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慕润的检查很顺利,按照预约的时间,到了疾控中心,就有人给他抽血。抽完血就告诉他等待检查结果。其实,检查的过程很简短,但是等待的过程却很漫长。
张慕润自己的感觉,这个等待的过程,就好像是死刑犯的处决过程。自己知道自己的刑期,每天都在漫长的等待中熬煎。
其实,真正死亡的时候,也并不是多么的痛苦。原来执行枪决,也是一样的道理。等待枪响的那一段时间,才是最最难熬的。
那种恐惧,那种挣扎,都是一种无以附加的体验。真正一声枪响,生命就结束了。这种死亡,对于犯人来说,反而是一种绝妙的解脱。
张慕润也是处于这样的状态。人家没有打电话通知他检查结果的时候,他也是不能去问人家的。在等待通知的这一段时间里,张慕润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身在看守所。
实际上,他觉得还不如在看守所呢。在看守所还有其他的犯人在呢。可是在这一段时间里,他只能待在家里。也没有人限制他的行动自由,只是他自己不愿意出去。
一切都在未定之天,各种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他设想过各种可能性。如果是其中的一个可能,他会怎么样。但是想来想去,又觉得很可笑。
因为一切,都是一种假设性的存在。人在假设性时候,会是一种态度。而真的到了那种情况变成现实的时候,就会是另一种态度。
这种挣扎在樊笼里的日子真不好过。张慕润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打电话跟陈冬梅聊天。陈冬梅本来不知道他的这种状态。
陈冬梅只是觉得张慕润终于同意去看病了,终于敢于正视自己的问题了。她还挺高兴的。可是现在又接到他的电话,说到自己的种种不适,种种难受。
陈冬梅又觉得这样在电话里聊天,也收不到什么好的效果,就说,“既然你觉得那么难受,那么煎熬,我就过去陪你几天吧?”
张慕润打心眼里是愿意有人,在这个时候跟自己在一起的。可是他又怕万一是不好的消息,就有可能连累陈冬梅。张慕润就说,“我不能这样自私,一有事就叫你过来陪我。”
陈冬梅知道张慕润的意思,他一段时期以来,诸事不顺,心情不好,没有少麻烦陈冬梅。而且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亲情关系来维持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张慕润是不好意思一个劲地麻烦陈冬梅的。可是从陈冬梅这边来说,尽管是没有了亲情的维系,可是起码还有朋友关系在吧?
就算是作为一个朋友,在张慕润处于人生低潮的时候,她也有义务关心他,照顾他。更何况,在内心深处,她早已经把张慕润当作了自己的大哥。
张慕润在电话中说到的情况,陈冬梅实际上也是知之不多的。自己还是一个未婚少女,对于什么艾滋一类的病,觉得离自己非常的遥远。
既然是非常遥远,那么平时关注度就非常低。不过,这个病的危害和凶恶,她是知道一些的。最起码来说,知道这种病是不治之症。如果真的是被传染了这种疾病,那就意味着背判了死刑。
所以,不管张慕润怎样说,陈冬梅都觉得自己必须亲自来一趟。陈冬梅敲响了张慕润的家门,张慕润知道,这个时候是没有外人登门的。
来的人必是陈冬梅无疑。不管嘴上怎样说,在内心,张慕润还是希望陈冬梅来陪陪他的。张慕润开了门,陈冬梅进了门,也没有客气,一屁股坐下,就问,“你去做检查,今天是第几天了?”
张慕润扳着指头算了一下,竟然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今天是第三天。”
陈冬梅点点头,“什么叫度日如年啊?不过你也怪可怜的,什么倒霉的事情都叫你遇上了。”
张慕润长叹一口气,“人家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是我就怎么觉得我是一直在河东呢?”
陈冬梅说,“是啊,老话也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是你这马失的也时间太长了。”
两个人感叹了一回,又言归正传。陈冬梅安慰张慕润,“人家叫你做一个检查,也是一种好心,是一种预防措施吧,图的就是一个心安。”
“这种事情,其实也就是一个概率问题。就跟买彩票一样,听说谁谁中彩了,实际上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你也就仅仅是有一次被动的不洁行为,哪能就那么巧,叫你撞上了呢?”
张慕润连连点点头,“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我自己冷静下来分析,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人啊,真的很奇怪,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是会往不利的方向想。”
“有时候越想越觉得,人生也没有什么意思,就这么一个偶然事件,就有可能把你一生葬送。”
陈冬梅大手一挥,“这个倒也不至于。我倒是有一个直觉,觉得你的恶运就要到头了。我记得有一个哲人说过,幸福跟痛苦,就像是钟表的钟摆一样,不会老是停留在一极的。”
张慕润知道,陈冬梅也是安慰自己的意思,只是在这种时候,什么样的安慰话,都是象官样文章。可是人家的好心还是要领情的。
张慕润就说,“这个事情呢,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多想了,也不要多说了,说多了连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管他呢,有了结果再说。”
陈冬梅就连忙竖起大拇指,“只要你有这个豁达的态度,我也就放心了。人生就是这样,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从来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张慕润说“就是。要不古诗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信人家都有路,偏偏到了我的头上,就没有路了。”
陈冬梅点点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咱们不说这个了,可是两个人干坐在这里也没有别的事情干啊。”
张慕润想了想说,“要不咱们去看电影,听说有什么超级银幕的电影,咱们也去开开眼。”
陈冬梅倒是听说过,也很赞成。“好的,人就是要有意识地放松自己,不能作茧自缚。那种电影我的同学看过,反正内容好不好,银幕超级大倒是真的。”
张慕润跟陈冬梅就出门打车,去看电影了。其实,张慕润看电影也没有心思,只是转移注意力的一种形式罢了。电影院里也没有多少人,看起来,形式再好,内容不吸引人也是白搭。新鲜的玩意儿,过了新鲜劲,也就没有人有兴趣了。
他们看到银幕前面三三两两的观影者,大多数都是情侣,他们与其说是看电影,倒不如说是在这不受外界干扰的环境里,卿卿我我更准确一些。
看到这些,他们突然觉得,他们在这里也有点不合时宜。于是,电影没有看完,就去吃饭。吃饭比看电影更合适转移注意力。
吃完了饭,陈冬梅又提议去滨河公园走一走。他们并肩走在公园的小道上,走过那些各有团体的活动场地。他们一路上看到,人们都用各自的方式,自得其乐。
有跳舞的,只是把广场搬到公园里来了。他们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种群众化的舞蹈,也没有什么政府的介入,竟然能这么普及?
这些大妈甚至都成了专有名词,她们没有家务的拖累吗?但是她们表现出的更是一种人生的乐观向上的态度。这种态度,也使张慕润对于自己的情况有了新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