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十几个兄弟聚在一起,对于陆资的被撞愤愤不平。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王健业之所以抓六子,是因为六子抢了他的女人。赵明训走出营房,准备去找王建业单独谈谈。
“赵长官!”忽然,黑暗处有一个人轻声地喊道。
“谁?”赵明训本能的把手扣在枪套上。
“是俺?”赵明训听着声音耳熟,黑暗里闪出一个人影。
赵明训看了看,一时又想不起是谁,便问道:“你是?”
“赵长官,你不认识俺了?俺是家顺,丁家顺!”
丁家顺压低声音解释,一边把赵明训拖到僻静处说道:“四年前俺在刘记糕点铺偷点心时被您抓了,您把俺放了,还给了俺一块大洋。”
一直在脑海中努力搜寻记忆的赵明训立刻想起了四年前的情景。那一天,赵明训带着兄弟们在城内巡逻,正遇到糕点铺的伙计抓住了偷点心的丁家顺。原来丁家顺的母亲卧病在床,一直念叨着想吃点心。身无分文的丁家顺便硬着头皮溜到刘记糕点铺,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
赵明训问明原由,得知丁家顺是个孝子,非但没有处置,反而买了二斤点心送给他。临走前,又掏出身上仅有的一块大洋给了丁家顺,嘱咐他给老娘抓些药。
这件事过后,赵明训很快就忘了。今天丁家顺这么一说,他恍然大悟,始终放在枪套上的右手这才慢慢放下,微笑着问道:“是你小子!你娘的病好了么?”
丁家顺的眼圈一红,说道:“那一年俺用您给的大洋抓了药,俺娘又撑了大半年,最后还是没挺过年关。”
赵明训“哦”了一声,安慰地拍了拍丁家顺的肩膀,问道:“怎么到这盘龙山来了?”
“赵长官,俺就是要跟您说这件事!俺娘没了后,俺在家呆不下去,就当了兵,俺现在是吴长官的跟班。”丁家顺环顾四周低声说道,“今儿个白天有个叫六子的想跑路,吴长官领着俺们几个把他抓了回来。”
听了这话,赵明训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起来。种种迹象表明,吴连成与六子之间有外人不知道的纠葛。但是今天两人回到盘龙山时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反倒是王建业看六子不顺眼,这其中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于是赵明训对丁家顺说道:“接着说!”
丁家顺继续说道:“本来俺们用绳子把那个六子捆住,可吴长官把俺们都支开,两人嘀咕了老半天。”
“说了些什么?”赵明训隐约感觉到吴连成的出现并不简单,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太远没听清,俺只听到两个人在嘀咕什么状元墓啥的。”丁家顺说道。
“状元墓?”赵明训听了一愣,他不动声色的问道:“你还听到了什么?”
丁家顺想了想:“别的就没听清楚什么,但是我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这不就跑过来告诉你。”
“家顺,你做得非常好!”赵明训说道,“记住,这件事谁也不要告诉。”
“俺知道,赵长官。”丁家顺不无忧虑地说道,“你可要小心呀。”
“小心什么?姓吴的太阴损,不是什么好人,他一直防着您,您可要离他远一点。”
“好的,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小心点。”
送走了丁家顺,赵明轩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这才像王建业的营房走去。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赵明旭的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只听屋子里有人说道:“团座,现在处死六子真的不是时候。你把他交给我,等过一段时间,大家的怨气平息了,我在神不知,鬼不觉得把它处理掉。”是吴连成的声音。
“老吴,你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你可是很恨六子,恨得牙根儿痒,恨不能把他大卸八块。今天怎么给他求起情来了?”屋子里,王建业轻松的问道。
吴连成嘿嘿干笑了两声:“我这还不是为了团座着想吗?”
“为我着想。恐怕是你自己有小算盘吧?”
“哪里哪里?,”吴连成的声音很尴尬。
“那好吧,我就把他交给你,这个人绝对不能留在我们的队伍!”
屋子外面的赵明训脑子快速的转动,他猜不透吴连成下一步究竟要怎么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吴连成之所以留下六子,绝对和状元墓有关。换句话说。他的最终目的就是状元卷。
赵明训在门口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进屋。他默默地转身离开,忍不住走向关押六子的房子。这个家伙真是可恶得很,现在竟然要打状元卷的主意。赵明训甚至想到要亲手崩了六子,但是思索再三,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知道。状元墓并不是那么好找的。作为赵状元的后人,他有责任保护自己祖先的坟墓,还有国宝状元卷。
赵明训决定静观其变。
夜越来越深,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儿在不停地叫着。一时间,赵明训感到了莫名的无助。在这动乱的年代,心中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该向谁诉说。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那颗吊着大铁钟的松树下。慢慢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摸出烟卷,点燃了一只狠狠的吸了一口,有长长的突出几个烟圈。
下一步该何去何从?他思素着王建业和吴连成的对话,这就是自己的长官吗?困惑如同鼓噪的虫叫声困扰着赵明训,在眼前拂之不去。这就是自己的部队吗?一瞬间赵明训对于自己多年坚守的信仰产生了动摇。这样的长官,这样的军队,真的能抗击侵略者吗?
正当赵明训浮想联翩的时候,吴敬之走了过来。轻轻的地坐在他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老赵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赵明训把烟头掐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有什么话还不能对我说吗?”吴敬之说道。
赵明训扭过头看了看吴敬之,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吴先生,你说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吴敬之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为了民族独立,为了国家振兴!怎么了?”
