集会,竟因多种离奇的“缘由”而抓捕落空。

更要命的是,自从那日被从越阳门上抬回内宫,皇帝的病便一日重似一日。尽管经太医洋医悉心诊治,可皇帝还是时睡时醒,每日多半都会在昏沉中度过。

瞧着情形,莫不是大限将至了吧?

端着宫女奉上的香茶,李太后的眼圈倏地红了。先帝驾崩关外,小儿子也刚刚薨逝,如今皇帝再有个三长两短,那世上从此再无一个自己的至亲之人。

呆呆地呷了一口茶,她还未及平复内心的悲伤,便见陈继善、于铁和张宝三人急匆匆地来到身前。

皇帝卧床不起,朝政自然又落在了他陈继善的肩上。这会子如此匆忙,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还没猜着缘由,李太后便听见陈继善带着哭腔的声音。

“太后……太后啊!”

“哭什么?出什么事了?”

“太后……呜呜呜……太后……”

见陈继善一味哀嚎,李太后不由心生鄙夷。

堂堂内阁首府,代天子理政,怎么遇事这般沉不住气?外面虽说是乱,可还不至于把天捅出个窟窿来吧?

“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看陈继善一直痛哭不止,于铁忙道:“回太后,崇谟阁接到南海州发来的密报……说是……长公主和驸马一家在阳江被乱党……杀害……”

“啊!”

低低的惊呼一声,李太后如烂泥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她万万想不到,这个革命党会如此之快的成事,连堂堂的长公主都敢刺杀!

看着李太后一阵眩晕,身旁的两名宫女立即上前伺候。

“在哪儿出的事?皇上不是派了大内高手在旁保护吗?”在宫女的服侍下,李太后渐渐安稳下来。她知道,此刻皇帝病重,这天大的事情只有自己硬撑着,替皇帝做一回主心骨。

“回太后,据苏寒笙发来的密报称,革命党用的是炸弹,趁着长公主一家在江边游玩,守卫松懈时突然发起袭击。公主与驸马还有小晃儿连同服侍的丫鬟婆子和那些护卫无一幸免,全都当场殒命……”

听到连曦月的孩子都未能幸免,李太后更是悲愤于心。这时,陈继善的哭声更大了。

瞟了一眼这个伏地哀嚎的人,李太后忽地暴怒道:“他苏寒笙是干什么吃的!在他的地界儿潜伏了这么厉害的乱党,他作为朝廷命官竟事先毫不知情!这样的慵懒之辈不马上革职查办,还留着做什么!”

看了看还是痛哭不止的陈继善,于铁立刻道:“回太后,微臣秉承老大人的命令,已经知会南海州的六扇门派人先将苏寒笙捉拿下狱,又命几个得力的捕头乘专列星夜兼程前往事发地勘察,之后会同当地有司一同查案,定要找出真凶,为长公主报仇!”

于铁的安排让李太后甚觉妥当。

重重地叹了几口气,她沉声道:“于铁、张宝!哀家令你二人责成六扇门和警务部限期破案,逾期无果,你二人提头来见!”

“诺!”

见太后下了严旨,两人不敢怠慢,连忙扶起哀哭的陈继善一并辞驾。

“慢着!”见三人转身欲走,李太后赶忙叫住他们,脸色异常阴沉,“如今皇上的身子骨怕是经不起这般的打击了。这件事只有哀家和尔等三人知晓,不许外传,谁若是敢对皇上露出半个字,哀家一定割了他的舌头!”

凄惨的秋雨瓢泼而落。整个天地似乎都逃不掉它的冲淋和洗刷,让之前一切不属于它的痕迹倏然流逝。

昏暗的英华宫里,中元半靠在床榻上,望着面前泪流满面的母后,心中不由凄楚万分。

自己这回病倒,不同寻常。先不说这药石罔效,就连心中那口气仿佛都提不起来。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为了大越能够中兴,那口气一直没让自己垮下来。可于今天下大乱,中兴无望,那口气也似乎应景一般,摇摇欲坠,沉沉而去。

先前生病,自己心里还有着振奋的欲望,可此刻却如死水一般,了无生趣。纵使好了又能怎样?还不是面对这纷乱的尘世?抑或随着无力回天,溘然长辞。

“皇上,你感觉可好些?”

