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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3章大结局(五)

2019-01-11发布 3127字

燕国的大军,在休整过三日之后,开始了回汴荣的旅程。一个小小太监的死,完全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即便是燕南锡,也不过认为他面子上下不来,率先回程了。

娄海在太后还是昭媛的时候,就是她的贴身太监,直到如今已经过了三十余年,从任人欺凌到高人一等,这一步步跟着太后爬上了最顶端的位置,绝对是她的心腹,若说他代表的就是太后也不为过。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娄海亦是从奴才变成了宫里的半个主子,谁见到了不是点头哈腰连拍马屁,这拍着拍着,也拍出了这副一恃宠而骄的德行。

而莲公主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将他从天堂坠到了地狱,再一次告诉了他,奴才就是奴才,面对主子永远别想有翻身的一天,不过娄海有句话说的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莲公主自幼韬光养晦将自己完全的隐藏,可性子里还是倨傲的很,那高到顶了天的心气儿,能忍了娄海一路的冷嘲热讽,已经是奇迹了。自然想不到,不过是甩了个奴才一巴掌,竟然会间接的,让她命丧黄泉。

而此时,不论燕南锡还是莲公主,都不过以为他面子上挂不住,先行回宫了,保不准他正急着回去面见太后,添油加醋要为自己报仇呢。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燕南锡为自己,埋下了一个天大的祸患!

而此时,汴荣军营的燕国十万大军,被燕南锡带领着,向着南方一路前行,行军零散的脚步声在官道上轰轰响起,黄尘飞扬间可见将士士气低落萎靡,大部分的士兵伤势严重,一瘸一拐掉下老长的队伍,稀稀拉拉的毫无规整可言。更有少数人躺在板车上,哎呦哎呦叫唤着被人推着走,而行在最后的军医马车更是熙熙攘攘,不断的有伤员被抬进抬出……

“动作快点,小凌,想什么呢?”曹军医给半身皮开肉绽的士兵把完脉,看着原本应该立刻给他包扎,此时却在垂目神游的青年,开声催促道。

“是。”一声应答似清凉的山泉,给这夏日炎炎降了几分暑气。

青年回过神,迅速的执起纱布,在士兵的伤口处洒上药,轻柔却利落的缠了起来。曹军医点点头,这名叫凌侠的青年,是这次大战的幸存者,只有胳膊上一处流矢的擦伤,是极少数没有被炸弹波及到的一员。

回到军营之时,因着伤患众多,只有让这些未伤和轻伤的来军帐帮忙,他一眼就见到这青年,长的白净隽秀不说,明显也是有点经验的,不像其他人大惊小怪咋咋呼呼,包扎的手法也熟练。几番询问后得知,他曾在汴荣的一家小药铺里当过学徒,当下就把他调到了自己的身边,给打打下手,这几日下来,更是让他欣赏万分,宠辱不惊,淡定从容,是个行医的好苗子。

伤员包扎完毕,被人抬了出去,下一个再次抬了进来。凌侠拭去额上的汗珠,趁着曹军医给伤员诊脉的时候,才有功夫歇息片刻。

他撩起车帘,盛夏的阳光射进来,倒映在漆黑的眼瞳里,点点摇曳的火苗,仿佛猫眼石闪烁的一簇光,有种悠然隔世的璀璨。柳眉如远黛,凤目似烟波,正是香怡冰!

合上车帘,将万丈光芒隔绝在马车外,她敛下眸子闭目养神。自落峰关向南回汴荣,不过十日的时间,不过照着这个速度,估计没有个大半月是回不去了。

那日,岭南王和燕南锡的一番大战,是必然,也是刻意。

燕南锡已经研制出了炸弹,若是想要阻止生灵涂炭,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入燕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自两国开战以来,别说边境的检查有多么严苛,就连楚海上平日里来往买卖的商船,也不再放行。而在这样的警惕之下,趁大战之乱直接混入东楚的军营,无疑是一记奇招!

炸弹的威力不容小觑,战船毁坏了不少,掉下楚堰江的将士,有的被射杀在江中,有的被救了起来。香怡冰便是在那个时候,混入了江面上无数的活人尸首中,被拉上了其中的一艘小船。

再次从曹军医的手里,接过了另一个伤兵,香怡冰麻利的给他包扎着,军营里二十余万的大军,混乱不堪,此时上路的十万大军亦是多如过江之鲫,她混在军医的马车中,这里面有两三个打下手的人,来来往往的伤员更是数不胜数,即便她没有易容,也不会被发现。

“军医,军医,我兄弟不行了!”

