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贵有点儿急红眼,还要跟金富争辩。
金守财不耐烦他们哥俩斗嘴,就挥挥烟袋,不高兴地说:“行啦,你俩!刚才还说啥金家大院就是你们的家,伺候好老叔我就是你们的业呢!现在却为一个女人吵得不可开交。回家!”金守财说完,自顾自地走了。
金贵狠狠剜了金富一眼,金富又回了金贵一眼,一边追赶金守财,一边嘟囔:“瞪啥瞪?这事儿怨我啊,谁让你提起高三魁媳妇的?”
他们三人回到金家大院,金守财撇下金富、金贵,回了自己的卧房。金贵和金富却站在院门口你一句、我一句地继续斗嘴、埋怨。
大砍刀一瞅见金守财回来,就忙着下厨房提了一壶开水,屁颠儿屁颠儿地扭进东正房。
“爹呀,您回来啦?这大半天是去哪儿了?那会儿满仓一个劲儿地跟我要爷爷呢!”大砍刀一进屋就笑嘻嘻地跟金守财说。
“哦,出去随便转了一圈。”金守财应着,看见大砍刀手里的水壶,才觉得口渴起来。他脱了鞋子,上炕坐下,顺嘴问道:“满仓呢?”
“嗐,这孩子,这会儿又不知野哪儿去了!”大砍刀忙给金守财沏茶。
金守财不高兴地说:“魁元媳妇儿,你以后可得管着满仓点儿,别老让满仓跟那帮野小子一块儿混混,咱满仓是啥身价,他自己个不知道,你这做娘的也不知道么?”
“爹呀,这话我也跟他说过还几次了,我不叫他跟二愣、秋生那帮野小子耍,叫他去找登科和小德子,可满仓他不听啊,他嫌登科、小德子霸道,说他们老欺负他。唉!腿长在孩子自己身上,我当娘的也没啥办法,我总不能整天把他关屋子里,哪儿也不让他去吧?把还不把孩子憋屈坏喽?!”大砍刀唉声叹气地说着,一脸地委屈。
“话是这么说,那也得多管管,不能任由着孩子的性子来。”金守财懒懒地说了一句。
大砍刀沏好茶,扎着手指把茶壶捧到炕桌上,又拿起炕桌上茶盘里小巧的盖碗,浅浅地斟了一盏递给金守财;“爹,你喝茶。”
金守财伸出枯指正要去接那茶碗,却瞥见了大砍刀捧着茶碗的手。
那双手十指尖尖,葱白一般。大砍刀每天也洗锅做饭,操持一些家务,课那手指却一点儿也不糙。
金守财又抬起头瞅瞅大砍刀的脸,虽说她长了一张长脸,但那搽了脂粉的脸蛋也白里透红,毕竟才二十几岁的年纪。金守财觉得大砍刀那脸蛋水嫩嫩的,一掐就会溢出水来。他再往下瞟,就看见了大砍刀丰满的胸脯,宽大的袄大襟也遮不住那一起一伏的青春朝气。
金守财看得走了神儿,伸出的手直愣在那里。
大砍刀见金守财伸着手却不接碗,开始还纳闷,可一抬头,她看见金守财那对色迷迷的小眼睛,不禁面色绯红,一颗心也“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她慌里慌张把茶碗放在炕桌上,一扭身跑了出去。
当天晚饭后,金守财哄着满仓在他卧房里玩耍。夜深了,他也不让满仓回东厢房,满仓困得厉害,金守财竟破天荒地留他睡在了自己的炕上。
那天后半夜,金富和金贵隐隐听见东厢房传出大砍刀的哭泣声。
第二天早上,大砍刀罢工了,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起来做饭,倒是金守财竟亲自下到厨房,手忙脚乱地在灶台那儿熬稀粥。
“老叔,你咋在这里忙乎,我二嫂嫂呢?”金富正要去遛马,见金守财在厨房做饭,忙跑进去搭手。
金守财蹲在灶坑里“呼嗒嗒——呼嗒嗒——”拉着风箱,见是金富就嘟囔道:“二嫂嫂今儿个身子不大舒服,跟我说做不了早饭。”
“哎哟哟,老叔,这二嫂嫂病了,也不能劳你老人家干这粗话。来,您快起来歇着,我来烧火吧!”金富说着话,把金守财搀起来。
金守财掸掸裤腿上粘的柴禾棍儿,走出厨房,惦着金嘴烟袋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走到东厢房门口,他停下来,在那儿侧着耳朵听了一阵儿,见没啥动静,就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头,大砍刀正披头散发地坐在炕上,看见金守财进来,“呼”地从炕上站起来,抓住挽在房梁上的麻绳套,哑着嗓子哭喊着:“我的老天爷呀!以后可叫我咋见人哟,金魁元,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俩腿儿一蹬享福去了,扔下我们孤儿寡母的你就不管了啊?呀哟,我还是和你一起去了的好哇——”
说着,大砍刀就要往麻绳套里伸脑袋。
金守财见她又开始闹腾,连忙关紧屋门,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炕沿底下,抱住大砍刀的腿。着急地央求她说:“别闹啦,我的小姑奶奶,你想让他们都给听到,是不是?”
“来来,快下来,乖,听爹跟你说,好不好?”金守财爬上炕,把大砍刀揽进怀里。
大砍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朝着金守财身上乱涂乱抹,嘴里咬牙切齿地咒骂着:“金守财,你个老不死的,你这是给你儿孙作孽哟!我清清白白的身子让你给糟蹋了哇,我是没脸见人了,今儿个我是不活啦——”
说着,大砍刀挣开金守财的胳膊,又要往墙上撞。金守财扑过去拉住她。
“我的小姑奶奶,小声点儿,你!”金守财腆着脸,说,“行啦,行啦,有啥大不了的事儿啊?就寻死觅活的,至于么?魁元死了这么多年,让你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守空房,爹那不是心疼你么?要不我也不会把满仓他奶奶弄进佛堂去。”
“呸!”大砍刀回过头,恶狠狠地唾了金守财一口,骂道,“谁看不出你安得啥贼心,你把满仓他奶奶给哄进了佛堂是为了我吗?你不是天天领着金富和金贵正四下里踅摸着娶小老婆么?现如今还在这里花言巧语地来哄骗我。”
“啥小老婆不小老婆的?爹不娶啦,爹以后只要你一个,行了么?”金守财听得大砍刀这话头软活了,便嬉皮笑脸地说道,“叫我把你扶正我都愿意,只是传出去不好听!”
“哼!那好,你这话是说到这儿了,要是你以后敢再提娶小老婆,我就到月亮湾大街上抖落这事儿,看谁没脸面,看谁见不得人,反正我死活就是这一堆儿!”
金守财拉着大砍刀在炕上坐下,色迷迷地抚摸着她的脸蛋儿,说道:“我还娶啥小哇?金家大院里藏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你说爹还能看得上别人么?”
说着,金守财的一张老脸就朝着大砍刀凑过去。
“老叔,饭得啦!”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金富的喊声。
金守财慌里慌张地跳下地,整了整衣裳,叼着他的金嘴烟袋,一本正经地踱出东厢房。他对站在后院门口的金富说:“你给我和满仓把饭端到我卧房里吧,这会儿你二嫂嫂太身子还不大好,再过一会儿,你问问她在哪儿吃。”
金富应着,转身又跑回厨房去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