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为民急匆匆赶到县城高中教务处。在教务处办公室，一个50来岁的男老师与一个40来岁的胖女人面对面坐着说话，妹妹刘卫莉站在房间，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很委屈。

看见刘为民进来，刘卫莉感觉有了依靠，顿时如释重负，轻声说道：“二哥，你终于来了。”

“怎么了？昨天的事情？”刘为民问。

刘卫莉点点头，正要说话，教务处的男老师也刚要开口，胖女人抢先大声问：“你是她什么人？”

刘为民有些不悦，“你又是谁？”

“我先问你的，你是她家里人？”胖女人说话咄咄逼人。

“没错。”刘为民懒得与这个女人计较。

“那就好，先掏钱给我儿子看病，我儿子还在医院。”胖女人说道。

“你儿子是谁？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是死还是活？”刘为民故意装糊涂。

“你这人怎么说话？有你这样说话的？打了人不道歉，还这么无理。”胖女人说着站了起来，唾沫星四溅，刘为民赶紧转过脸去。

这时教务处的男老师站起来说道：“家长先别激动，有话慢慢说，这样吵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儿子还躺在医院里，我怎么能静下来？”胖女人喋喋不休。

刘为民不予理睬，走过去安慰了妹妹几句。

胖女人发觉没人听她说，嘴里终于停了下来，把目光投向教务处男老师，“吴主任，你说这事怎么处理？”

吴主任问刘为民：“你是刘卫莉的家里人？”

“我是他哥。”刘为民答道。

“家长为什么不过来？”吴主任皱了一下眉头。

“我妹妹上学是我供养，她的事我可以做主。”刘为民说道。

吴主任点了点头，“那就好。今天你们双方家长都来了，大家先不要吵，把事情说清楚，协商出一个结果。如果在学校里实在解决不了，你们再上法院打官司也行。”

刘为民说道，“吴主任说的有道理。我先问一句，现在我妹妹是不是可以去上课了？”

“去吧。”吴主任转身对刘卫莉说。

胖女人却不答应，“不行，她是当事人，现在还不能走。”

刘为民不紧不慢的说道，“那为了公平期间，是不是把你儿子也叫过来？”

“我儿子受伤了，还在住院，怎么能过来？”胖女人立即反对。

“只有一个当事人也说不清楚，你又不在现场。你说怎么办？”刘为民看了胖女人一眼。

胖女人还要说话，吴主人插话说：“让她先去上课吧，你们家长在这里就行了。”

刘卫莉向刘为民打了个招呼，转身去上课了。

吴主任转身对刘为民和胖女人说：“你们各自说说意见，这事怎么解决？我的意思是，你们双方都互相让一步，这事就好商量了。”

胖女人又立刻反对，“不行，我儿子在校园被打了，这事不说个清楚，我不会罢休的。”

刘为民悠然说道，“知道你儿子为什么被打？你儿子先指使同学打人的，他不挨打才奇怪呢。自己不学好也就罢了，惹的别人也不得安宁。”

胖女人大怒，“这么说，是你打我儿子的？”

“你看见了吗？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说。”刘为民懒得跟胖女人说这些。

“肯定是你打的，我与你没完。”胖女人从刘为民的话里听出了些意思。

“怎么，你要吃了我？”刘为民不以为然。

“你，你先赔医药费。”胖女人忽然说话。

“凭什么给你儿子医药费？你儿子纠集三个同学在校园动手打人，校园里看见的学生也不少。”刘为民说道。

吴主任连忙出来劝解，“你们双方先熄熄火，这样吵下去，解决不了问题。”

胖女人转身把怒火发泄给吴主任，“我不管，我儿子在医院被打，学校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答复？不然我与你们没完。”

吴主任想息事宁人，对刘为民说：“我看这样，虽然乔文凯有错在先，但毕竟受了点伤，你这边出些医药费，事情也就好商量了，怎么样？

刘为民想了想说道：“也行，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我可以接受。其实乔家那娃在医院装病，我也不计较这些。”

