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五峰山拜师之后,傅青主便将母亲和儿子傅眉从寿阳转移到好友孙颖韩家。
孙颖韩家住在盂县县城北面五六里的孙家庄,与寿阳毗邻,在兵荒马乱战火连天的年代,此处倒还算是安宁。
孙颖韩与妻子总共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常年离家在外,身边只有一个尚未婚配的小女儿,名唤雯儿。
雯儿年方二八,瓜子脸,丹凤眼,柳叶眉,肌肤吹弹可破,美得不可方物。
令人称奇的是,雯儿不仅生得花容月貌娴静秀美,而且天资聪慧文采出众,尤其是那一张小嘴像是抹了蜜一样的甜,很是招人疼爱。
一日,傅青主思念母亲和儿子,便告别师父下山前去探望。
恰逢二人共同的好友陈谧也在,几人便聚在一起闲聊。自从傅青主拜师五峰山之后,便一直穿着一件红色道袍,陈谧打趣道:“青主兄,你是不是没衣服穿了?所以把当年成亲时的衣服翻出来披在身上?”
傅青主淡定从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安静地盯着他笑而不语。
这时,雯儿端着一壶茶水微笑着走进来,正好听到了陈谧的一番玩笑话。在挨个给在座的客人斟满茶水后,雯儿微笑着说:“我猜,傅叔叔之所以如此钟爱红色,可能跟心中的一个信念有关。”
雯儿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傅青主顿时一愣,他将手中的茶盏轻轻往书案前一放,饶有兴致地问道:“哦?那你再猜猜,傅叔叔心中有一个什么样的信念?”
雯儿挑了挑眉毛说:“红色代表着赤诚之心,我想,傅叔叔或许是想时刻告诫自己要一心向道吧!”
好一个聪慧的女子!
傅青主忍不住在心里称奇。
虽然除了一心修道之外,还激励自己一心拯救天下苍生,但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猜得如此精准,这个小女子已经十分了得。
此时正是炎炎盛夏,桌上摆放着用深井水冰过的西瓜,坐在旁边的傅眉随手拿起一小块西瓜递到雯儿面前,雯儿浅笑着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走出门外。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孙夫人惊叫着推门而入:“她爹,雯儿肚子疼得厉害,你赶紧去请郎中来瞧瞧吧!”
平日里孙颖韩极其疼爱这个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听闻女儿不舒服,向来注重礼节的孙颖韩什么都顾不上了,撂下两位好友直接从座位上弹起来拔腿就往外走,火急火燎地与夫人奔向雯儿的闺房。
此时的傅眉已经十七岁,年纪与雯儿相当,二人平日里相处得很是融洽。听说雯儿肚子疼,傅眉的心里十分着急,朝着门外匆匆地瞥了一眼,转过头来对傅青主说:“父亲,雯儿不舒服,要不,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傅青主想了想,说:“雯儿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女儿家的闺房你我不便随便出入,还是先等等看情况再说吧!”
虽然觉得父亲说得有理,便是傅眉心中的那份为雯儿牵肠挂肚的心思却躲不过傅青主的眼睛。
他时不时地朝外张望一眼,左顾右盼的看起来很是焦灼。
傅青主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正准备与陈谧聊一聊眼下的形势。还没张口,院子里传来一阵孙家仆人焦急的呼喊声:“不好了,老爷昏过去了,快来人啊!”
傅青主闻声后迅速从座位上弹起来,将朱红色道袍往后一甩,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一把抓住老仆人的手急切地问道:“快说,你家老爷现在何处?”
仆人用手往西北方向一指:“老爷在那儿呢!”
