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得知道,你的脑子不大好用,想再多也是白费力气,现在听我的,咬住后槽牙,肩膀挺直,浑身的肌肉绷死,屁股夹紧,老实把眼睛闭上!”
南过居然听话的全身绷紧闭上了眼睛,余快斜眉歪眼的笑起来,然后双臂发力,猛的用刀刃劈砍在那张墨玉盾上。
“给我一杆进洞!”
在怦然巨响之中,南过再一次的飞了出去,好似一支离了弦的羽箭,从西门城墙掠起,在狗场不过十仞高的上空划出一道弧线,砸向了东街那边一片密集的屋舍民居当中,南过下意识凝聚着风元素,他蜷缩起手脚,调整着落地的方向,以此确保会由手中的玉盾去抵抗即将到来的冲击。
不过正当他马上就要撞毁第一栋房屋的时候,盾面正前方却凭空出现了一枚朱红色符箓的印纹,就像是一堵铁墙般阻住了他的前路。奈何余快那一刀力大如山,后劲更是有若惊涛拍岸,墨玉盾牌与青色印纹稍一接触,印纹就被撞得支离破碎。
南过的身型继续向那栋房屋挺进,但只是转眼之间,第二枚朱色印纹迅速结成,然后也毫无意外的被玉盾撞碎,但暗中放出印纹的术士却显得极有耐心,而且也预料到了南过的冲势惊人,所以他不厌其烦的三度释放印纹,这一次印纹的符箓运转致密,并且跟随着南过的俯冲因势利导,这相互对峙的两股力气此消彼长,待到南过持着玉盾双脚落地,那枚印纹也已经退无可退,在南过收住力气彻底站稳的前一刻,通透的印纹上符画崩溃瓦解,随之整个印纹也跟着破碎消散。
“北门门主何苦这般乱来,毁的是住人的房子,伤的是无辜的性命!”
一个老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上去似乎也有那么点耳熟,南过深深的呼吸着空气,然后转过身去寻找说话的人。在他身后的人有两个,其中一人是个身躯佝偻的老者,腰间悬着名刀“不臣”,想必就是新上位的东门门主无疑了,南过对这老人有些印象,曾经跟他在余快出事的那一晚打过架,而且南过还记得老人应该是姓穆的。至于站在穆姓老人侧后方的中年人,南过就没太多印象了,那个人中等身量,木钗束发,看穿戴也是平平无奇,南过猜测,这人十有八九便是东门新任的接引使了。
“你刚刚是在跟我说话吗?”
南过摘下墨玉盾,舒展着手臂对老人问道。
“正是!”穆姓老人点点头。
“你和西门胖子都有病是不是?你们难道真没看出来,我只是单纯挨打的那个人吗?”南过板着脸说道。
穆姓老人和他身后的中年人没有答话,可两个人却都是一脸的不信。
“真特么邪了门儿了,莫非你们以为我跟姓余的在演戏吗?”南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莫名的感到了几分委屈。
“你和余大人是过命的交情,如果没有事前打过商量,他又怎么会如此对你!”穆姓老人身后的中年人开口说道。
南过觉得心理堵得慌,满肚子的委屈也不知该跟这两人从何说起,姓余的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跟他有个鬼的商量,怎么所有人都觉得,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他也还是在给余快捧哏呢?
“这尼玛不科学啊,我特么又该找谁说理去!”南过揉着下巴一脸苦相,下一刻,他就感知到了余快的魔法波动向这边赶了过来。
“狗场当真不能再死人了!”穆姓老人望着南过,眼神中满含着恳切,有些卑微的对南过说道,“还望你能对北门余大人劝说一番,我们晓得他心中不快,可冤有头债有主,迁怒旁人终归不是君子所为,余大人他有翻天覆地的手段神通,想必怎样的公道也自能讨得回来!”
