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事情也就比你多一点点而已,”仿佛是怕墨若旖不相信一般,墨祁㬚用手比了比,神色真诚地强调道:“真的就一点点。”
“那你说。”轻轻放下了茶盏,墨若旖一只手支着脸颊,恍若玛瑙清溪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直直地望着墨祁㬚,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还记得先前在尽欢坊的时候我和奕王遇刺的事情吗?那次刺杀是苏遥寻安排的,奕王暗中留下了一个活口,根据那个活口留下的一点线索,我们查探到了浮生阁和翰墨坊背后的主人是苏遥寻,苏家的势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此番苏玉婉嫁祸离清舞毒害自己贼喊捉贼,怕也是见刺杀奕王不成想要利用离清舞来定他的罪名,离清舞既然是未来的奕王妃,为了夫君的前程做错事情也合乎常理,她这一招倒是妙得很,看似是后宫事端,却四两拨千斤延伸到朝野政事,还好你不喜欢她儿子,否则就是遇上个恶毒婆婆了。”墨祁㬚前面倒是说得很正经,一到后面就不正经了。
“莫名其妙又扯到北澜誉做什么?你是不是不想娶苏觅儿,所以在打我的鬼主意?”一语戳穿了墨祁㬚的小心思之后,墨若旖感觉手中的茶盏有些凉了,垂眸看见搁在一侧石椅下的小红炉,她便身体力行地将那小红炉搬上了桌案,将茶壶搁在了上面温茶。
若是墨若旖嫁给了北澜誉,墨绯璃肯定一副心思在上面替她操办婚事,那么苏觅儿便嫁不到他的头上来,此举墨祁㬚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一想到要墨若旖去嫁给苏玉婉那个老妖婆的儿子小古板,墨祁㬚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太自私了一些,帮着墨若旖一道加水温茶,墨祁㬚连忙赔笑道:“为兄好歹也是你的兄长,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只是打个比方罢了。”
瞧见墨祁㬚一副讨好赔笑的模样,墨若旖细软的手指轻轻在精巧的下颚下点了点,倒是想起了那个传闻中的苏觅儿,“你见过苏觅儿没有?她模样长得如何?性情好不好?”
“未曾见过。”一提起那个苏觅儿,墨祁㬚漂亮的眉眼便立刻拉了下来,连带着对苏遥寻的厌恶之意也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既然是苏家的人,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更何况这苏遥寻明知道我这几天都跟着北澜奕一起也敢下杀令,想来也不忌惮我,这样的女人,我才不娶。”
看见墨祁㬚这般义愤填膺,字字珠玑的模样,墨若旖嘴角忍不住微微弯了起来,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你到底是不喜欢苏觅儿,还是不想娶她?”
“不喜欢她和不想娶她不是一个意思吗?反正这门亲事我肯定不答应。”墨祁㬚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再深谈苏觅儿的样子,恰逢此时红炉上的茶水沸腾了,沸水飞溅,他怕烫到墨若旖,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拨开那温茶的水壶。修长的手指一碰到那茶壶的翡翠壶身,滚烫的灼热感便瞬间从指尖蔓延而上,痛得墨祁㬚长指一偏,一下子碰倒了那滚沸的茶壶,眼看着那些滚烫的茶水就要如数泼到了自己的身上,墨祁㬚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震愕地瞪大了,猛地,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拂开了那壶沸水,尽管北澜奕来得及时,茶壶被推开了,但是那些冒着滚烫热烟的沸水仍旧如数洒在了他紫檀色的衣袖上。浅浅的晨光之中,北澜奕宛若九天神祇一般俊美细致的面容仍旧是一贯冷肃不言苟笑的神情,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泄露了他的忍耐,他抖了抖衣袖上的茶水,一只手便伸过来想要替他弄干净衣袖上沾着的茶叶,北澜奕连忙低声喝道:
“别动,很烫。”
修长白净的长指应声停住,墨祁㬚扬着一双漂亮狭长的桃花眼愣愣地望着他,直到北澜奕拂去了衣袖上的茶叶渣子,他才缓缓回过神来,连忙让北澜奕坐了下来,去寻人拿了些冰块和烫伤药过来。
“方才,多谢你及时出现。”墨祁㬚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撩开了北澜奕的衣袖,没有了那紫檀色衣袖的遮掩,北澜奕一大片烫得发红的肌肤立刻暴露在了众人眼前,多年的行军打仗,北澜奕的皮肤虽不如北澜璟那般白皙苍白,但是也十分白净,那烫得发红的肤色异常刺目,想来沸水泼到上面的时候一定十分疼痛难忍,墨祁㬚帮他用冰块冷敷的时候手指忍不住微微发颤,手忙脚乱了一阵才急急忙忙将烫伤药敷好包扎,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看见墨祁㬚如释重负的模样,墨若旖适时插了句话,
“你方才那个上药的方法,怕是要加重奕王的手上的伤了。”
闻言,墨祁㬚背脊一僵,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抬起,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恍若九天神祗般俊美冷肃的面容,一贯的不言苟笑和倨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不知为何,看见北澜奕的模样,墨祁㬚一颗惶恐不安的心才渐渐安定了下来。仿佛是安抚一般,北澜奕冷冽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做得很好,我并不疼。”
听见北澜奕这般特别生硬的安抚话语,墨若旖终究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墨若旖这一声轻笑,瞬间将墨祁㬚心底那一丝担忧不安打散,看见自家妹妹像是在看自己笑话一般,他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佯装恼怒地道:“还笑,若不是为了你我用得着徒手去接那壶沸水。”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墨若旖倒是不恼,一双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笑意浅浅,宛若弯弯的月牙儿一般,看见墨祁㬚安静了,便将目光转向了他身侧的北澜奕,温声问道:“多日不见,奕王别来无恙吧?不知关于苏家诬陷你勾结穆太傅意图篡位一事,可有查探到什么眉目?是否需要帮忙?”
