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不少,挺热闹。”
林泽穿过入口举目四望,偌大的一个赛场竟坐无缺席,就算他见识过大场面也不禁有点暗暗咋舌。他凭借早已超凡脱俗的眼力,很快就找到武二爷所在的席位。
“二爷。”
林泽来到武二爷面前,乐呵呵的打了一声招呼。
“臭小子,千盼万盼总算把你盼回来,城主大人和家主都快望穿眼睛了。”
武二爷看清面前站着的林泽时,一颗提着的心总算落地,一直都绷紧的神情也彻底的放松下来,脸上立刻堆满笑容。
“一时被琐事绊住,差点没法脱身。”
林泽嘿嘿一笑,他自然不会将这一阵子的去向和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实话实说,只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含含糊糊的算是回应对方。
“好在回来及时,你赶紧准备准备,马上就该轮到你上场。”
武二爷一眼便洞悉林泽存心在隐瞒,脸上的笑容不减,也追问林泽这阵子去了哪里,又都做些什么,毕竟是老江湖,自管选一些该说的说,不该说或是不该问的,他绝口不提一字。
“两人还真拼。”
林泽睥了一眼武比台上互相胶着的那两道身影,眼看到两人刀光剑影,劲风嚯嚯,招招凶狠,不禁砸吧砸吧嘴惊叹一声。
武二爷捋了一捋胡须,好心提醒林泽道:“施剑的是博一宗五代大弟子叶意,用到的是一刀门大弟子杜成,两人可都是各自门中的佼佼者,身手自当十分了不得,你要多留些心眼。”
“似乎那个叫杜成的人更胜一筹,叶意快要要输了。”
说者轻描谈写,听者却如同五雷轰顶,林泽不过是随口评说,在他眼里输赢都是早晚的事情,很平常,不足为奇,而两人谁输谁赢更不会放在心上。
武二爷脑海里已是天翻地覆,他纵使听了林泽的评说,哪怕是屏气敛声的观察,也依旧没能看出谁占了上风,谁又落了下风,更加无法分辨孰胜孰负。
在他的眼里,武比台上的二人本是旗鼓相当,明明难分伯仲,既是退一步说,二人的这一场武比竞技,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分出胜负,可林泽这里偏偏要说即将决出胜负,这让武二爷既惊愕又将信将疑。
“何以见得?”
林泽看出武二爷内心的疑惑,淡淡一笑道:“叶意的剑法虽快如疾风骤雨,却疾而不稳,甚至还有点华而不实,难以给对手造成威胁,反倒是杜成不疾不徐,却刀刀凶狠,每一刀都直击要害。”
“其实和他们二人的身手没有特别的关联,重要的是杜成的刀浸过血,一个曾经历过杀生的人,身上会不自觉的散出一股盛气凌人的杀气。即便两人的身手旗鼓相当,可对于没有杀戮经历的叶意来说,内心早已被杜成身上的那股杀气所震慑,早已心生惧意。”
“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最多三招,三招之内,叶意必败!”
林泽的一番评说,让武二爷直接心神一震,忽地他在内心里有一股庆幸油然而生,他庆幸当初自己没有看走眼,他更是庆幸自己当初做出英明神武的决定,让武家从此拥有了一位无敌强大的帮手。
倘若他要是能够知晓林泽还有一重修士身份的话,估计会把屁股都乐开了花,能得此一神助,还夫复何求。
此刻,战台上刀光穿梭,剑影重重,比拼变的白日化,越演越激烈,那种剑锋与刀刃之间的触碰所传出来震彻心肺的精铁声响,回旋于赛场上空,不绝于耳。
叶意和杜成二人战斗状况,仿佛是事先被预设好了一样,正在一步一步的朝着林泽之前所预测的方向发展。
“叶意,再接我一刀。”
杜成目中有精光一闪,他看出叶意那密不透风的剑法,实则是外刚内虚,他同时也窥视到这剑法中的虚实,当即剑眉猛的挑起,伴随他举起长刀的刹那,身体里竟有一股磅礴的气息,好似破天而出,震的连日光都恍惚动荡起来。
“力劈华山!”
