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果然没叫他失望,居然溜溜达达的继续朝这边尾随而来。南过有些生气,却也有些暗爽,看来今天这个扮猪吃老虎的狗血情节是逃不掉了,他幻想着店主被自己打得头破血流时露出的惊异目光,而且还会适时的说一句“这怎么可能,你小小年纪为何有如此神通?我某某某终日打雁,如今却被雁啄了眼!”
想着那些经典的打脸桥段,南过冷冷的哼笑一声,然后便两手叉腰站在大路正中,只等那个店主走过来。可是这一叉腰不要紧,他瞬间觉得两肋刺痛,当他倒抽着冷气掀开褂子的时候才发现,褂子的两侧暗藏着寸许长的毒针,自己一叉腰,两只手正好把毒针从棉絮里顶了出来,狠狠刺进了两肋的皮肉上。
“这特么也太缺德了!”
南过悲愤的大喊了一声,然后他便觉腰腹以下开始发麻,顷刻之间两条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当他跌坐在地上的时候便开始感到心慌气短。
店主晃晃悠悠的赶上来,一脚踹在南过的胸口,将他踹得躺在地上。
“怂货,走出来这么远,爷爷还要费把子力气将你扛回去!”
南过的呼吸越发急促,裸露在外的一小片脸颊上毫无血色,他盯着店主不甘的问道:“你也是山上的人吗?”
店主对南过的疑问不加理会,他俯下身,揭开南过的破烂褂子收回毒针时,一脸凶相的嘀咕道:“妈了巴子的败家玩意儿,一根针上的麻药就已足量,那赔钱货偏偏要放两根,爷爷的药难不成是白捡来的吗!”
发完了牢骚,店主将南过提起来之后扛上了肩,慢悠悠的折返回了那间野店。
两个食客仍在吃着羊肉,见到店主回来,其中一个眉开眼笑的说道:“还是你命好,钱都主动朝你的手心里钻,这小子年岁不大,但身子骨却也不赖,你有福气啊,临着交货之前还能有两千宝进账!”
“两千宝?”
店主对那食客冷笑一声,却也不忙着说话,直接将南过扛进了黄泥小屋里,楼内陈放着一干杂物,淡淡的馊腐气息掺杂着一股石灰味充斥其间,店主七拐八绕来到屋角,一步步摸索着下了地窖。举着油灯的小二已经在地窖中等候多时,见到店主扛着南过下来,她便咧开嘴一阵发笑,连忙打开了身后的铁栅栏门。
店主穿过铁闸将南过朝地上一摔,对着小二嘱咐道:“这怂货手脚上的肉结实得很,找根粗点的绳子绑牢靠些。”
“爹你就放心吧,管叫他即便醒过来也跑不了!”
小二抄起一条绳子便去捆绑南过的手脚,捆的时候还假装不经意的在南过屁股上狠抓了一把。
店主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也不说什么,他看向铁栅的另一边,五个被反绑的男人蜷缩在一起,也不知是中毒未解还是地窖里的空气太闷,那些男人全都是奄奄一息的虚弱模样。
店主眼看着南过的手脚被捆牢,这才放心的转身离开地窖。
草棚里那两个食客正在交头接耳,用指头在桌子下面商量着价格,听到店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低声的争论才住了口。
“你们两个吃饱了没,肉也吃了,货也验了,五个男人全手全脚,没别的事就趁着天亮快走吧,今晚子时赶一辆笼子车过来接人,别忘了把钱也带来。”
店主抽出腰间油亮的剔骨刀,走到肉案前继续剔肉。
“今晚来接货没问题,但不是五个,而是六个,刚刚你在家门口捡的那个我们也要了。那小子像是瞎了只眼,不过咱们合作多年,这次算我吃点亏,仍按着行情价给你算钱。”
店主切着羊肉,头也不回的说道:“我这人老实本分分,干不出叫别人吃亏的事,既然那小子不全乎,就不给你们送了。”
“瞧你这话说的!”另一个食客板起了脸,对着店主的背影说道,“不兜圈子,刚刚那小子年轻力壮,我家那边也容易脱手,这么着吧,虽然他是你白捡的,我也按原价再给你添五百宝,你看怎样。”
店主扭过头来看着二人,用刀尖搔了搔脸上的痒,有些冷漠的说道:“留着你那五百宝吧。”
两人面面相觑,前一个放软了语气劝道:“老哥,你要是不卖可就砸手里了,大家族的胡人商队这两个月说到就到,错过了时候你怎么办,难道将那小子白养一年吗?一年的吃喝嚼谷先且不算,你要是将他关疯了困傻了,来年可就卖不出价钱了。老哥你听兄弟一句劝,六个人一并出手图个利索,实在不行,我们哥儿俩再给你添点儿,这都好商量。”
“你们别劝了,那小子我留着有用。”
“老哥,你说这话可就不厚道了,一个大活人你又不能杀他吃肉,这种贩奴出境的买卖,除了我们老爷之外整个钟州道也找不出第二家来,不给我们你还能卖给谁去?咱们不绕弯子,你觉着多少钱合适,咱们有商量!”
