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快弹了弹烟灰,一本正经的看着南过,眼神中很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味,“你想多了,老胡这个人最在乎的是他自己那份超然的优越感,他确实很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我,但前提是我必须竭尽所能的反击,所以根本不用考虑他会对我进行任何形式的偷袭。这就像是一个制霸了整个服务器的顶级玩家,根本没必要在虐杀中等玩家的时候开外挂,丢人跌份儿不说,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没了意义。我现在没了一些装备,实力本来就比不得半年之前,因此他就更加不愿意占我半点便宜了。”
南过抿着嘴唇细细思索,最后点头表示认同这个说法,毕竟虐菜也不是件露脸的事。
“这就完了?”余快咬着雪茄问道。
“什么完了?”南过疑惑不解的反问。
“你就只能想到这些了吗?”余快说道。
“不然呢?”
“你将目光全都放在老胡身上了,难道除他之外,就没有别的潜在威胁了吗?”
“抱歉,老娘的脑容量就这么大,再让我想别的就有点欺负人了!”
“哎呀嗬,还能用自己的脑残做挡箭牌,你蠢你就有理了是吗?”
南过很有气节的将头撇向一边,以此来终结这个话题。
这时候,卑塔的中断忽然爆发了一场强大莫测的元素潮汐,只是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也只有余快和南过同时眯起眼睛抬头望了望。
过了一小段时间,有人被塔中的傀儡扔出了门外,那人遍体赤红,昏厥不醒。
“刚刚那个,算怎么一回事?”南过回想起了自己的一些惨痛经历。
“元素炸弹!”
“怎么破?”
“躲着走不就行了?”
“要是躲不开呢?”
“那就沿用原一号方案,硬扛。”
“要是扛不住呢?”
“放心,今天卑塔有名刀压胜,以你的血槽长度,硬抗这种当量的元素炸弹十次八次也不算困难。”
“姓余的,你觉得我有机会登上最高一层吗?”
“死马当成活马医呗,不然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姓余的,万一上面真的有人怎么办?”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
“你大爷的,我是说,上面如果真的有人,我该怎么办?”
“是男的便义结金兰,是女的便就地正法,一旦你学会了不要脸,你就会发现你的人生不但会变得容易很多,而且还能更加多姿多彩!”
“说这些有的没的,是不是你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啊?还是说,你根本就没对我抱有过什么希望?”
“能教的,我差不多都已经交给你了,如果说的更多,反而只会给你造成负担,你还没有信马由缰纵横驰骋的能力与经验,给了你更多选择也只会令你困惑迷茫,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
“你最后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年轻人遇到不懂的事就别瞎打听,遇到脾气不好的可能直接被人家锤死!”
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大鹫与羊角髻提着食盒赶了过来,她们见到南过举着名刀的样子,大鹫倒是没什么反应,而羊角髻却是满脸震惊的模样,她知道名刀与门主间的可怕内情,所以才不理解余快怎么就敢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南过手中,羊角髻一直认为余快是个外热内冷的凉薄之人,就像她的义兄那样,会说话,会做人,不论对谁都暖如春风,可是自己的利益却高于一切,甚至一辈子都不曾对谁给予过信任,付出过真心。
正是出于这种对号入座的认定,所以羊角髻才会对眼前那个人感到震惊,一个人若是当真性情凉薄,又岂肯将自身安危交付于他人手中。
“杀人”与“青黄”的凛凛刀威肆意弥散,羊角髻在十步之外便驻足不前。
大鹫提着食盒走到那两人身边,取出馄饨迫不及待的说道:“来,尝尝!”
余快碾灭烟头,伸手接过那碗馄饨,吹了两口热气之后,一下子就吃了小半碗。
“味道不错!”余快舔了下嘴唇称赞道。
“这一碗,都是我包的!”大鹫一脸春光灿烂的说道。
“厉害厉害!”余快笑着说道。
“觉得好就多吃点,还有得是!”大鹫得意洋洋的看着余快狼吞虎咽,然后又转过头来看着南过问道,“小南过,你怎么还不吃啊?”
