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大绶会意,开始从买药的人到煎药的人一一找来审问,但二人都坚称自己没有动过手脚,就是照着方子去抓的药,用抓来的药煎熬。
无奈之下,边大绶决定去查药铺。
派去的人正是心腹张彪。
张彪领命后便带着一群官差急冲冲地赶着出门,结果不小心在门口处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正准备发作,一抬头,看到来人身着红色道袍,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笑。
“傅先生?”张彪一腔怒火顷刻间化为满面春风。
“贫道赶着来为夫人复诊,走得太急不小心冲撞了张副将,还请张副将多多担待。”傅青主连忙施礼赔不是。
“诶~傅先生说得哪里话?您是我张彪的救命恩人,别说撞一下,就算是把我张彪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我张彪也绝无二话!”
“这么说,张副将真的服了?”傅青主一语双关。
“真的服了。”张彪心领神会地看了傅青主一眼,心服口服道。
“那就好。不知张副将走得这么急赶着要去哪儿执行公务?”傅青主问。
“不瞒您说,我家夫人服用了先生开的药后疗效甚微,边大人怀疑是药店的药有问题,派我去药店查上一查。,这不,刚准备出门就遇到了先生。”张彪如实回答。
“喔?如此说来,服用了贫道开的方药后夫人的病并未好转?”傅青主眉头微微一蹙。
“也不是没有好转,只是效果不甚明显。”
见傅青主若有所思的样子,张彪接着说:“一定是药店的老板售卖假药牟取暴利,却连累先生名声受损。不过请先生放心,张彪这就去将他拿来严加审问,倘若真的售卖假药,大人一定会责令他关门整顿!告辞!”
张彪信誓旦旦地说完,大手一挥,身后的十几名官差便立刻迈开步子紧随其后。
“且慢!”
傅青主觉得,事情尚未查清之前便带着这么一大群人大张旗鼓地去药店捣乱实在不妥,及时将张彪等人拦了下来。
他知道张彪的处事风格,心直口快个性鲁莽,一言不合就拔刀,倘若跟药店纠缠起来,恐怕会对无辜的药店不利。
“先生还有何吩咐?”张彪闻声后及时停住了脚步,扭过头来抱拳颔首,一副心悦诚服毕恭毕敬唯你独尊的样子。
“张副将服用的汤药是在哪家铺子买的?”傅青主目光灼灼地看着张彪说。
“就在前面的那家药铺。”
张彪随手一指,顺着张彪手指的方向,傅青主看到那是一家很大的铺子,里面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看样子生意很不错。
“那为夫人抓药的店铺又是哪家?”傅青主接着问。
“好像也是在这家……”张彪摸了摸脑袋半天终于回过味来,“先生,您该不会是想替他们开脱吧?”
“既是同一家,草药怎么会有真有假呢?”傅青主问。
“那可说不准,给夫人抓药的是府上新来的一名小厮,长得斯斯文文的一点儿震慑力都没有,有假药不卖给他卖给谁?我可就不一样了!”张彪说。
“喔?怎么个不一样法?”傅青主颇为好奇。
“我的药是自己去抓的,我张彪在这知府县衙不说声名赫赫也是小有名气的,谁敢给我假药?”
“你啊,啥时候能改改这火爆的小脾气哟!”
见傅青主正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笑,张彪赶紧换了一副面容,陪着笑脸恭顺地施礼说:“呵呵,张某以后一定多多注意。”
“张副将稍安勿躁,等贫道进府查看了方药之后你再去药店查处不迟,你觉得呢?”傅青主将二人的想法做了个折中。
“就依先生,我们暂且按兵不动,一旦先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张彪立刻带人去封了药铺!”
这倒合情合理,张彪想都没想便一口应承下来。当下,便吩咐一群兄弟们暂且候在府衙外听信。
边大绶听闻傅青主前来复诊,连忙命人端茶送水。一阵寒暄之后,傅青主便直奔主题:“边大人,听闻夫人的病不见好转,贫道特来查看。”
边大绶叹了口气说:“也不是不见好转,只是疗效甚微,本官怀疑是药铺做了手脚,已经派人去药铺查问了。”
傅青主假装对此事一无所知,笑问道:“大人可否将夫人这几日服用的汤药药渣给贫道看一下?”