余快形如鬼魅一般的出现在小巷角落,然后就斜倚在了背阴那侧的院墙上,南过咧了咧嘴,没有提醒面前两人余快已经到来,却对穆姓老人问道:“他为什么会心中不快?说说看,备不住我真就能帮你劝劝他!”
老人回以微笑,正待说些什么,却突然提起鼻子嗅了嗅,然后便满脸惊悚的转头观望,果然在身后十几步外的地方寻到了余快的身影。
“看来配上‘不臣’的人,五感都会变得异常敏锐啊,我从前还一直以为那只是‘翻白眼’自己的能力呢!”余快笑笑,将燃尽的雪茄丢到脚下碾灭。
“您……”
穆姓老人瞪着双眼,苍老的嗓音在霎那之间变得嘶哑干涩起来。他身边的中年男人见了余快则是更加不堪,两腿一软就直接瘫在了地上。
“我记得你,你叫……,叫什么来着?”余快用指头敲打着额头,一副努力思索的模样。
“老夫……,”穆姓老人极为艰难的吞咽着口中唾沫,颤巍巍的嘶哑着嗓子说道,“老朽名叫穆堂淳,这个,是被我选来帮忙做事的何麒正!”
“哦,好名字!”余快由衷的称赞道。
“都是品牌货啊!”这一头的南过也随声附和着说道。
“都说你没见识吧,木糖醇算什么品牌,那只是一种原料!”余快解释着说道。
“那和其正总算是大品牌老字号了吧,专治上火的!”南过撇嘴说道。
“后来还不是被王老吉和加多宝联手镇压了!”余快说道。
“不说我都忘了,一直惦记着我家饭岛爱的那个矮子,不就叫加多宝吗?”南过恍然的说道。
“加个球,那货叫梁察的好不好!”余快纠正道。
“一个意思,也可以这么说!”南过说道。
两个人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来言去语,可算是把夹在中间的穆堂淳与何麒正给折腾坏了,东门的这两人根本听不懂余快和南过在说什么,可是听到谁说话了,他们又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说话的人,南过跟余快却又偏偏站在了巷子的两边,几句根本没什么营养的对话说下来,穆堂淳与何麒正两人险些晃断了脖子。
穆堂淳揉了揉颈椎,却摸了满手的冷汗,他的前任是个什么下场现在还历历在目,而眼下余快就站在那里,老人的心腔一直都像打鼓般的跳个不停。
“北门大人,无论如何也请您手下留情,狗场中的汉子们好不容易回复了几分精气神,请您多为将来做些打算!”穆堂淳低着头对余快说道。
余快缓步朝他走了过来,皮靴踩踏着硬土路面,声音不大,但听在穆堂淳与何麒正耳中,却无异于炸响的惊雷。
余快将“杀人”插进鞘里,看着穆堂淳花白的头顶,他散淡的说道:“说说看,你都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穆堂淳浑身一个激灵,惊诧的抬起头来问道:“大人此话从何说起?以老朽的胆魄与手段,怎么敢做任何对您不利的事情?”
余快打了个呵欠,连嗓子眼儿上的小舌头都清晰的暴露在几人面前,然后他合上嘴空嚼两下,淡然说道:“既然没对不起我,又干嘛要向我求情?”
穆堂淳正欲开口说话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他眨眨眼,似是想通了什么关窍,然后便低下头,恳切说道:“老朽懂了!”
“你懂什么了?”站在他背后的南过问道,带着满脸的疑惑与茫然。
“老朽不该来出面求情!”穆堂淳苦涩一笑,有些无力的继续说道,“即便应该求情,也求错了人,求错了时机!”
余快淡淡微笑,指着穆堂淳的鼻子说道:“虽然后知后觉,但说到底也不算糊涂,安心做你的门主吧,你不来招惹我,咱们就永远井水河水互不相犯。”
穆堂淳双手抱拳,对余快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便扶起瘫软在地的何麒正,朝着巷口走去。
南过揪着自己的满头卷发神色痛苦,人家打的机锋,他连半个标点符号都没听明白。
“姓余的,要不然你还是接着打我吧!”
