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这个低头沉默的儿子，柯天阳的心里愈发恼怒起来。胸口起伏不定，喘息声都大了许多，像极了一架破了口子的鼓风机。

可是柯帆就好像没听见一般，依旧沉默着低着头。除了低头和沉默外，柯帆不知道该如何。

如果将眼前人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哪怕是柯帆的母亲，他也绝不会如此沉默。

柯帆心里很是清楚，柯天阳在家里可是说一不二的主。既然他要坚持这门婚事，那么自己再如何辩解，也多半无济于事。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省点口水。

随着柯天阳的沉默，整个房间里的气氛也变得极为压抑起来。父子俩彼此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却是谁也不肯率先吐露内心的真实想法。除了一个坚持，一个反对之外，彼此之间再不知晓对方心里的任何其他想法。

...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晓得窗外月上初梢，柯天阳的一声叹息声方才打破屋内柯帆的安静。

“唉...看来你娘是见不到儿媳妇了”

柯天阳终于是收回了落在柯帆身上的目光，神情显得很是疲惫。有旅途的疲倦，也有心灵上的倦怠。

“爹，搭伙过日子总是要讲究感情的，我和她根本就不熟，更别提感情了，你让我以为怎么生活嘛！”

柯帆并未再接他娘生病的茬，刚才柯天阳已经提起过了。柯帆也是很紧张地问道，可是柯天阳并未接话。显然柯帆母亲的病应该并不要紧，否则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应该瞒着他这个大儿子。想通这一点后，柯帆自是不会再受这些“威胁”了！

如果柯帆一直沉默下去，柯天阳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就像一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武功再高，对手根本不接招，只是站在那不动，难道你好意思拔剑就砍？

此时柯帆开口说话了，原本已经有些困意的柯天阳，顿时来了精神。就像是憋了一整晚上的力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缺口。

只瞧柯天阳的神情极为激动，甚至从床上下来，鞋跟都没拔，一双皮鞋俨然被穿成了拖鞋。不过柯天阳并未在意这些，右手指着柯帆呵斥道。

“感情？什么叫感情啊？当年我和你妈成亲的时候，见的第一面便是在洞房里。这么多年下来了，我们不是过的挺好，还把你们三个小王八蛋养这么大”

“我们是小王八蛋，那您是什么？”

柯帆低着头，小声地呢喃道。

“小兔崽子，敢骂你爹...”

柯天阳听见这话，原本指着柯帆的右手，顿时高高抬起，作势欲打。不过随即似乎是觉得柯帆的话的确也没问题，如果说柯帆是小王八蛋，把他自己岂不是老王八蛋？

再想到这句话还是自己骂出来的，一时间柯天阳觉得有些又好气又好笑。

再看眼前自己最骄傲的大儿子，原本哪一点点想要给柯帆点颜色瞧瞧的念头再也维持不住，如同阳光下的白雪，瞬间蒸发。

“噗哧...”

柯天阳有些忍俊不禁，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不过在瞧见柯帆正偷偷地看向自己时，急忙敛了笑容，故作严肃地说道。

“儿子，你究竟想要找什么样的媳妇？我和你妈觉得兰兰那丫头就不错！”

柯天阳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再不像之前那般强硬。

觉得自己父亲的语气有所缓和，柯帆终于是抬起来头。这是他整晚上第一次抬头，只瞧柯帆那双小眼睛里泛着许多无奈。

“爹，人总是谁变的！”

柯帆想了想，开口言语道。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说不想说的问题，而是要不要说的问题。在与柳兰兰婚约这件事情上，柯帆自是占据了绝大部分的责任。如果不是一开始他如此激烈的反对，恐怕此时二人已经回老家结婚去了。

所以柯帆并不觉得这件事情上谁对谁错，即便是现在被拒绝了，柯帆也还是想要保留些什么，毕竟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只可惜，柯天阳并不是如此认为。

“变？怎么变？哪丫头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能不了解？”

柯天阳重新坐回床上，不过双腿却是没有盘起来，而是穿着被当成拖鞋的哪双黑色皮鞋，或许到现在他还没注意到这些吧。

“你也甭和我兜圈子了，明天你把兰兰丫头找来，我亲自当面问她，到时候什么事情都清楚了！”

柯天阳直接下了最后通牒，无论柯帆是否真的隐瞒了什么，只要见到柳兰兰，自然真相大白了。

而且柯天阳很确定的是柯帆必定隐瞒了什么，否则当初柳兰兰如此积极地一个人来泗县找他，现在怎么可能没人影了？

当然，在柯天阳的心里一直以为柳兰兰依旧是同意这门亲事的，毕竟当初无论是柳家二老还是柳兰兰，全都是当面点头同意过的。

果然，当听见柯天阳明天要见柳兰兰的时候，柯帆脸上的神情终于是不能再保持平静。

“爹，我就直接和你说了吧。今天我去找她了，她明确拒绝了这门亲事！”

有些事情既然要说，哪还不如由自己来说。接下来柯帆将所有事情的前前后后详细地说了一遍，当然，柯帆也没把自己标榜的多么高尚。同样是将柳兰兰刚到泗县时，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全都告诉了柯天阳。

所谓事无巨细，恐怕莫过于此了。

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柯帆自是不需要太多的保留。而且柯帆也很清楚，即便自己隐瞒什么，只要柯天阳见到柳兰兰之后也都会知道。与其这样，还不若将自己表现的更坦然一些。

柯帆差不过足足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方才将这一切说完，包括今天被柳兰兰拒绝的事情。

而柯天阳的神情，随着柯帆的讲述，时而阴沉，时而挑眉，时而又有些痛心疾首，时而还会有几分欣赏和满意。

直至柯帆讲述完毕，柯天阳方才悄悄地吐了口浊气，只是眼神再不像之前那般笃定。

“儿子，这件事情是爹做的不对”

柯天阳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有些自责地说道。

柯帆同样是有些诧异，他想到过一万种结果，唯独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向自己道歉。所以柯帆显得有些局促，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难道要说没关系？那岂不是接受了柯天阳的道歉？并且认同了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自己父母的错？

即便柯帆心里一直是如此认为的，但他绝不愿当着父母的面去说这样的话，所以柯帆只能再次保持沉默。

柯帆的沉默，并没有让柯天阳感到生气，反而是觉得有些惭愧和难过。他无法想象今天柯帆被柳兰兰当面拒绝的样子，不过想来那种感受并不好过吧。

儿子心里难受，作为父亲的心里又怎么可能舒服呢？

只瞧柯天阳同样是面色阴沉，不过眼睛里却并非一片死寂，隐隐有几分异色。

“儿子，明白带我去见见那丫头！”

柯天阳不容置疑地说道，无论柯帆和柳兰兰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他是必须要见柳兰兰一面的。而且柯天阳始终觉得或许事情还有转机，毕竟自己是长辈，自己的大儿子又是如此的优秀，还是全村唯一的一个大学生。

柳兰兰现在之所以拒绝，不过是小两口之间的吵架，而柯天阳准备扮演的便是劝架的角色。

只是谁也无法猜测，究竟柳兰兰是否会听从柯天阳的规劝，重新接受柯帆呢？柯帆经过这次的拒绝，是否还愿意接受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柳兰兰呢？

谁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该坚持什么，又不该坚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