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柳没有阻拦,他悲哀的望着这群手下,他们一心为了流田为了他,如今知道被人利用只怕比死还要痛苦,而如今,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了。
缓缓的闭上眼,眼中一滴眼泪流下,他转过身,朝着岭南王和香怡冰深深的一礼:“在下,就不和诸位同路了。”
转身,上马,望着下方的公孙铭,他问:“你要和我一起走么?”
看了看马上的他,再看看段如亦,公孙铭犹豫不决。
十岁的公孙铭自然知道他们这一路要去哪里,去干什么,越是知道,他越是不愿面对。
段如亦摸着他的头,笑道:“去吧!长大了,来看表哥。”
他狠狠的扑到段姑娘的身上,眼泪无声的流下。哭过后,他猛的跳上马,选择了和公孙柳一起离开。
没有人阻拦,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在这流田,公孙柳已经没有了亲人,如今连忠心的手下也全都死了,剩下的唯一目标就是报仇,而他们进入到都城,段如媚的死已经是必然的了!
段如媚的死,对于公孙铭,又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再憎、再怨、再恨,也是他的亲生母亲,如果硬要让他在表哥和母亲之间选择一个,那么不如,不要选。
“保重。”
“保重。”
两人一骑,向着相反的方向,遥遥而去……
众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中含着的是默默的祝福,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的朋友可以相守一生,有的朋友却要各奔天涯,这不是永别,不是陌路,而是分别去往不同的方向,找寻各自的生活。
香怡冰和岭南王坐上马车,大部队再次出发,车子轱辘轱辘行驶在苍茫的大地上,脚步声轰轰向南。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保重,承载了多少的过往,他们共同走过的路,患难与共,祸福同享,时间不久,却足够印刻在心中。
即便一方向北,一方向南。
即便相隔万里,远在天涯。
大部队一路向南,因着融丘和洛水已经被岭南王拿下,这一路上省去了攻城的时间,只需全速赶路即可,越过洛水,就能抵达流田的都城夷城。
战神苦守昭城十日的战绩,仿佛插上了翅膀,飞遍了流田乃至天下的每一个角落里,没有米粮没有军需没有充足的兵力储备,不过寥寥一万人,在十万大军的包围强攻下,依旧守住了十日之久,更是让全城百姓自发的站到了城楼上,将并不锋利的剑戟对准了他们自己人……
这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
每一个百姓都津津乐道着,是什么样的信念让他,让这一万人创造了这样的一个奇迹。
每一个百姓也都在惊叹着,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依旧把粮食分给了城里的那些上位者口中眼中的贱民。
他们感动,感激,感慨,连带着对侵略者的敌意,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战事到了如今,流田已经四面楚歌,三国共同的踏破了他们的土地,如果硬是要选出一个人来,那么他们希望这流田的天下,由着这么一个爱民如子的男人,来接手。
这共同发兵的三国中,流田的半壁江山已经被秦拿下,西北方的卫和秦穿着同一条裤子。
而东北方的燕国,即便比他们早早开战了一月多,到现在也只拿下了五座城池,在岭南王的一计奇招直插腹地之下,唯有望洋兴叹。
所以当秦的大部队到达夷城之下的时候,燕南锡距离都城,依旧还隔了两座城池。
战事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那场战役上亦是如此,香怡冰的一个雪山隧道,让秦无声无息的进入了流田,燕南锡和这两夫妻的斗争中,凡是战场之上,似乎永远的差了那么一步。
然而就是这一步之差,距之毫厘,谬以千里。
夷城外,古老的城池下,城门大开,两排官员躬身排列在城门口,他们战战兢兢的高举着玉玺,以失败者的姿态迎接着这个国度新的主宰者。
岭南王下了马车,体贴的将香怡冰扶下来,手臂高高举起。
铿!
一声震彻天地的巨响,数十万人的大军,稳稳的踏着一样的韵律,同时站定!
官员们抖的更厉害了,这一声齐刷刷的利落步子,仿佛是一个人迈出。
只一步……
他们听到了强悍,听到了着铁血,听到了令行禁止,听到了巍巍军心!
他们从低垂着头的余光中,看见了远方一望无际的漫漫大军,黑色铠甲精干而利落,周身在日光下喷薄着凌厉的线条,每一个人尽皆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不由得,同时为今日做出的决定吁出一口气,这样的军队,又岂是他们流田所能抗衡的?
最前方的举着玉玺的官员,缓缓的跪下,将手中的托盘颤巍巍的举过了头顶,高了几分,再高了几分。
不需要说什么了,这样的姿态已经表达了一切。
岭南王和香怡冰同时勾起唇角。
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交叠的袍角在狂风中翻飞着,并肩的身影于日光下神祗般耀目。
夷城这座屹立了千百年的巨兽,此时以一个卑微的姿态,匍匐在两人的脚下瑟瑟发抖,他们知道,离着那个目标,似乎又近了一步。
离着接手夷城到现在,过了七日的时间。
这些日子,岭南王忙着整顿忙的不可开交,而香怡冰,正清闲的躺在御花园的摇椅上。
寒风瑟瑟,她盖着毛毯蜷缩着身子,头发零散的落在肩头,眼眸半眯着像一只慵懒的猫,九个月的肚子鼓似圆滚滚的球,为她以往的凌厉添了几分柔和。
笑眯眯的望着对面一脸郁卒的段姑娘,她问:“还是没消息么?”
