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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陈年旧事(下)

2018-10-19发布 4068字

南过很想一头撞上去,就像撞死肥猪的兄弟那样,将眼前的少女撞死,只不过他的身体还仍然沉醉在两仪吐纳的余韵之中,这种霸道的吐故纳新剥夺了他大部分的力量凝聚机能,正在马不停蹄的从新编织修正着体内的微观结构,整体升级中的身体系统无比脆弱,大刀阔斧的内环境改造无力支撑外部运转。 “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是我丑家功臣,咱们的恩怨,就当做一笔勾销了!” 少女娇声漫语,然后却又凑过头来,伸出粉嫩舌头,在南过的脸上滑了一下,她咂咂嘴,态度认真,仿佛是在品味着一株百年老参的滋味一般。 南过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鲤鱼般摇头摆尾奋力挣扎,生怕被咬上一口,嘴里发着唔唔的叫喊。少女再次哈哈大笑,活似个当街调戏了小姑娘的老流氓般得意洋洋。 少女过足了大仇得报的干瘾之后终于走了,空留下咸鱼一样的南过兀自挣扎。不得不承认,两仪吐纳确实是个好东西,南过发现体内的魔力循环比上一次恢复速度更快了许多,只要能召唤出水火元素,自己二度越狱应该不成问题,但成问题的是自己摆脱束缚之后又该怎么避开所有人逃下山去,通向山谷岩洞的那条路是不用指望了,进去之后再被老家伙忽悠一顿也犯不上,可是其他道路自己又不熟,一路跑出去所面临的风险高得令人绝望。 困难重重,但还是要逃跑,否则就只能留下给人清蒸油炸。但究竟该怎么跑呢,抓个人质倒是很有可行性,可惜自己现在衰成这样,会不会反过来被人质给拖累到,而且抓谁当人质才最有利?那个猴子肯定是不用纳入考量了,还是抓那个少年或者刚刚的少女吧,嗯,好像也不妥,少女见谁舔谁,太恶心了,至于那个少年,看起来阴森森的,抓住他以后不但要与追兵对峙,还要警惕这个人质本身,这么操心的事情,自己的智商能负担得起吗? 当南过在头脑中胡思乱想着逃跑计划,并且越想想跑偏的时候,他迎来了第三波过来参观他的观众。 “金鼎兄,这边请!” 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片刻之后,两个青年人便走了进来,当先引路的那个人南过不认识,前额饱满唇红齿白,眉宇间和和气气,是一副平易近人的长相。跟在后面的人南过认识,肥猪家那个病秧儿子。 青年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言和煦的指着南过说道:“这就是南过,想必也不需我来多做介绍,金鼎兄一家上下皆与这个小子渊源不浅,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你既有心,过来看看也好,马上便将开火萃取他身上的菁华材质,此炉一开,南过小子必无幸理,你来看他一眼,也算对种种前事做个了断。” 肥猪儿子千金鼎一脸兴奋的走上前来,看着南过的眼神与那少女差相仿佛,都是一副报了灭门血仇的样子。千金鼎兴奋得两颊泛起不健康的潮红,指着南过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之后终于说出了一句:“你也有今天!” 南过见识这一幕之后,非但没有发怒,反倒笑了起来,那笑盈盈的眼神好像在说:“咱俩还指不定谁先死在头里呢!” 千金鼎读懂了南过的意思,愤怒得一阵气血翻涌,又引发了一连串抓心挠肺的剧烈咳嗽来。 “你……!”千金鼎颤巍巍的指着南过的鼻子正想喝骂两句,无意中却瞥见了一旁青年看着自己的玩味目光,于是便强自按下心头那股不平之气,皮笑肉不笑的对南过继续说道,“我的身子好着呢,丑家世伯炮制了你以后,自会帮我疗愈这缠绵半生的顽疾,你也不想想,自己为何会被掳到这里,正是我爹暗中帮忙,才能让破伤峰的人自如的进出狗场,把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强掠出来,现在你死到临头,也要让你晓得其中厉害。” 