“我还不饿!”南过偷偷看了两眼食盒里面的汤碗,说是馄饨,其实每一个都被煮破了,现在只是满满一大碗的片儿汤汆丸子。
“现在的年轻人啊,吃饭就知道挑嘴!”余快晃着手中空碗对大鹫说道,“别管他,再给我来一碗!”
大鹫激动得差点流下眼泪,头一次余快对自己做的饭菜这样捧场,连忙手脚麻利的又帮他添了一碗。食盒里装着两人份的馄饨,只是南过一口没动,全都被余快吃了个干净。
这时候进进出出攀登卑塔的人已经不知换了几批,相继有人从中带出了各色的兵器与护甲,围观着的人们从最初时或嘲笑或喝彩的纷乱嘈杂中一点点安静了下来,更多的人开始感到焦虑和紧张,他们发现,空着手从卑塔里走出来的人开始逐渐增多,这说明里面那些容易得手的东西越来越少了,肯定有人会选择去更高层的塔楼中搏一搏,但是往往这些人的下场就是晕厥之后被傀儡扔出来。人们这时候才深切体会到,那些早早入塔的家伙是多么幸运。
大鹫收好食盒,宛如打了一场胜仗般志得意满,哼着异国他乡的小曲儿与羊角髻返回了土楼。
南过有些纠结的看着余快问道:“馄饨好吃吗?大鹫做的东西,你看也不看就敢往嘴里放?你今天对别人的信任感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余快笑着从怀里摸出一支新雪茄来,左手中的名刀“青黄”稍稍震荡,一缕刀光掠过,将雪茄的封口整齐切断,他将剪好的雪茄放在鼻子底下,很享受的闻了闻,然后颇为满足的说道:“馄饨全都被煮破了,所以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馄饨馅儿不是大鹫做的,馄饨皮也不是大鹫擀的,大鹫所参与的工序也仅仅是将馅儿包进馄饨皮里而已,但她做的这点事情还远不足以改变馄饨原本该有的滋味,所以我当然不用担心什么了?”
余快滋的一声擦着了火柴,沿顺时针方向将雪茄点燃。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优秀啊!”南过对余快这段小小的推理表示叹为观止,然后猛的将手中名刀“杀人”抛向了余快怀里,一脸平淡的说道,“我也该回家吃饭了!”
余快有点发懵,但还是用夹着雪茄的那只手接住了“杀人”。
“娘勒个脚,你又想干嘛?”余快愤怒得吼道。
南过舒舒服服抻了个懒腰,然后看着又一批进入卑塔的人们说道:“看这架势,天黑之前我是进不去了,既然我担心的事情在你心里早就有了底,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所以我还不如回去吃个饭,踏踏实实的睡上觉,或许睡醒了,精神状态会更好一些。”
余快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最后只得有些无奈的朝他挥了挥长刀让他滚蛋。
南过大摇大摆的走向北街,侧头向卑塔的顶层忘了一眼,现在他心中所担心的就只有一件事了,万一有谁抢先拿走了塔中的金鳌甲可该怎么办。
当南过推开门走进土楼的时候,发现大鹫仍站在餐桌旁包着馄饨,虽然态度看上去极其专注认真,但手法实在是粗糙得叫人不忍直视。
南过打个呵欠躺在大厅中的长椅上,准备就这样小睡一阵。
“小南过呀,要不要吃些馄饨,都是我包的!”大鹫像个荒郊野店的贩酒小娘般,向南过热情的招揽着生意。
“还不怎么饿呢,一会儿睡醒了再吃!”南过闭上眼睛,将头枕在两条胳膊上,随口又问了句,“我家那谁呢?”