吴主任又问胖女人，“这样处理，你觉得怎么样？”

“不行。医药费他肯定要赔。学校还要处分他妹妹，让她在学校全体师生面前像我儿子道歉。”胖女人不依不饶。

“这个有点难吧？刘卫莉是学优生，乔文凯在学校平时表现也不太好。”吴主任皱了皱眉头说。

“我告诉你们，我丈夫是城建局局长，这事解决不好，你们学校那些门面房的手续不全，都得拆掉。还有你们新校区的规划，也别想批下来。如果学校解决不了问题，我就去找教育局。”胖女人威胁吴主任。

吴主任有些头疼，至于新校区规划成与不成，那是县委县政府操的事，倒也不用他操心；但学校十几间门面房，却关系到全体教职工的利益，不得不考虑。

吴主任思索了一下，决定牺牲刘为民这边的利益，于是转身对刘为民说：“你先与乔文凯的家长协商一下，能私下里解决问题更好。”

刘为民摇头，“吴主任，你让我与一个不讲理的女人协商，能有结果吗？”

吴主任说话的口气却变了，“这件事，毕竟你们一方的过错多。如果协商不成，学校就要给刘卫莉处分。”

刘为民听着有些好笑，“吴主任，事情不该这样做吧？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老师为人师表，教育学生要讲求公平正义。被人威胁一下，就要给一个学优生处分？这教育都成了什么，向权力低头？学校如果不讲公平正义，怎么教书育人？”

吴主任却不恼怒，“学校这样处理是公平公正的，毕竟你动手打了人，乔文凯现在还在医院里。”

“乔文凯为什么在医院里，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是装病，我就不多说了。乔文凯平时在学校里是什么样的学生，是什么表现，学校难道不知道清楚？我妹妹是学优生，在学校被纠缠，学校是怎么处理的？乔文凯指使几个同学打人，现场有许多学生看见，你们究竟调查了没有？”刘为民说着，忽然有些义愤。

“不扯那么远了，咱们就事论事，乔文科凯被打总归是事实吧？乔文凯家长提出的要求也在合理范围，学校这边也算是公正处理。”吴主任说话脸不红心不跳。

“这也叫公正？”刘为民笑了，却也是一脸无奈。

公正向来是向权力低头的，吴主任见风使舵，刘为民看见胖女人抿着嘴笑了。

“吴主任，你这才说了句公道话。”胖女人顿时笑逐颜开，“现在可以说说医药费的事情。”

“听你的意思，医药费要赔，处分也要给，是不是？”刘为民不急不躁的说。

“就是，还要在全校师生面前向我儿子道歉。”胖女人得意的说。

刘为民看了一眼吴主任，“学校也是这样认可的？”

吴主任勉强笑了笑，“只要你们协商好，学校这边好说。”

“如果协商不好呢？”刘为民问。

吴主任沉默了一下，“那就让学校来处理，结果也差不多。”

刘为民忽然脸色一变，“真以为我们好欺负？既然学校不给公道，教育局电话多少？我找县教育局，”

吴主任摇摇头，“你要找就去找吧，我不知道电话。”

胖女人不屑道，“教育局长我也认识，你找也是白找，转一圈回来，还是这样，还不如省些事。”

“那么县委呢？教育局归不归县委管？”刘为民故意问。

吴主任和胖女人面面相觑，吴主任不免有些心虚，“县委才不会管这些事呢，学校也有自主权。”

“让他去找吧，我看县委谁会管这事？”胖女人不屑道。

刘为民抓起桌子上的电话拨给冯雪茹，电话接通后，刘为民故意提高声音说道：“我现在在县城中学教务处，向县委反映一件事情。城建局局长的儿子，在学校纠缠我妹妹，还指使同学打人。学校处事不公，竟然还要给我妹妹处分，并让我妹妹这个学优生在全校师生面前向那个学渣道歉。我就不明白了，学校没有公正可言，怎么教书育人？”