香怡冰刚包扎完,外面一阵喧哗声响起,马车帘子被呼啦一下掀开,刺目的阳光射进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满身脓包的伤患,光着上身躺在担架上,整个身体上都被炸弹波及到一片烧伤,起了一个个巨大的水泡,最为严重的是左手手臂,因为没有良好的药物和医疗环境,在这炎夏高温中,已经化脓腐烂了。甚至能看到血肉模糊的手臂上,斑驳露出的森森白骨!

此时他已经没了意识,昏迷中依然发出了气若游丝的呻吟,曹军医不自觉的干呕了一声,几个打下手的学徒慌忙的跳开,这马车虽然大,但这帘子一掀开的瞬间,难闻的异味已经充斥了整个车厢,令人作呕。后面四个人二话不说,抬着他硬生生的送进马车。

其中一个矮壮的汉子爬上来,大吼着拉过曹军医,砰的一声就跪下了:“军医,求求你,救救我兄弟,我邓富后半辈子,就给你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说到后面已经哽咽,虎目一瞬就红了。

医者父母心,香怡冰和这曹军医相处了几日,也知道这老人心地不错,开始只是被吓到生理上起了反应,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在伤患的身体上观察着。片刻后,脸上露出不忍之色,曹军医眯着浑浊的眼睛,叹气道:“得截肢啊!”

名叫邓富的矮壮汉子,蹭蹭两下爬起来,盯着他兄弟看了半响,一滴眼泪从虎目里淌了下来,他咬着后槽牙,重重一点头:“成,军医,只要能救回我兄弟的命,什么都成!”

曹军医却犹豫了:“不是老朽不愿意救他,这截肢……”

柳眉一皱,香怡冰看了个明白,曹军医在军营中行医,这几十年来所治疗的也不过是战士们的小伤小病,最多便是大战之时的刀剑损伤,何曾见过这等爆炸造成的血肉模糊?

感冒发烧他在行,最多扩展到拔箭止血开药包扎,若说截肢,说不准他这一辈子,都没干过!

一声巨响,邓富再次跪下,一个劲儿的磕头磕的砰砰响,用力之大额头上都出了血痕,后面三个抬伤患的也在马车外跪下了,直接跪在黄土地上,磕了满额的沙砾,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闪耀着朴实的光芒。

此时行军的队伍已经停下休息了,火红的日头高挂正中,正是正午用膳的时间,原本行军中是不会如此的,不过这次十万人里,差不多有六七万的伤员,既要赶路,又要休养。

不少在附近扎营的士兵,闻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为邓贵求医,一下子这里乱成了一锅粥。

“军医,求求您,救救他吧!”

“军医,您是活菩萨啊,您就救救邓贵吧!”

“邓贵是个好人,家里还有媳妇孩子要养,不该这么短命啊!”

看来这邓贵在军中的人缘倒是极好,从名字看来,那矮壮的汉子邓富,该是他的同胞兄弟。

曹军医苍老的脸都皱成了菊花,为难的左右不是,半响,他望着外面围着的黑压压的人头,听着这一片片的磕头声,咬牙道:“老朽试试!”

“谢谢军医,谢谢军医……”

连串的感谢声涌过来,那邓富更是大喜过望,一骨碌爬起来,抹去了脸上的泪。

曹军医面色严肃,沉着苍老的声音,指挥着三个打下手的学徒:“小凌,准备麻沸散,小江,准备皮绳热水烈酒消毒,大牛,准备锯子……”

香怡冰点点头,默默开始准备,不多时,其他几个人也都回了来。

听说这里要截肢,吸引了大片附近的士兵,有的拄着拐杖,有的打着绷带,探头探脑的,将整个马车都围了起来。

一片沉默中,曹军医从香怡冰的手里,接过麻沸散,在所有人紧张又好奇的目光下,给半昏迷中的邓贵灌了下去,另一个助手忍着恶心,用烈酒为他全身的灼伤消毒,不断的发出干呕声,待到一切的准备工序完成。

曹军医用皮绳将他的上臂扎紧止血,执起了烈火烧灼过的锯子,缓慢而微微颤抖的移到了邓贵的手臂上方。

他眯起苍老的眸子,一点一点的将锯子向下移动……

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有些胆子小的新兵吞着唾沫脸都白了,不断的摩挲着自己的手臂,然而没有人发出丁点的声响,捂着嘴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就这样,时间缓慢的流逝着,片刻功夫过去了……

老军医在颤抖。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老军医在颤抖。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

老军医还在颤抖,围观的将士们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开始的害怕恐惧在老军医这慢慢吞吞磨磨蹭蹭连带着颤抖的动作中,已经完全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