寂静里,李太后的面容是那样地模糊。

无力地摇摇头,中元只觉心口一阵闷痛:“洋药和太医院的药用了不少,可一点用都没有。”

见儿子有些失望,李太后忙安慰道:“病来如山倒,病区如抽丝。虽说是洋药,可哪儿能那么快就好了呢?”

停了一停,李太后又关切道:“她们……都来请安么?”

知道母后是在问后宫的嫔妃,中元微微颔首道:“都要来,让我叫赞弟给挡了回去。”

“为何如此啊?”

“不想见……”

瞧着儿子枯白的面容,李太后兀自在心中苦叹一声。后宫的那些女人大都不是皇帝的喜欢的。除了政治的联姻就是笼络朝臣的交易,偶尔有几个兴致大发临幸过的,待到天长日久,却也渐渐地淡了,好不容易在南边碰上个可心的,但不想还是个没福的,早早的便去了。而就是这唯一的人儿,自己和那些大臣明里暗里还是容不得。如今面前的凄苦,自己脱得开这罪魁祸首的名号么?

“你这么多年的苦,为娘心里是清楚的。”想到自打晓遥升霞后,中元便未再临幸过一位女子,李太后不由又是一阵感慨,“可你到底是皇帝,为君者为了江山社稷,必然要舍去很多东西……”

对着母后微微眨眼,中元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诚然,祖宗的基业不容有丝毫的闪失,但为了保住宗庙,自己已失去的太多太多。这一切如今看来,是否值得呢?

长出一口气,中元没有作声。见儿子无语,李太后宽慰道:“如今外面虽然乱哄哄的,但所幸还未出什么大乱子。朝政的事 ,哀家会严饬陈继善等,好歹对付着,皇上不必过于挂念。只是……”

看了看中元愈发疲惫的神色,李太后似乎不忍再说下去:“只是这家里的事……”

“请万岁爷用药!”

一位貌美的小宫女这时捧着药盘来到近前。

抬眼打量了这小宫女一番,李太后见她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想必刚从褚秀司出来不久。

强咽下碗里的药,中元摆手示意这小宫女退下。

“家里什么事?”

清了清嗓子,李太后见那小宫女退了出去,便低声道:“遇上这多事之秋,寻常百姓尚且要想得长远些,何况咱们帝王之家呢?”

弱弱地哼了一声,中元猜到了母后话中的用意。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但或遇到沟沟坎坎,当以冰释前嫌,凝聚人心为第一要义。此番的劫难,尚不知多么凶险,如果从宗室到朝臣都能一致对外的话,那么这看似汹涌的波涛就或有风平浪静的一天。

转念间,他眼前又浮现出家灿的身影。自己的身子怕是难以撑得过去了,如若太子能重新主持大局,那进可以消弥内乱,退也能保全宗庙。无论怎么说,那年轻旺盛的生命,都比心如死灰的自己强的太多。

可是,冒然下旨定会掀起朝野的轩然大波。何况自己还有家煌这一位皇子在朝中听用。不管如何,这个战功赫赫的亲王一定在一直期盼着有朝一日能继承大统。

想要让家灿复位,必须先从法理上断了家煌登基的念头。

无力地看了看身边的母后,他忽然有了主意。倘或让家煌继承已故襄亲王的血脉,那他作为外藩自然便丧失了继承皇位的资格。如此,家灿复位太子才能一路平坦。

“母后,儿臣心中已有定论。先前秋弟一支,儿臣决定由家煌继承,改武亲王为襄亲王。家灿闭门思过多年,想必心中定有悔改的意思,待儿臣病体稍有起色,便召集群臣,拟旨下诏。如此太子、襄王各安天命,共济时艰。”

用力地点点头,李太后见他安排得十分妥当,便出言又宽慰了片刻,才欣慰地离开了寝宫。

可她不知,此刻就在寝宫门外的阴影里,方才端药伺候的那位小宫女望着她渐远的背影,嘴边倏然勾起一丝鬼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