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能帮到阿璟,那倒是无妨一试。”墨若旖嘴角弯唇一笑,细软的双指便捧起了那青底花釉的瓷碗端到了嘴边,很快,一碗汤药便见底了,浓浓的苦味夹杂着寒骨草的药香气,墨若旖喝得皱起了一张清丽灵动的小脸,只是很快又松开了眉头。
“公主身份尊贵,还能这般为了十三殿下,希望殿下是个惜福之人,莫要辜负了公主的一片心意才是。”宋湛樾递过了一小碟蜜饯给她,“药味过于苦涩,是微臣思虑不周。”
细软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墨若旖没有伸手去接蜜饯,“蜜饯太甜腻了。”
她眉眼微微垂着,似乎是有些恹恹的,原本颜色粉嫩的嘴唇渐渐失了血色,下一刻,墨若旖忽然感觉心头一窒,一丝比蜜饯还甜腻的温热液体便自嘴角溢出,殷红的血珠落在桌案上,仿佛开出了一朵极为妖冶的海棠。宋湛樾眼眸一紧,立刻俯下身子扶着墨若旖单薄的肩头,他修长的手指抵着她精巧白皙的下颚,素来淡然的语气此时染上了几分焦急,“公主,你怎么了?”
那种密密麻麻的窒息之感不过稍纵即逝,墨若旖微微咽下了口中翻涌的血气,轻轻地摇了摇头,正欲说话,却抑制不住咳了几声,一张本就白皙胜雪的小脸变得愈发苍白,细软的手指覆上宋湛樾的手背,她稳了稳气息,道:“我无碍,就是方才有些不适,现在似乎没什么了。”
闻言,宋湛樾垂眸,长指轻轻搭上了墨若旖细细手腕上的脉搏,须臾之后,他蹙眉叹息了一声,“是微臣无能,寒骨草太多,寒气伤了脾脏,公主......”
未待宋湛樾把话说完,墨若旖便轻轻打断了他,“此事莫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你记住,试药的事情还要继续,伤了脾脏,宋太医应该知道该怎么治,我不过是试了一剂药便如此,想来你的内伤不比我好多少,”
溪玉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眸光清浅,流动着诚挚的感激之意,墨若旖道:“宋太医,我不该怀疑你,你是个好大夫,阿璟的病,还需劳烦你多费心。”
乌木般漆色的眼眸流动着水雾一般氤氲的雾泽,宋湛樾修长的睫羽微微垂了垂,敛去了眼底的情绪,尔后静静回道:“此乃微臣之本份,公主毋需客气。”
由泽漆陪着回到清心殿殿门,墨若旖接过他递来的灯笼,朝他微微颔首:“有劳。”
泽漆福了福身子,尔后便沿着原路返回了。目送着泽漆走远,墨若旖才收回目光,继而抬步朝殿门走去,嘴巴里面苦涩的药味还未完全散去,夹杂着几分血腥之气,墨若旖下意识地加快步子,因为不喜人多,所以她的内殿只有少言和一个宫女伺候着,如今少言死了,便只剩下那一个宫女。待墨若旖回到内殿的时候,那名宫女正好走了出来,一看见墨若旖,她便朝她盈盈跪拜行礼,
“奴婢素雪叩见公主。”
“素雪,”墨若旖觉得这宫女有些面熟,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抬手将手上的灯笼递给她,“去帮我寻些蜜酿棠梨来吧,嘴巴太苦了。”语毕,她便抬步继续往内室走去。那素雪接过了灯笼,望着墨若旖的背影似乎还欲说些什么,只是嘴巴张开了又合上,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扭头快步走出内殿去寻蜜酿棠梨了。
南山夜色入窗棂,屋内满室寂静。
身姿挺拔颀长的年轻男子立于窗棂前,水墨色的长袍沾染了凉凉的月色,潋滟华美的眉目却是比月色还要孤冷,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极盛的面容美得摄人心魂,仿佛画中神,琉璃人。长廊内走过宫女匆匆的身影,墨绯璃颜色寡淡却好看的唇瓣微微翕动了一下,朝着角落命令道:“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是。”角落的一片阴影之中,鬼魅一般的人离开了。
须臾之后,低沉如残月一般冷寒的声音便自黑暗处传来,
“那宫女说,公主想吃蜜酿棠梨。”
怀中毛色雪白的小狐狸儿喵喵叫唤了两声,一双水汪汪的银色眼眸满是雀跃之情,不知是因为听到了主人的名字还是听到了好吃的东西,节骨分明的长指轻轻按了按它胖得都是肉的脖子让它安静下来,墨绯璃极盛的面容在朦胧的月色之中让人看不清任何情绪,他轻轻问了一句:“为何?”