余快的手掌握在腰间刀柄上,不嗔不喜的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就像个正在减肥的人,看着一块半冷不热的红烧肉,吃与不吃都在两可之间,可是吃了的话又有些违心,不吃的话又会惦记。
“难得你觉悟这么高,不过今天就这样吧,明天继续。”余快拔了一根胡茬,对南过又说道,“但你今后不许再和蒹葭见面了。”
“我跟谁见面用不着你管!”南过气愤的说道。
余快也皱起了眉,南过的这种反应完全在意料之中,可他还是觉得生气。
“这事,还真不能怪我小气!”余快抓了抓脸,又说道,“好吧,或许我有那么一点小气,但如果你有那么一丁点为了蒹葭着想的话,就别再去亲近她,否则她迟早被你害死!”
南过习惯性的准备开口反驳,可是他却突然想起了羊角髻的遭遇,余快的话其实已经足够浅显直白了,几乎等同于在拎着他的耳朵跟他说话。
“姓余的,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搞我吗,搞了我家那个谁也不罢休,还要搞死我亲近的所有人。”南过提起墨玉盾负在背上,说话的声音无比低沉。
“最起码,他们还不敢动我。”余快得意的挑起眉梢。
“他们是谁?”
“现在还说不准。”
“还特么说不准个毛线,西门露头了,你没搭理,东门露头了,你也没搭理,你摆明了不就是在等着南门的人吗?”
“哎呦呵,被我揍一顿,智商明显有所提升啊!”
“升你大爷,他们要搞我,难道你就准备始终都这样袖手旁观吗?”
“怎么能说是袖手旁观呢,刚刚我不是还帮他们揍了你一顿吗?”
南过的脑子乱了起来,好多事情想不通,也看不透,这种抽刀断水般徒劳的无力感叫人抓狂,他蹙眉思索了良久,还是难以理出个头绪,然后他就挥起拳头,打穿了身后的土墙。
“烂泥扶不上墙!”
看着南过的反应,余快无奈的摇摇头,然后伸手入怀摸出一支雪茄,却不曾想,口袋里的雪茄烟早已不知在何时被绞成了一团碎烟叶。余快心疼的看着口袋,尽量丛中寻出了一根不到两寸长的烟屁股,可是当他拿出来之后才发现,烟屁股上包裹烟丝的烟叶已经破裂开了,这种漏气的雪茄根本无法再抽。
“娘勒个脚!”
余快愤恨的将烟屁股摔在地上,抬起脚来踩了个稀烂。
南过看着他的样子,小声嘀咕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
“你这鳖孙说什么?”
“我说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我家老羊那时候被人吊在房梁上的深意了!”
“老羊是谁?”
“就是我家那个谁!”
“她被人谋害,又能有什么深意,还不就是为了针对你!”
“表面上是在搞我,实际上害她也只是为了警告你而已!”
“我跟她有一腿的事被你发现了吗?老王我对不起你!”
“滚!我特么在说正经事呢!”
“可是我不正经啊!”
南过觉得余快的话越来越不着调,抬起头来,却看到了对方面瘫一样毫无表情的脸。南过若有所思,随即在原地转了一圈放眼四顾,虽然没看到什么人,可是四周太安静了,静得不合常理。
“回家?”
“好啊!”
两个人并肩走出小巷。
“其实从头到尾,能让你担心的人就只有那个小姑娘对不对?”
东街大路上,南过小声的对余快说道。
“呵呵!”
余快不置可否。
“我家那谁差点被人害死,不管搞事的人当初是什么动机,反正现在已经被你理解成了一种威胁,老羊能上吊,保不齐哪天脂粉楼的小姑娘也会上吊。”
“呵呵!”
“呵你妹啊,这种威胁对你来说很要命,因为你不知道对方是否也把这看成是一种威胁,你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过度解读了老羊的遇害,可你又不敢抱持任何的侥幸心理,就像是你曾说的那样,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