店主将刀朝肉案上一剁,擦擦手之后拿起一小坛自酿的米酒来,走到桌前为两个食客各倒了一碗,然后将余下的酒咕嘟咕嘟灌进了嘴里。
“不是我坐地起价,那小子我留着真的有用。”
两个人互视一眼,然后都疑惑不解的看向店主静待下文。
店主瞥了下身后的黄泥屋子,沉声说道:“不瞒两位,我家那赔钱货也老大不小了,年前托人为她说了个婆家,你们也知道,我家那货是胎里带出来的残疾,媒人说的那家小子也是个驼背,我本以为这算是门当户对了,等过了门我再多贴些嫁妆体己,让孩子嫁过去也不受公婆的气,可也不知哪个挨刀的漏了口风,把我贩人卖人的事扬了出去,人家婆家听说之后立马就翻了脸,他们不敢来找我理论,就带着一帮亲戚将我托的那媒人打了个半死,听说媒人家的门也拆了,墙也推了,就连锅都给砸了个稀烂。”
食客听到这里,端起酒碗一口抽干,吐了口气后开解道:“老哥别犯难,咱闺女除了那点小毛病也不比别家姑娘差多少,多托几个媒人,撒开了往更远的地方找找,终归寻得着踏实汉子,再不济,咱就不嫁了,就凭老哥的身家还愁招不来个上门女婿吗?”
另一个食客却听出了别的意思,他盯着店主问道:“老哥,难道你是想将那小子留给你家丫头不成?”
店主沉着脸,“我还真是这么想的,我家那赔钱货,模样不好,脾气不好,手脚也不好,婆家难找啊。退一万步说,就算寻到了不好不坏的人家,我将棺材本都拿出来给她陪嫁,也难保十年八年之后婆家人不给她眼色看。也有人劝过我,让我寻摸着年纪大的,身子残的,或是死了婆娘带着孩子的鳏夫来做女婿,我甘不甘心先放一边,她指定是不会甘心的。女大不由爷,就这么耗着,用不了两年那赔钱货就彻底成了老姑娘,反正我家现在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听,索性就不要脸了,刚刚捡的那小子身板儿不错,只要我家那丫头乐意,今晚就让她尝尝男人是个啥滋味儿!”
两个食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难以置信,他们觉得,当爹的就算再混账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
“你这不是乱来吗?别的都先不说,姑娘把清白身子给了出去,你就不能害了那小子的性命,可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人家凭什么就任你们爷儿俩摆布?”
“我挑了他手筋脚筋,养他一辈子,就当给家里养了条狗。”
“那你干嘛不真的养条狗呢,你闺女照样能用啊,说不定效果更好!”