“公主说,嘴巴太苦了。”鬼魅一般的人低声汇报道。
屋内的烛光微弱,墨若旖顺手用铜锡挑了挑烛心,火光便一下子亮了起来。细软的手指扶着床榻边沿的横木坐下,墨若旖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衣襟上,方才那一瞬间的窒息之感眼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若不是嘴巴里面似有若无的淡淡血腥之气,墨若旖甚至觉得方才那痛楚是错觉,就着温水咽下了宋湛樾给的药丸,片刻之后,墨若旖觉得身子轻了很多,连最后一分不适之感也消散了。回想起白日在十三殿下府里听北澜璟说起的事情,她微微陷入了沉思,穆胤之每年都会去祭拜的这个故人,究竟会是什么人?她其实是想找夜雪尘问个明白,但是这两天似乎都看不见他的踪影,平素还有少言可以打探,如今,想起服毒自尽的少言,墨若旖细软的手指不由得轻轻抵在了眉间,眉头蹙起,心头倒是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忽地,一抹纤长的影子自她的头顶笼罩而下,墨若旖只当是素雪带着蜜酿棠梨归来了,语气疲倦地朝她开口道:
“放下了就出去吧。”
跟前的人没有动静,良久,一只节骨分明的大手将一小碟堆得十分精致的蜜酿棠梨递到了眼前,年轻男子冷冽低浅的声音仿佛是七月流火的霜风,缓缓自头顶传来,
“莫要吃太多了。”
单薄的脊背陡然一僵,墨若旖小扇子一般浓密的睫羽轻轻颤动了一下,尔后抬起双眸,仰着一张初雪般清丽灵动却苍白无比的小脸望向了墨绯璃,溪玉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流动着无法掩饰的错愕和冷淡,许是她的双眸过于澄澈清亮,所有的情绪都藏不住,又或者是她不屑于将自己的不悦对墨绯璃藏匿。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再说话,墨绯璃被她这般不友善的目光注视着,一张极盛华美的面容仍旧没有半分情绪流动,唯有一双颜色深沉得仿佛是墨水养出来的缎墨眼眸泛起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他似乎是想要离开,可是最终还是忍不住伸出了节骨分明的长指,小心翼翼而又轻柔地拂去了墨若旖发梢上的一颗霜珠,
“你身子不好,莫要晚归。”
细软的手指握紧复而松开,墨若旖伸手取了一颗蜜酿棠梨放入口中,终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蜜酿棠梨淡淡的甜香之气盖过了寒骨草的药味,墨若旖再度伸手想要去拿一颗,节骨分明的大掌却轻轻拉住了她细细的手腕,墨绯璃俯下身子,一双缎墨般极黑的眼眸凝视着她,
“今日去了哪里?为何身上一股药味?”
“我,”一个“我”字方说出口,那节骨分明的长指忽然转了方向,轻轻落在了她的嘴角上,烈烈的烛火之下,那长指上沾染的一点血迹尤为刺眼,墨绯璃的手指极为白皙细长,好看得仿佛是画出来的一般,暗红的血迹在他的指尖上分外鲜艳,如同初开的娇嫩花蕊一般,艳色妖冶。
“为何受伤了?”他的声音似乎是有些发紧。
“不过是今日用膳的时候不小心磕破了嘴皮,”身子微微往一侧倾了倾,墨若旖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轻轻垂下,如同避开蛇蝎一般避开了墨绯璃的目光,“没有受伤,皇兄莫要庸人自扰。”
好一句庸人自扰,墨绯璃目光凉薄地收回了手,不发一言便离开了。
细微的脚步声最终沉入黑夜,墨若旖僵直的脊背才微微松懈了一些,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团雪白滚滚的东西,一下子便跃到了她的肩上。
“喵喵喵喵喵......”墨若旖将那胖得都没法自己走路的肉狐狸儿从肩上弄下抱在怀里的时候,它仍旧高声不休地叫唤着,一双水汪汪的银色眼眸充满了谴责之意。
“我知道不该丢下你到处走,你莫要生气了。”墨若旖有些头疼地哄着,“明日我再给你多备些好吃的,肉饼大人你就饶了我吧。”
那肉乎乎的小狐狸儿仍旧是喋喋不休地谴责着,一双银色的眼眸满是不悦和委屈,似乎并没有因为墨若旖的安抚而得到半分消停,一面扯着她的衣袖,一面一只肉嘟嘟的爪子往外伸去,好似要她去做什么事情一般。
墨若旖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教这只小狐狸儿说说人话,如今它喵喵喵个不停她也听不出它想要表达什么,只是平素这一心都扑到吃上面的狐狸儿若是听到了明日有好吃的,肯定十分大度不计前嫌又往她身上黏,如今还是不肯消停倒是有些反常了。自她离开东墨的这些日子,这小狐狸儿一直都是墨绯璃在养着,按照这小狐狸儿有吃的便是好人的狐狸脑子去想,墨若旖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你莫不是要我去哄皇兄吧?”
听见墨若旖好不容易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那小狐狸儿立刻欢快地叫唤了两声,两只胖乎乎的爪子抱着墨若旖细细的手腕不停地拉着,似乎要她赶紧去。
腾出另一只手戳了戳这胖狐狸都是肉的脑袋,墨若旖语气十分坚决,“你想都莫要想,要哄你自己哄去。”她又没有说错任何话。
那雪白滚滚的一团见墨若旖如此不知悔改,水汪汪的银色眼眸满是失望之色,胖乎乎的脑袋撞开了她的手腕一下便迈开短肥的小腿跳到了地上,蹦跶蹦跶跑开去追墨绯璃了。
墨若旖被那只莫名其妙,喂不熟的小狐狸儿胡乱撞了一气之后,再也没有心思去管别的事情,她细软的双手撑在被褥上,神色已然十分疲倦,蓦地,她忽然感觉掌心下的被褥似乎是有些凸起,她手心使力按了两下,发现那被褥里面似乎是有些东西,一些有别于丝绸锦缎的东西,她拔下头上的一根玉簪子,“撕拉”一声划开了被褥的缎面,半封信笺随着破开了的缎面掉到了她的手边。
借着烛光,她展开那半封书信细细查看:
逆贼已下狱,尔等即刻布局,取夜鸩置于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