“璃公主费心了,”施施然和墨若旖寒暄了一下,北澜奕一双宛若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眸光沉沉,低声缓缓将近日来他暗中所做的事情一一告知于她,“孙远山一案,因为是从苏虞丁手上接过来的,所有的罪证几乎都被毁灭了,唯一可以追查的就是他身上的香灰,顺着这条线索去查,京墨查探到了在沧州官道有一处破庙,那里曾经有过打斗的痕迹,有一个樵夫曾经看见过孙远山在那里出没,当时他似乎是与人争争执,只是那樵夫只是隔着远远的距离听见,所以并不知道和孙远山起了争执的人是何人。”
“这个线索倒是有些用处,至少可以为你洗脱嫌疑,”细软的手指轻轻在桌案上临摹着大理石的纹路,墨若旖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轻轻垂了垂,语气漫不经心地道:“孙远山死的时候阿璟和我都在回北澜的路上,当时阿璟是你,那么奕王便不可能有分身之术,去沧州杀死孙远山,孙远山之死便与你无关,至于穆太傅插手刑部的事情,想必也是殷正病急乱投医,想要请穆太傅看看那些疑点,只要你安排好殷正,不要让他受人威胁乱说话,想必穆太傅那边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言及于此,墨若旖忽然用细软的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手边的桌案上缓缓写下了一个“苏”字,字迹轻柔,字形如风,“苏遥寻那边,想来奕王应付起来也是游刃有余,我就不多加掺和了。”
“游刃有余这四字未免太抬举本王了,”早在墨若旖一一将他心中的打算都说出来的时候,北澜奕黑曜石般深邃沉沉的眼眸便微微染上了几分赞赏,素来倨傲冷肃的面容难得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道:“既然璃公主已经知道了本王的打算,那便劳烦你在父皇面前说些话为我作证。”
“好说,”嘴角微微扬了扬,墨若旖忽然话锋一转,问道:“你的事情是解决了,那么你的奕王妃的事情呢?”
许是奕王妃这三个字过于陌生,北澜奕怔然了片刻,才将这个称呼跟离清舞连上关系,略带薄茧的长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搁在桌案上的翠羽长箭,他淡淡吐出了四个字,“一箭双雕。”
闻言,墨若旖不明所以,恰好此时一人迈入了后院的门扉,来人身姿挺拔,面容端正俊朗,墨若旖认得他是北澜奕的贴身侍卫京墨。轻步走到了众人眼前,京墨微微作揖朝三人行礼,
“京墨参见璃公主,㬚殿下,奕王殿下。”
墨祁㬚微微朝他点头致意,忙不迭地问道:“事情打探得怎么样?”
京墨清亮的眼睛微微扫了一眼面容安静温浅的墨若旖,似乎是有所顾忌未敢出言,北澜奕见状,淡淡地说了一声,“璃公主并非外人,你直说无妨。”
得了北澜奕的命令,京墨这才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肃声禀报道:“今日一早属下便进宫去打探消息,西皇后为了怕夜长梦多,拉了璃公主殿内的掌事少言做替死鬼,少言刚刚在狱中服毒自尽了,皇上已经下旨解除了昭月郡主的幽禁,如今宫中风平浪静。”
听闻少言在狱中服毒自尽,墨若旖忽然打翻了手边的茶盏,所幸那茶水早已凉透,只是微微打湿她的衣摆。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轻轻扇动着抬起,她宛若溪玉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望向了面容沉静的北澜奕,“苏玉婉这般急切要杀人灭口,莫非是你做了什么?”
“其实也不算是,”北澜奕还未说话,京墨便接下了话头,“在昭月郡主被幽禁之后,我便依着奕王的命令查探过那一日和西皇后接触过的人,后来我发现公主殿内的掌事少言形迹可疑,跟踪了两日之后,我在他的房中发现了半封即将烧毁的信笺......”
“让我猜猜,”未等京墨把话说完,墨若旖便轻轻地打断了他,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微微垂了垂,她继续道:“那半封信笺写的,应当是苏玉婉吩咐少言给自己下毒嫁祸离清舞之事,你把那半封信笺给刘喜看了,所以苏玉婉才会那么着急要灭口,平息这件事情。”
京墨神色动了动,微微点了点头。墨若旖这才明白,方才北澜奕那一句“一箭双雕”是何解,一是为离清舞洗清了罪名,二是抓住了苏玉婉的把柄,想来至少有一段时间,苏玉婉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看见墨若旖耷拉着小脑袋,似乎还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墨祁㬚轻轻咳了一声,语气故作随意地安抚道:“那个掌事若不是自愿与豺狼为伍,如今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莫要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