“她说回家去拿这两天在绣的帕子,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大鹫包着馄饨说道。
“哦!”南过昏沉沉的应了一声,准备入睡。
下一刻,他猛的睁开眼睛,飞快爬起身来盯着大鹫问道:“她去多久了?”
大鹫脸色一怔,认真思索着说道:“我们从卑塔那边返回的时候,她就直接去了后街小院,直到现在,应该也蛮久的了!”
南过从长椅上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径直走出大门,小跑着绕过土楼赶奔后街,脑子里种种不安的猜想让他感到心头惴惴,等他来到后街巷弄的时候,一颗心便坠入了谷底。
远远就能瞧见,在他与羊角髻所居住的那间小院门口守着两个人,一老一少,一看便知是场外来客,老的那个须发皆白,一身青布棉袍,少的那个剑眉星目,身上披盔挂甲。南过一步步的走了来,守在门前的老者不为所动,始终微闭着双眼,而那少年则是捏紧拳头,两只眼睛死死盯住了南过的脸。
南过走的近了,那少年突然对他扬起了手,语气冷硬的说道:“这位朋友请止步!”
“止尼玛的步,老娘回自己家还要你管!”南过破口骂道。
少年抬起双拳,骨节噼啪作响,微微上扬的嘴角里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
南过没有心思理会他,朝前方用力的甩了下手,一瞬间控木缠藤,风镰火弹同时释放,少年只觉得面前铺天盖地全是火光,想纵身倒掠时又发现脚下被藤蔓缠绕,一时情急,只得浑身肌肉绷紧,虎吼一声,调运起周身斗气进行防御,红芒闪烁的躯体犹如笼罩上了一层光甲,那些锐利难当的风镰擦着斗气切割而过,只在少年裸露的体表处留下几道浅显伤痕,几颗火弹在斗气层外周爆散开来,形成了一小片火浪。
少年有了些底气,对方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手段,也只是看着漂亮而已,实质上能给人造成的伤害也只有这种程度。正当他在头脑中思索着下一步应当如何反击的时候,一只案板大小的精铁巨锤已经劈开火浪,砸向了他的天灵盖。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间隙里,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忽而睁开双眼,将自己的一只手按在了少年尚未被斗气包裹着的后背上。
大锤砸落,轻松捣烂了少年人头上的盔冠,但当锤面接触到他的卢顶时,却好似砸上了一块金刚,轰的一声巨响,星火四溅,精铁巨锤被强悍无匹的反震力轰上了天,南过的双掌间一片血肉模糊,依稀可见白骨。
而那少年的双腿陷入地面,七窍流血,铜质头盔早已四分五裂,但他的头顶却不见丝毫伤痕,甚至连竖着发髻的头发都不曾损伤半根。
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便呕吐出血淋淋的一滩秽物,他对着身后老者说道:“叔公,帮我打断他的腿!”
老者眼中闪现出几分惊异,明明有自己加持的印纹,少年却还是被震伤成这样,由此可见南过那一击的力气会是怎样骇人的程度。
“好狗不挡路,别拦着我回家!”南过咽下一口腥甜的唾沫,对面前的一老一少说道。
“抱歉,虽然有些蛮横无礼,但老朽却不能再让你走近半步!”老者平淡说道。
南过直视着老者的眼眸,怒火在心中灼灼燃烧,他大声的朝院子里喊了一声“范二”,小院中却无人应答,安静得好像根本就没有任何人一般。
“老鬼,看你一把年纪了,我特么只和你说这一遍,把路让开!”南过用布满血丝的眼瞳盯视着老者说道。
劲风呼啸,天上的精铁巨锤落了下来,携着千钧之力砸向南过身侧,南过看也不看伸手抓去,在锤头轰向地面之前便牢牢抓住了握柄,但冰冷的地面仍是被巨锤那强烈的冲势凭空冲撞出一道道裂纹。
那少年擦去脸上血水,揪着老者的衣角说道:“叔公,打断他的腿!”
老者没有任何言语,像截木桩般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