店主与两个食客同时抬起头来相互注视,刚刚最后一句话并不是他们说的,那句话从黄泥土楼中传出来,这让桌上三人的心头同时一紧。
南过扶着门框,两腿虚浮的从楼里走出来。他所中的麻药剂量很大,换成是普通人大概还要瘫软一天一夜,不过两仪吐纳缓慢的将毒素转化分解,这不仅让他逐渐恢复了行动能力,还使他的身体对同种类型的毒素有了一点抗性。
店主发现南过的右手上沾着血迹,一瞬间变得杀机凛凛,他飞快的踢开凳子扑向肉案去抓那把剔骨尖刀,南过朝他挥了下手,跑动中的店主瞬间便被熊熊烈火所笼罩。
“啊……啊……!”
店主凄厉尖叫起来,他扑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只是几次眨眼的时间里,他便被烧得焦头烂额皮开肉绽。
“我女儿呢,我女儿呢?”店主的声调变得诡异刺耳,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你猜!”南过扶着门框虚弱的说道。
店主再不说话,用尚未被烧毁的眼睛死死盯着南过,他牙关紧咬,十指深深的抠进泥土中,又过了片刻,店主被彻底烧成了一截焦炭,浓浓的焦臭味四溢开来。
南过缓缓转身,径直向饭桌那边走去,桌上的两个食客早早跑了一个,留下的一个已经完全陷入了呆傻中,南过在他面前坐下,伸手从砂锅中抓出大块的羊肉来塞进嘴里,吃了几口觉得肉有些凉,于是又在砂锅边上放了把火。
吓傻的食客看到近在眼前的这团火之后,像见了鬼一般大叫起来,棉絮的裤子瞬间湿透。
南过虚浮无力的瞥了他一眼,略显涣散的目光让他立时闭上了嘴,战战兢兢的呆坐原地。南过继续啃着骨头吃着羊肉,就那么盯着对面的食客不放,食客被他吓得魂不附体,鼻涕与眼泪齐流,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南过很气愤,他本想要眼前这人的衣裳,可惜现在算是穿不成了,于是挥舞着手中的骨棒对他说道:“你去把地窖里的那些人都背出来。”
听到南过和自己说话,吓得他扯开嗓子开始大哭,然后差点被南过扔过来的骨头砸断了门牙,这才颤颤巍巍的起身去了楼里,逐一将那些被抓来的人背出来,当南过吃光了桌上所有羊肉的时候,那个食客已经背出了所有人,包括被南过打晕的小二。
“仙师,您老吩咐的事小人都做好了,能不能放小人一条活路!”食客哭丧着脸,小心翼翼的对南过问道。
南过抠着牙缝里的肉筋,指了指地上并成一列的那些人说道:“弄醒他们!”
“仙师,您这可为难小人了,他们被喂食过迷药,需过了今晚才能醒转过来!”
南过轮番的吮着五根指头,他本以为救下这几个人只是顺手的事情,可是他们却昏迷不醒,若是这样放在路上的话,救了也等于没救,说不定等自己一离开便会有人出来将这些人抓走。要是有辆马车就好了,可以带上他们一起上路,等到他们醒了再让他们各回各家,可惜这么荒僻的路口上怎么会有马车呢?
南过刚刚想到这里的时候,南边大路上隐约传来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南过走出草棚举目远眺,只见五六个风尘仆仆的骑士簇拥着一辆双辕马车,远远的朝这边驶了过来。
这叫什么?这叫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
南过心头一阵窃喜,抖了抖身上的破烂褂子,摆出一副高人风范。
一旁的食客大概是看明白了南过的打算,他看着南过,极其复杂的眼光之中居然带了几分崇敬,南边赶来的那架宽大马车很是气派,这说明坐在车中的主人一定非富即贵,那种高贵之人的随身护卫绝对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而南过却打算去抢他们的马车。
这叫什么,这叫不是猛龙不过江啊!
南过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将草棚里笨重的肉案拖了出来,连带着两个桌子,全都不偏不倚横陈在大路正中充当路障,或许那几匹马可以直接从肉案上越过去,但那辆马车可就不得不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