段如亦冷冷的笑了两声,遥遥望着皇宫之外,帕子一挥,凉飕飕道:“无所谓,对于那个女人来说,失去了权力比死还难受,天大地大她却只能过着老鼠一样的流窜日子,哎呀,只这么想着,奴家就痛快的很!”
当日进到城来,就得知了段如媚失踪的消息。
没有人知道她是何时离开的,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皇宫中搜查出了一条地道,直通夷城东郊之外,地道里发现了摄政王的尸首,被人一匕首深深的插在胸口上,而段如媚却彻底的失去了踪影。
对于摄政王的死,侍卫来汇报,段如亦连看也没去看上一眼,只淡淡道:“哦?是么?奴家知道了。”
“那……可要风光大葬?”
段姑娘眨巴着眼睛,一脸惊奇:“风光大葬?你出银子啊?”
只这态度,侍卫立马明白,默默的飘走了,至于到底那尸体怎么处理的,嗯,还真是没几个人知道,也许就埋在了哪个小破山坡的犄角旮旯里了。
香怡冰没过问这些,摄政王明显是被段如媚杀死,那个女人先是推出亲生哥哥做挡箭牌,又连自己的亲生子都能利用,那这种事,她一点也不怀疑。不过能在他们的搜捕下,完全的失去了踪影……
香怡冰断定,必然有人帮忙。
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燕南锡。
她伸个懒腰,活动了活动肿胀的腿,咂着嘴叹:“真是个不消停的人啊!”
咻!一阵狂风袭来,岭南王已经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将她的双腿抱到膝盖上,来回揉捏着一脸的甘之如饴:“媳妇,累了吧?”
望着某男大大的黑眼圈,香怡冰十分汗颜的抿了抿唇,这人才是真的累了,这七天来都没好好的睡一觉,接手一个国家有多少的事要安排忙碌,她朝前挪了挪,勾着岭南王的脖子,“你呢?忙完了?”
岭南王笑的见牙不见眼:“差不多了,剩下的让龙二他们去做,有事会来禀告的。”
战神这些日子,每天都过的极为怨念,媳妇怀着九个月的身孕,他不能每天捶腿喂饭也就罢了,竟然连陪着的时间都没有,怨念一天天加深,怨灵一样处理着各方的事务,终于,就在今日,某男怒了!
他猛的拍案而起,撂挑子不干了!
老子不就是个王爷么,那笑面狐狸在帝都陪着媳妇,让老子给他卖命。
什么世道!
当下,岭南王吩咐龙二:“有事你们顶着,顶不住了就发信给帝都,让那狐狸派个顶用的人过来,拿了老子媳妇那么多银子,也不表现表现。”
说罢,在龙二三人欲哭无泪的小眼神儿中,飘飘然来了这里。
这会儿,岭南王才算是圆满了,后面终于有时间给媳妇捶腿喂饭,唔,还要负责母狮子每天的饮食,得把他媳妇养的白白胖胖才行,这么想着,周身的疲乏立马消失了个无影无踪,那精神焕发,那神采奕奕,那红光满面,那眉飞色舞……
原地满血满状态复活了!
在她唇角“吧唧”啄了一口,鹰眸弯着:“说什么呢?”
众人齐齐的瞥去嫌弃的一眼,坚决不承认他们是羡慕嫉妒恨,这俩人,光天化日腻腻歪歪,瞧那甜的冒泡的德行,啊呸!
香怡冰才懒的管他们怎么想,勾着岭南王的脖子,笑道:“我正说到燕南锡,又是忽悠人来刺杀咱们,又是帮着段如媚逃了出去,永远不消停。”
回忆着黑衣人错乱无章的话,岭南王冷冷的勾了勾唇:“公孙柳的手下也许先是去刺杀了他,没成功反而被他利用,你记得他说了什么,是他自作聪明。”
“是,”冷夏点点头:“想来燕南锡的话无非是只要咱俩一死,才是真正的解了流田之危,到时候承诺和公孙柳共分流田。他也猜到黑衣人定会做他想,所以故意点拨一半,让黑衣人生了别的心思,想的是咱俩死后,秦和卫大乱,到时候全力对抗燕国,只这一国之敌未必不能保住流田。”
不知是笑是叹,岭南王道:“算计人心,那个人永远是一把好手。最了解你的人,往往就是你的敌人,他真正想要利用的,应该是公孙柳才是,如果真的是他出手,你我不会有任何的防范。”
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对待朋友,永远持着相信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