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处长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但是，并不是说，他已经无路可走了。他的小舅子毕竟在法院里面干着，尽管前面在程序问题上，他给打的招呼，都没有得到落实，但是并不是代表他在法院没有影响力。

他给找的律师，在法院也是有着很大的影响力的。当然，他的影响力，只是一个名声而已。律师在跟法官打交道的时候，肯定是弱势。不过，多年在法院跟法官打交道，混得脸熟了，也就有了一定的人情。

这两方面的人情，还是能够在一定条件下起作用的。在程序问题上，法官没有买帐，在实体问题上，法官也没有做出让步。但是，在宣判问题上，法官还是给了小舅子面子。

那天开庭，本来是可以当庭宣判的。事实清楚，证据也充分。但是，开庭前，小舅子就又给打了招呼。

“如果，如果你们认为在事实方面，我们没有什么优势的话，能不能推迟宣判？给我们做当事人的工作，留下一点转圜的空间？”

这个请求，并不过分。人家没有在程序问题上占便宜，在实体上也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仅仅提出要求推迟宣判，当然是在他们要输掉官司的情况下。

推迟宣判，不是不宣判，只是在法律规定的期限内，适当延迟。这个是规则允许的，并不影响公平正义。

所以，法官没有当庭宣判。

庭审结束后，小舅子就跟律师见了面。当然，到了这种时候，亓处长也参加了。亓处长一脸愁云惨雾，不住地唉声叹气。

小舅子就见不得这种场面，“事情到了这一步，本来是可以预料到的。如果谁不占理，谁就买通法官，法官就枉法判决，那法院还能叫人民法院吗？法院还能存在下去吗？”

一席话，说得亓处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律师见状就说，“当初咱们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咱们在法院也是做了最大的努力了，不然的话，人家法官当庭就宣判了。那样一来，咱

们就只有接受法律的裁定了。咱们的官司就彻底输了。”

“所以，咱们得紧紧地抓住这眼前的唯一机会，商量怎么善后。”

亓处长说，“我现在是一团乱麻，不知道如何是好。只知道，我的副行长马上就要宣布了，宣布之前还有一道很关键的程序，就是要公示。”

一说到公示，小舅子就明白了。他也是体制内的人，对这一套干部的选拔任命程序见得多了。公示程序，可以说是，选拔任命的最后一道关口。

一般情况下，到了这个阶段，大家也就默认了，因为考察的时候，该说的话都说了。公示也就是叫大家都知道一下，考察和上级领导研究的结果。

但是，如果在公示期间，有人举报。那么，不管举报的内容是真是假，那是一律要查的。如果查实了，那么被公示人就完蛋了；如果查无实据，那么被公示人就不受影响，过了公示期，任命就会宣布的。

对于亓处长来讲，如果这个时候，法院宣判了，亓处长也这么一个官司，有这样一个行为，那么他的竞争对手，本来愿赌服输，这时候就会逆势反击，抓住这个救命稻草，在公示期间，把亓处长扳下去。

小舅子深知其中的厉害，就把目光转向律师，“官司本身不说了，咱们争取的这点时间，还有什么办法好想？”

律师胸有成竹。“其实，当初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就知道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开始我就有两套方案。一个是当然法庭上见，我们不能不战而退，不战而降。”

“另外一个，就是庭外调解。本来法院就有庭外调解这一说，庭外调解，同样具有法律效力。所以，我的方案是做工作，叫对方撤诉。”

小舅子一听，就明白了律师的用意。作为法院工作人员，小舅子知道，律师说的办法，是目前唯一可以息讼的办法。这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可是，亓处长听了却觉得简直是荒谬。人家费了这么大精力来打官司，眼看着官司就要赢了，人家凭什么撤诉呢？亓处长就把自己的疑问说了。

律师说，“现在的事情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比这个官司更复杂的案子，都有这种撤诉的情况发生。”

小舅子点点头，“咱们就顺着这个思路商量吧。只要下功夫，什么人间奇迹也能创造出来。”

律师看着亓处长，“当初你跟张慕润他们是怎样接上头的？”

这个情况，亓处长已开始就给律师说过。当然，不是专门说。但是律师现在又问起来，他就详细说了。

律师轻轻地敲了一下桌面，“有了，解铃还得系铃人，现在咱们就从当初的介绍人身上下功夫。当初是他们求咱们，现在是咱们求人家。”

这就有了中间人给陈冬梅打电话的事情。

律师很快就跟张慕润陈冬梅见了面。寒暄过后，律师开门见山，“咱们都是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的，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啊。既然咱们是朋友了，咱们有些话就可以一针见血地说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我是全权代表，但也只是一个传话的人。说白了，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张慕润见律师说得这么直接，这么坦白，跟他在法庭的表现，完全是两回事。不由得点头称是。陈冬梅说，“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要绕弯子了，你说你的想法吧。”

律师说，“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你们能不能考虑撤诉？”

张慕润刚要说话，陈冬梅就抢先说，“给我们一个理由。”律师慢慢腾腾地说，“实话实说，我的当事人现在经不起这个官司的折腾，他愿意不惜代价，停止这个官司的继续进展。”

陈冬梅说，“不惜代价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张慕润看了一眼陈冬梅，眼神有点复杂。律师倒是不介意，“咱们把事情退回到原点说。你们当初找我的当事人，就是要推销你们的软件。现在，咱们先不说官司的结果，只说假如当

初你们推销软件，你们的预期效益是多少？就是你们想卖多少钱？”

陈冬梅看看张慕润，张慕润低下了头。当时当然是有价格预期的，但是到了现在，价格已经不是主要的问题了。他就说，“情况变了，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为了这个官司，我们投入了多少时间，投入了多少精力，这是机会成本啊。”

陈动梅心里完全赞成，本来机会成本这个术语，跟她学的专业更接近，应该她提出来。她没有想到竟然是张慕润提出来的。

律师说，“你们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有时候，人真的是要争一口气。咱们国家有句话，叫做得理不饶人。其实，还有一句话，叫做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的当事人现在意识到他错了，

通过我来向你们求饶。当然，口头求饶不足以表达他的真实想法，所以他愿意给你们一定的补偿。”

“当然，我刚才说的是不惜代价，是因为相信你们都是很理性的人，他说不惜代价只是一个态度。具体的代价，咱们可以商量。”

陈冬梅说，“其实，知识产权是无价的。你说说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如果要卖的话，多少价钱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