“喔,没什么。”赵明训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天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老赵!”吴敬之也站了起来喊住赵明训,“有些话藏在我心里很久了,咱们谈谈好吗?”
赵明训看了看吴敬之:“那好吧。”
两个人重新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吴敬之开口说道:“老赵,你是有血性的军人,我吴敬之打心眼儿里佩服你。”
赵明旭笑了笑,没有说话。
吴敬之接着说道:“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历史会记住我们的。”
“历史?”赵明训苦笑了一下,“有什么用呢?我们连县城都保不住,还死了那么多兄弟。”
“但是兄弟们从来没有丧失过信心!你知道为什么吗?”吴敬之用肯定的目光看着赵明训,“因为有你的存在,你就是兄弟们的主心骨!”
“我?”赵明训愣了一下,“可是,你看看我们现在身边的人,从县城出来的兄弟还有几个?我对不起他们,更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兄弟。”
吴敬之安慰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是很艰难,但是我们要相信,日寇总有一天会被赶出去,胜利迟早是属于我们的。”
“我们靠什么取得胜利?”赵明训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丝迷茫,“吴先生你告诉我,我们真的能取得胜利吗?”
“当然!”吴敬之的语气非常坚定,“因为我们有四万万同胞,我们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兄弟。更重要的是,中国因为有你这样的军人存在,大家才看到了希望。”
“可是,在这国难当头的时候,有些混蛋竟然⋯⋯”一向不会说脏话的赵明训此刻也骂起人来。他差点就把吴连成伙同六子盗取状元卷的事说出来,想了想,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顿了顿,赵明训沉痛地说道:“吴先生,不瞒你说,我赵某人自从穿上这身军装,便发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但是自青州失守,身边的兄弟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而有些人却只知道争名夺利,大发国难财。我真不知道我们的希望在哪里,我们的胜利又在哪里?”
正说着,忽然看到一个人影急匆匆地奔向王建业的房间。两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郑玉梅。
郑玉梅怒气冲冲地推开王建宇的房门,把里面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玉梅,这么晚了你有事吗?”看着郑玉梅的表情,王建业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
郑玉梅并没有回答王建业的话,而是厉声质问道:“表哥,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抓六子?”
“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吗?”王建业面无表情,“我可以回答你,六子是盗墓贼,他早就应该被枪毙的。”
“哼!”郑玉梅的眼睛几乎喷出火了,“是你想杀他吧!我告诉你表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现在我就告诉你,我喜欢他,我不允许你伤害他!”
“玉梅!”王建业一拍桌子几乎是在咆哮,“别忘了,你是我的未婚妻。”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郑玉梅毫不畏惧地说道。
吴连成看了看郑玉梅,又看了看王建业,知趣地说道:“团座,我先回去了。”说着,吴连成走出房间,顺手把门带上。
屋子里继续传来两个人的争吵声。
“别忘了你是一团之长,你用这种龌龊肮脏的手段来对付一个你手下的士兵,你还算是男人吗?”郑玉梅也咆哮起来。
“好了,你不用多说了,这件事我自有分寸!”王建业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郑玉梅的话,“一个盗墓贼,有哪一点值得你喜欢的?”
“他救过我的命!”
“够了,玉梅你太过分了!团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你让我的脸往哪放?”
“面子,难道你就是为了你的面子,去伤害一个跟着你出生入死的手下兄弟吗?”
屋子里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愤怒至极的郑玉梅把桌子上的一个茶杯摔得粉碎。
吴连成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看,苦笑着摇了摇头。抬头时猛然看到不远处,赵明训与吴敬之也在向这边张望。于是他走过去,笑着问道:“两位还没睡呢?”
赵明旭看着这个满脸猥琐的家伙,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向他行了个军礼:“长官好。”
屋子里又传来郑玉梅的吼叫:“你要杀他,我也跟着去死!”然后就看见郑玉梅夺门而出,含着眼泪跑着离去。
“这个?噢,哈。”吴连成打着哈哈,试图打破这种尴尬。
赵明训却说了一句:“长官,早点休息。”然后便转身离去。
吴敬之也微笑着向吴连成点了点头,也随即离开。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吴连成又陷入了沉思。他总感觉到两个人身上有什么让他不放心的东西,可是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难道这个吴敬之真的是共产党?”他自言自语道。
“长官!”一名卫兵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把一封信递到吴连成手中。“您的信!”
“谁的?”吴连成问道。
“是师座派人送来的。”
吴连成喔了一声,接过信说了声:“走,回营房!”
回到营房,吴连成把所有的人都打发出去,拆开信借着灯光仔细看了一遍。思索了一会儿,急匆匆地走向王建业的房间。
进了门,看到王建业在生气。吴连成也顾不得安慰,举着信说道:“团座,师长有命令。”
王建业头也不抬,没好气地问道:“什么命令?”
“都在上面写着呢,你看看就知道了。”吴连成说着,把信放到王建业跟前。
王建业斜着眼睛瞅了瞅吴连成,讥讽道:“到底你是团长还是我是团长。”
“当然是您了。”吴连成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为什么师部的命令每次都是先送到你的手中?”
“这个⋯⋯”吴连成吱唔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王建业哼了一声,抽出信看了一遍,诧异的问道:“剿共?为什么?现在不是国共合作时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