傅青主扭头一看,孙颖韩此时正仰躺在走廊里的一根柱子旁边,顿时加快脚步迅速赶了过去。
“老爷,你醒醒啊,这可怎么办?”孙夫人不知所措地抹眼泪。
“孙公病情危急,现在又是兵荒马乱,很难请到郎中,傅山略懂医术,愿为孙公诊治,恳请夫人准许。”傅青主蹲在孙夫人对面言辞恳切地说。
“太好了!先生多才多艺,我相信先生,请您速速为夫君诊治吧!”得知傅青主可以替夫君医治,孙夫人顿时抹干眼泪催促道。
傅青主伸手替孙颖韩诊过脉,又向孙夫人询问了发病的原因。认为是外感风寒,又因雯儿犯病着急,导致心火上攻,一时昏厥。
当下便开了处方,命家仆速速去按药方买来药材,煎好后给孙颖韩服下。
可是,药服下足足半个时辰了,孙颖韩却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陈谧轻轻碰了傅青主一下,小声嘀咕道:“青主兄,你这药管用吗?不行就赶紧去请大夫,可别延误了病情啊。”
虽然陈谧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孙夫人的耳朵里。
她轻轻地将目光从丈夫的身上转移到傅青主身上,嘴唇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是啊!傅先生,你虽然书读得好,但是看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实在不行老奴还是赶紧去外面请个正儿八经的大夫来吧,你看这都半个时辰了,老爷还没醒呢!”连家仆都开始沉不住气了。
“再等等吧!”傅青主说。
“等到啥时候是个头啊?再等下去恐怕老爷就没命了!”家仆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你们快看,孙叔叔醒了!孙叔叔醒了!”一直在旁边不声不响地盯着孙颖韩的傅眉突然惊呼道。
家仆将信将疑地转过身来时,孙颖韩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来了。他懵懵地挨个扫视了面前的几个人,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夫君,你刚才听说雯儿身体不适一着急就晕倒了,多亏傅先生出手相救你才能醒过来。”孙夫人对傅青主投来感激的目光。
“青主贤弟,想不到你的医术如此高明,真是可喜可贺!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孙颖韩说。
“颖韩兄过奖了!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若要道谢的话,是我谢谢你们才是,在这离乱之际,让傅山一家老小来到这里,傅山感激不尽!”傅青主发自肺腑道。
“好了,你俩就别在这儿谢来谢去的了,大家都是朋友说那么多客套话不是见外吗?颖韩兄,你也别坐那儿了,赶紧起来去看看雯儿吧!”
陈谧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孙颖韩急切地问:“是啊,只顾着说话了,差点儿忘记了,雯儿的身体怎么样了?肚子还疼吗?”
“方才还疼得在头冒冷汗呢!结果你一晕倒倒是把她给忘了。”孙夫人叹了口气说。
“我去看看她。”孙颖韩挣扎着站起来,直接便往雯儿的闺房走去。
刚走出没两步,突然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傅青主说:“青主贤弟,小女最近经常肚子痛,每次痛起来就呼天抢地,我看了着实心疼。既然你医术如此了得,能否给她也治一治呢?”
站在旁边的傅眉小声说:“爹,你快给雯儿妹妹治一治吧!”
傅青主点头说:“好,傅山定当竭尽全力。请雯儿出来吧!”
孙夫人将雯儿唤到书房,请傅山为她把脉。把脉过后又看了看舌苔,问道病情时,雯儿却突然脸一红头一低,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只是低着头不停地拧着罗裙的裙摆。
傅青主见状,便让雯儿先行回自己的闺房,随后将孙夫人请来,侧面地向她打听一些关于雯儿的情况。
“雯儿十三岁那年来了月事,后来每逢来潮都会喊肚子痛,每次疼起来都像是受刑一般,当娘的看了心疼啊!”孙夫人提起这件事就无奈地直叹气。
“嫂夫人不必太过担心,这是痛经的症状,只是,不知道雯儿每次腹痛是在行经之前呢,还是行经之后?”傅青主仔细地询问道。
“每回都是行经之前的一两天就开始痛,经血中有血块,等血块下来之后疼痛便会有所缓解。”孙夫人叹息道。
“以前请大夫治过吗?”
“治过,都是按虚寒论治的,大夫请了不下十个,药也吃了不少,可惜不顶事啊!该疼还是疼。”
“痛经也分为实症和虚症,不能一概而论。”傅青主说。
“那何为实症?何为虚症?”孙夫人不解道。
“发生在行经之前的,便是实症,通常在经通之后疼痛便可自行消减。发生在行经之后的,是为虚症,血去而痛未止,或血去而痛益甚。虽然都是痛经,症状却大不相同。”
“这么说,雯儿是实症?”孙夫人似乎有点儿懂了。
“嫂夫人说得正是。不知她行经期间是否有过淋雨或是涉水的事情?她平时是否喜欢吃生冷的东西?”傅青主接着问。
“雯儿虽然外向,但平时却极少出门,她爹特别疼她,下雨天根本就不会让她出门,至于生冷东西,她平日也不是特别喜欢吃。”孙夫人如是说道。
这就奇怪了,按说,这种症状基本都是受凉后导致的,但很显然,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雯儿都不曾受凉,那她的痛经究竟是如何造成的呢?
傅青主的眉心紧紧地拧起了一个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