冯雪茹当然明白刘伟民的意思，大声说道：“别急，我先向教育局了解一下情况，一会儿给你回复。”

吴主任不知真假，难免有些心虚，胖女人却不以为然，“随便打个电话，想糊弄谁？”

“是不是糊弄，等一会儿就知道了。你们既然不讲道理，我就把事情再弄大，让知道的人更多一些，要不的话，城建局局长仗势欺人这件事怎么能传播出去？其他人也不知道啊。”刘为民笑道。

“你胡说，我儿子是受害者，事情弄大了我也不害怕。”胖女人并不怕事儿。

吴主任有些坐不住了，“我看这事你们好好商量一下，何必弄得满城风雨，这样对两个学生娃也不好。”

刘为民笑道，“反正协商不成，学校也主持不了正义，学校门面房的事情，让全县城都知道也好，大家评评理，肯定会支持学校的。”

吴主任叹口气，“学校那点事也无所谓，学生的前途比那重要多了。你们可都要想好，事情闹大了，学生在学校被人指指点点，怎么能安心学习？”

刘为民感觉这吴主任是个人精，话语看似平淡，却在暗示刘为民，想让刘为民因担心妹妹以后在学校的处境而退却。但刘为民知道自己妹妹的性格，故意装作没听懂，淡淡的说道，“在学校，如果学生连公平正义都学不会，是非不清，价值观不端正，学其他还有何用？”

“话也不能这么说，考一个好大学才是目的，其他都是虚的。”吴主任淡淡的说。

刘为民坐在教务处等了十几分钟，正当胖女人和吴主任都以为刘玉明是虚张声势的时候，电话铃响了，吴主任接过电话，“马校长？”

电话筒传出的声音很大，刘为民听见马校长训斥了吴主任几句。吴主任回头看了刘为民一眼，随后捂紧电话筒“嗯”“啊”不停，偶尔也分辨几句，然后向领导保证，“没问题，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放下电话，吴主任对刘为民说道：“你先回去吧，请放心，这件事学校会处理好的。”

胖女人却不愿意了，“事情还没处理完呢，怎么能让他走？药费的事情还没说。”

接完电话后，吴主任又改变了态度，“这事双方都有责任，等学校调查清楚，再给你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吴主任，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怎么一下就变卦了？”胖女人有些愤怒，却又疑惑不解。

“这事一两句也说不清楚，学校要再深入调查一下。乔文凯在学校一贯表现不太好，以前有几次打架学校都没有处理，也算是照顾他了。但这次的事情不一样，据我所知，乔文凯指使几个男生先动的手，这事情还要调查清楚再处理，不然对双方都不公平。”吴主任这才道出了实情。

胖女人正要分辨，电话铃又响了，吴主任接通后问了几句一句，马上转给胖女人，“找你的，是乔局长吧？”

胖女人接过电话，刘为民隐约听见一个男声训斥了胖女人几句。胖女人辩白，“我说老乔，不是这么回事，你听我说。”电话那边传来了一声吼，“别说了，赶紧往回走，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这次有人替对方撑腰，我惹不起。”

胖女人挂断电话，恨恨的看了刘为民一眼，“别得意，这事没完。”

胖女人走后，吴主任笑脸相陪和刘为民聊了一会儿，无非就是刚才那个女人有多讨厌、多难缠，自己刚才也是个缓兵之计，学校并不会真的给刘卫莉处分，只是想给对方一个台阶下而已。

刘为民当然不会相信吴主任的话，于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既不生气也不感谢。

但刘为民心里清楚，刚才那是一场较量。虽然自己最后赢了，但胜利的不是自己，而是权力。如果冯雪茹不在县委，如果冯雪茹只是县委一个普通干部，这场较量输的肯定是自己这一方。自己输了，也许会对妹妹刘卫莉的前程产生影响，至少也会在刘卫利莉成长的过程中留下一个屈辱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