千金鼎一时被南过的眼神气得失了分寸,弑叔的仇人近在眼前,然而他却既不能杀又不能打,大骂两句却也远不能疏解胸中郁卒,所以他要让南过知道,得以让南过沦落到这步田地,肥猪也是重要的参与者,他太想从南过的眼中看到不甘和怨愤了,如果不能看到仇人的这种情绪,还算什么报复。 一旁的青年暗自摇头,这个千金鼎年龄与他相仿,可说话做事真的太欠火候了,破伤峰与他爹之间确实是赤裸裸的利益互换,本来挑明了也无可厚非,既然做了交易,也自然不怕说个明白,可这千金鼎对着南过说出这事又意义何在,难免让人朝指桑骂槐的方向上琢磨,这态度分明就是想说,将来就算破伤峰的峰主医好了他先天痼疾,他也不欠谁的人情。 “金鼎兄,咱们两家祖辈的恩怨都是陈年旧账,即便这次千世叔没有挺身而出鼎力相助,家父又怎能对你见死不救。” 千金鼎转过头来,大致上已经领悟了青年话中暗藏的机锋,这句话的重点在“陈年旧账”这四个字上,当年他的爷爷西北枪王千里方曾因一些琐事而拆了破伤峰山门牌坊,从此两家开始交恶,这也是千金鼎身患重疾多年而上不了破伤峰的原因,可怜天下父母心,肥猪千酷皎多年旁敲侧打的巴结讨好,直到最近借着掳走南过这次机会,丑家人才终于松了口风,同意带千金鼎上山来瞧瞧,所以,肥猪面对霸道蛮横的余快咄咄相逼,也有了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底气,肥猪自己就算残了废了,好歹为儿子争来一线曙光。 千金鼎是个简单的人,他并没发觉自己说话欠妥,不过他并不蠢,别人是真热情还是假客套他看得出来,他暗自决定,今后除了自家老爹,还是少和别人说些话为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小心眼儿的人总喜欢解读出别人话里根本没有的含义。 两人在南过面前又站了片刻,气氛略显尴尬,青年便打个哈哈,带着千金鼎离开了。 南过看着那神神叨叨的两人离去,刚刚人家明里暗里的言语交锋他是一句也没听懂,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了,这么被动的等着一波又一波的人来跟自己遗体告别不是办法,想逃就要趁早,虽然这次有两仪吐纳的干扰,但魔力的体内循环还是马上就能恢复,烧开身上这些白布也就是一把火的事儿。然后自己一边放火一边放冰,就那么一路冲下山去最好,就算最终逃不掉也不至于死得像眼下这么憋屈,临死前一定让那几个折腾过自己的男男女女尝尝冰火九重天的滋味,哪怕他南过最终逃不开一死,怎么着也要让自己的敌人得个重感冒才行。 想到得意处,南过咧开嘴角,发出一阵闷闷的笑声。 “大兄弟,你笑什么?” 懒散少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南过笑容一僵,他讨厌这个声音,讨厌这个少年。 少年人在门外地砖上蹭了蹭鞋底,山中积雪初融,路面泥泞,光看他这双鞋就知道这人一直都在脚不沾地的忙前跑后,少年人的手中提了把刀,刀鞘与刀柄残破不堪,像是被遗忘在某个角落中吃了几十年灰的老物件儿,当南过看到这把刀的时候,心头便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少年走进来,对南过露出一个惫懒之中又充满疲倦的笑容。 “你能凭空放火,而且那火焰可以随你心意发生变化,我看见过!”少年说道。 南过的心越来越沉,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加深重起来,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那是西洋术,我见识过。而且也听千家那个药罐子提过一嘴,你在狗场和假洋鬼子混的很熟。”少年说话间侧开一步,为搬柴运水的药奴们让开了路。 “大兄弟,其实不上不下的西洋法师我也认识几个,但他们都不怎么愿意来我破伤峰做客,原因无他,只因为我峰中有这把名刀。” 少年小心的将名刀抽出皮鞘,制式古怪的雪亮刀身犹如拭去了尘埃的明珠般光彩夺目,刀身上有三道长长的空槽,看上去就像监狱的栅栏,又像是一条巨大游鱼的鱼鳃。 “这刀还不错吧。”少年对南过说道,口气熟稔得就像多年老友,“此刀名曰‘老餮’,也不知是被哪代峰主搜罗而来藏纳山中,当年西北枪王找了诸多借口来我峰中寻衅,嘴上说是我破伤峰医人救人索惠不公,实际上他想要的却是这把名刀,不折不扣的假仁假义虚伪鼠辈。但枪王即便没能得手却也做到了守口如瓶,临死也没向任何人透露出这把名刀藏于我破伤峰的消息,所以他死之后,我们也没动他千家老小一根指头,也只是不再来往而已。” 南过看着那把雪亮的名刀有些眩晕,虽然他的心中绷紧了每一根弦,但他却察觉不到那把刀究竟对自己会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少年拍拍手,唤来了一个刚放下木柴的药奴,少年抬手在那紫皮药奴的眉心弹了下指头,吩咐道:“握好刀站在这里,不需去做其他杂事,若有人来唤醒你,便先将名刀交还给我,不论我那时身在何处。” 药奴接过刀来双手握紧,两只脚落地生根般杵在原地,就像个听话的木偶。 少年挥了挥刀鞘,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他直视着南过的脸说道:“你本与我家无冤无仇,只是无意中吸纳了惊麒子入体,便平白惹了这场无妄之灾,虽说这一切都是老天注定,但我丑家终归还是亏欠了你。炼成了这炉大药之后,我便会孤身下山,用三年时间寻访你的亲故挚友,竭尽全力为他们做些补偿。你安心上路,我丑逸天许下的诺决不食言。” 南过很想满脸不屑的“哼”上一声,可惜嘴里被布团塞得瓷实,这个极富感情色彩的单字实在发不出来。 少年离开之后,南过觉得肩膀有些抽筋,于是在密密层层的白布包裹之下猛的一扭身体,肩膀上的不适感没有得到任何缓解,他整个倒悬的身体却像钟摆一样摇荡了起来。突然间,体内传来一阵感应,他苦等多时的魔力循环终于再度搭建完毕。 “燃烧吧小宇宙!” 南过兴奋的在心中呐喊起来,他准备放一把大火,烧光身上的布料,然后在体表凝结出一层薄冰,来防止自身被过度烧伤。很了不起的计划,解决问题,杜绝隐患,南过越发欣赏自己的聪明才智了。 然而,预想中的火焰连一丝一毫也没有出现,他居然放不出火来,这种一脚踩空的感觉有些让人绝望,就像是他准备痛揍一个人的时候,全力爆发那一刻却找不到自己的胳膊在哪儿了,或者是他将右手插进符箓布袋里,却再也摸不到那把锤子。 南过的一颗心越来越沉,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那把被药奴捧在手中的名刀“老餮”。 伴随着吸吸呼的固有频率,南过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个无比可怕的猜测在他头脑中滋生,每多猜想一点,心中的绝望便加深一分,这是个让人崩溃的过程,南过后背上的汗几乎湿透了层层白布,大颗大颗的汗滴沿着脸颊流入卷曲的头发丛里。 南过的眼角一阵抽搐,他心存侥幸的又试了一次,释放火焰的同时也准备冻结自身。体内浩瀚的魔力狂涌而出,然而预料中的冰与火却连半点征兆也没有出现。 “这不可能……!”南过在心底无力的呼喊,“这不科学……!” 被两仪吐纳所累,南过现在的身体运转不出更多的力气,元素魔法是他最后的希望,放不出火,他便无法逃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像块刀俎上的鱼腩般任人宰割。 “我次奥!” 南过瞪红了眼,一次再一次的试图放出火来,但每一次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他死死盯着那把名刀,想看透那把制式古怪的雪亮长刀究竟在发挥怎样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