杜成一声厉喝下,就是一刀,这一刀锋芒刺破重重剑影,直接来到叶意面前,这种从长刀上传来超乎想象的力量,让叶意感到头顶上落下一座大山,如同是怀源城外的那座孤峰一样,清孤无双。
都说喝酒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情,而从一个人的刀道上,也同样能够看出他的性情,杜成走的刀道只有一个直字,这个直,是直接的直,直的连肠子都仿佛是直的。
这个直,无论是看事情,做事情,全凭自己的喜恶爱憎,因此他的这一刀必定锋寒,同时必定笔直如同山涧峭壁。
就连林泽都暗暗赞叹,杜成的这一刀直的干净直接,直的干脆利索,绝对够纯粹,绝对够强。
赛场内,短暂的寂静后,骤起一片哗然,惊呼和议论几乎覆盖所有。
“可惜了。”
城楼上,冷风神情漠然,胜负虽然是必然的结局,但他出于怜惜,还是忍不住出口。
“可惜了。”
万宗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皱眉,感叹,出于某种目的他不想叶意输,但在他那张俊朗的脸上,却捕捉不到任何变化。
“可惜了。”
万文韬居然也感叹一声,似乎认为两人的对决不止于此,应该更精彩一些,只是但凡看见他的这一声感叹,竟有意无意的对着身边的老十八发出,就显得有那么一重意味深长的味道在其中。
“的确是快了一点,也太温和了,不够刺激,有点可惜。”
老十八抖了一抖嘴唇,脸上含着笑容接一句,但当他的目光扫向武比台时,却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寒意。
杜成的这一刀,竟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强。
叶意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指关节渐渐泛白,汗水浸湿全身,无数汗珠滴落到武比台上,他一面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力量碾压,一面在脑海里将自己学过的剑招进行飞速演练。
一朝相逢,便知金风吹不动玉露,叶意知道自己不可能是杜成的对手,但他依旧举剑横胸,如堤如山般,没有后退一步,他不能退,也无处可退。
“明知不敌,我还是要战,战死你!”
已被杜成逼入绝境的叶意,想到了很多,他想到了曾经的骄傲,想到了师门对他的期望,也想到了武比前一夜,洛师叔专门跑去他的房间促膝长谈。
叶意心里清楚,这已经不光是个人的荣辱,而是关乎到宗门的荣辱,所以他没办法后退,无路可退。
纵使要他承受最猛烈的暴风骤雨,他依然要巍然屹立,他的堤必须不溃,他的山必须耸立眼前。
看着那把越发寒冷的刀,感觉到身前的空中,光丝乱飞,叶意咬紧牙根,向前一步踏出,沉腰,屈膝,转腕,一剑挥出。
毫无疑问,这一剑必然是他此生最强的一剑,也是他最快,最凶狠的一剑,剑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粗壮的剑弧,带着凌厉的剑啸,狠狠迎向杜成的长刀。
噹的一声惊天动地,杜成的刀势让叶意有种暗含天地至理的感觉,落到他的剑身上,如落下一座大山,手中的剑破空倒卷,差一点脱手而飞,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反噬力量,直接震的向后滑行了一丈多远,鲜血溢出嘴角,脸色更加苍白。
“好剑!”
震响回旋中,杜成由衷喝彩,他的喝彩声穿透震响,落在了赛场内所有人发耳中,发人深思。
赛场内一片安静,一缕属于叶意的乌发,飘落到两人的中间,横在武比台上,犹如是为他们暂时划出一条楚河汉界。
“你输了。”
杜成收刀而回,他自认为没有必要乘人之危,乘胜追击。
“我还想再试试,能有这种经历,不容易。”
叶意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迹,脸色虽苍白,却很平静,无惧无畏,就像他的声音一样平静的令人窒息,令人心生悸动的同时,又心生敬意。
他这种朝闻道,夕死可的平静,属于真正的平静,名动八方,风雨如晦,让那些武比者学到了一些东西,甚至包括了林泽。
没有人注意到赛场上空,凭空多出了一朵云,这朵面积不算大的云,悄无声息地遮住了部分阳光。在光线的折射下,云的边缘显得尤为明亮如银,仿佛日渐没,夜将临。
林泽震惊的叹息。
冷风目光明亮,并且他毫无掩饰的露出一抹赞赏之色。
万宗元直了一直身躯,神情莫名的平静,站在他身后的人群里,其中有一个中年美妇人,就是叶意的洛师叔,她远远的看着武比台上的叶意,神情有些怪异,似乎想要哭,又似乎想要笑,总之很复杂。
万文韬和老十八出奇的一致,同时放下手中的茶杯,静静的注视着武比台上的叶意和杜成,不显山不露水,没人可以看不懂两人此刻的脸部表情,更没人可以猜透两人此刻的心思。
或许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没有人去想过随后会发生的事情,他们只是单纯的被叶意的这份执念,所深深吸引。
阴云遮天,白昼如夜,赛场内变的异常安静,唯有那一阵阵不合时宜,不协调的吸气声。
“出剑吧。”
杜成长刀拖地,显然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自居,这不代表他清高,也不是要藐视对手,而是跟他走的刀道相关,直来直去,理所当然。
“好-!”
叶意似乎也变的干脆起来,就在他一个好字刚从口中发出时,手中的剑已经循声而动。
剑光重重而至,阴云下,漫天飞舞于风中。
隔着重重剑光和万千剑影,杜成在感知到那道磅礴的萧杀,自觉有种身体要僵硬,甚至下意识里想要逃避。
低沉的阴云,明亮的剑光,如龙破云层,仿佛要随时将杜成活囵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