边大绶对旁边伺候的下人使了个眼色,很快,下人便捧着一包药渣送到傅青主面前。
傅青主凑近闻了闻,不禁眉头微微一皱。
边大绶便知事情不妙,赶紧问道:“傅先生,是不是这药有什么问题?”
傅青主默默地点了点头:“没错,这药的确有问题。”
边大绶顿时大手朝桌案上用力地一拍,双眼微微一眯,语气低沉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岂有此理,竟然敢戏弄到本官头上!”
傅青主连忙说道:“大人,贫道话还没说完呢!”
“喔?”边大绶唇角费劲地往上扬了扬,“傅先生接着说。”
“这药的确有问题!”傅青主打开装药渣的手帕说,“不过,这应该不是药店的问题,而是大人府上的问题。”
“什么意思?”边大绶刚刚扬起的唇角瞬间垂了下去,他眉头微微一皱道,“先生是怀疑府上的人在这药上做了手脚?”
“并非做了手脚!”傅青主从药渣里找出一截人参递给了边大绶,“大人您瞧,这是什么?”
边大绶身为知府,每日喝人参鸡汤喝到吐,别说一截了,就算人身上的一根毫毛他也能立马分辨出来。
他想都没想直接说道:“这不就是人参吗?”
“没错!”傅青主将半截人参从边大绶手中接过来,重新放回到方帕里, “不知贫道当日所开的药方是否还在?”
边大绶说了声在,立刻命人去取,须臾,下人便将药方呈上。傅青主指着药方上的党参,看着边大绶笑而不语。
边大绶顿时明白,原来是有人将党参私自换成了人参。
回想起当日自己也曾经问过同样的问题,傅青主当时给了自己一个很专业的回答。
当下,便将买药的小厮唤来审问,小厮自知隐瞒不过,直接招供。
边大绶大发雷霆,命人拖出去用刑,边夫人听闻自己的远房表哥自作主张惹怒了边大绶,拖着病体前来求饶。
边大绶看在如花似玉的小夫人面上这才屏退左右收回成命。
随后,打发他将功赎罪,重新为夫人抓药。
待小厮离开后,边大绶一拍大腿用悔恨的语气说:“糟了,本官之前怀疑是药铺做的手脚,已经派张彪前往药铺搜查了,恐怕此时药铺已经被折腾地不像样子了。”
傅青主微微一笑:“大人请放心,张彪等人并未前往药铺,此时,他们正在府衙外候命。”
边大绶顿时对这位道士刮目相看。
他用略带赏识的目光认认真真地将面前的这位红衣道人打量了一番,捋着胡子连连点头,毫不掩饰对傅青主的敬佩之情。
自从将人参换成了党参之后,边夫人的病变一日好过一日,没多久,就面色红润整个人也开朗起来。
边大绶命张彪前往傅青主家送上一大笔银两,却被断然拒绝。
“傅先生,莫非是嫌大人给的银子太少?”张彪不解道。
“并非如此,大人既然知道贫道,那就一定也知道,贫道问诊从来不收银子,不管你是家徒四壁,还是富可敌国,贫道都一视同仁!”傅青主一甩拂尘,转身便走。
“果然是得道高人!傅先生治病只为济世,不为功名,你们几个把银子抬回去吧!”
看着傅青主清瘦的背影,张彪的内心升腾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如果说上一次是感恩戴德,那么,这一次便是肃然起敬。
等张彪回去向边大绶复了命,顺带着将打听到的关于傅青主的为恩师伏阙鸣冤,以及为妻子终身不娶的往日一一禀告。
边大绶忍不住感慨道:“真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如此不贪财、不恋色、不为俗世所娆、不为名利所诱、不为柴米所困的超脱风雅之士!”
见傅青主家境贫寒入不敷出,张彪一心想要帮助这位德高望重才华横溢又医术高超的大恩人,便对边大绶献策,想让他来知府衙门里做事。
此言正中边大绶下怀,当下便决定派人相请。
但平日里粗枝大叶的张彪对此事却忽然变得心思缜密起来,他告诉边大绶切莫心急,要想一个万全之策,让傅青主心甘情愿地走进知府衙门。
怎样才算是万全之策呢?
边、张二人加上知府衙门的师爷三个人一起冥思苦想了几天,但策略还没想出来,风波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