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五人的人选可以看出,对于重要的职位,仍旧是河西派出身的官员能够得到内阁的信任和重用,尽管在任何场合,所有官员都否认“河西派”的说法。
这几个人中,郑谷是鄠县尉出身,先做乌兰县令,又做会州营田副使,然后出任会州刺史、凉州刺史等,可以说是干吏出身,对于治理民事经验很是丰富,而且郑谷才五十七岁,年纪也合适。
但李弘益这个人重情义,郑谷很早就跟随他,由他出任开封府尹,级别上要高出刺史,若是干得好了,下一步就可以调入十二部,可以说这个人选相当不错。
至于秦韬玉,他很早就做过侍郎一级的高官,只是因为阿附大宦官田令孜,为时人所不齿,无奈归隐,后来投奔李弘益,先后出任州刺史,然后被调入长安,继续做工部侍郎,这一次出镇陈州,却不是贬官,毕竟他可是要负责河南南道数州的财政转运等工作,权力更大,而且以后再入长安,可能就是尚书一级别的高官了。
司马邺也同理,从梁州刺史东调,也是事实上升了官的。他和秦韬玉都属于心思玲珑的,但李弘益看重的是他们的做官办事能力,而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二人是自己的故人。
韩偓从河南府尹调至开封,出任河南道营田使兼御史大夫、罢黜大使,相当于河南道文官的一把手,权力地位已经和李弘定、李弘谏一般无二了,可见李弘益对他的重视。
至于李珣则算是飞速高升了,李珣并非进士出身,当初他在姑臧购买制作香药的原材料,偶然遇到李弘益,被留下来入凉州大学当教授,后来以剑南北道营田特使的身份前往执行均田,实际上算是李弘益临时提拔。
等到韦庄入蜀,李珣才得到了正式的官职,以益州刺史主薄兼营田大使的身份先后协助韦庄和继任的李弘谏,这一次调入洛阳为留守,实际上就是都畿道的最高长官,可以说升官极快了。
人选都已经确定,只等着这几位前来长安,韩偓则直接前往开封,他的任务最重,因为河北道的战事已经确定,他要为曹用行、李存孝等人做好后勤工作。
慕容阎昆的请辞已经得到了批准,由刘知俊继任,先前慕容阎昆已经派慕容真海领两千精骑自海州进入密州与马训接上了头,等到张归厚、杨师厚先后战败身死,伪梁明面上的残余势力也就只有占据了青州益都的原棣、德二州防御使统帅的不足三千残兵,如今只能龟缩在城内苟延残喘。
李存孝当初自黄河以南、李胜甲自北、李思安自西三面包围魏州,杨师厚战败身死,李存孝以河北道行军副总管的身份,统领包括成德镇王镕在内的隶属于大唐的河北势力,他首先将魏博六州的将官全部集结在一起,要求牙兵集团在帐前听令。
现如今的魏博牙兵集团,不比从前,被罗绍威和朱温屠了一次后,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剩余的将领威望和实力都不足,自去年开始实际上也是各自为战,有继续为杨师厚卖命的,有跟从李胜甲的,还有就近投靠李思安的,基本可以说是一团散沙。
李存孝的名气极大,他从前在李克用帐下时,就与成德、魏博镇数次交手,被李弘益派应进思救下之后,又转战西北,可以说天下无人不知,况且李弘益数次赞许他为中国第一猛将,是西楚霸王一般的人物,所以他临魏州,下令各地牙兵将领来见,众大小将官莫不战战兢兢,连忙向魏州馆陶县而来。
李思安则受封大唐相州刺史兼卫、相、洺三州防御使,摇身一变从朱温的官变成了朝廷的官。他原本背叛朱温,就是觉得自己三垂冈大败,却被朱温发配到小小的相州,心中有怨气,脑子一热,冲动之下就反了。
哪知大唐一系列的战事,如摧枯拉朽、犁庭扫穴一般,就连朱温都在病中被亲儿子杀死了,发生的变故之大,让李思安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等接到李存孝的传令,让他领兵于馆陶会合,李思安犹豫了起来。
他跟河东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自觉得自己在原本朱温名下的地位不见得低于李存孝在李克用的地位,但李存孝现在代表的是大唐,他心里很是不爽,又不懂得掩饰,于是很直白地对自己的心腹、相州都虞候成维周说了出来。
程维周是本地世家出身,中过秀才,也参加过科举,但一直未中过进士,于是留在家乡,后来投靠了李思安。见李思安态度不满,于是劝谏道:“将军迷途知返,背逆贼朱温而归朝廷,如今元帅不以将军过往而有成见,依旧重用,将军当稍缓怒气。况吾闻飞虎将军李存孝自去了西北之后,这些年脾气不再暴躁,性情有改,将军还是遵令行事为好!”
程维周对李弘益的感观很好,因为他的侄儿去年前往洛阳报考洛阳大学,进入了算学院学习,日后不管是入军中效力还是参加科举考试,以他侄儿的能力,程家的未来至少有了保证,并且程家土地相对不算太多,主要是靠几个远房亲属从事商贸而发家,他对李弘益的一系列政策是相当支持的。
李思安虽然莽撞,却不是傻笨的人,想了一想,觉得程维周这个人一贯的表现,倒也从未欺骗过自己,于是便听从了他的建议,领三千兵马向馆陶而去。
让李存孝坐镇魏州,是李弘益的意见,曹用行也是同意了的。李存孝虽然为人孤傲,但这么多年的历练,况且年纪也大了,人总是会改变的,他与手下的文武官员一向配合的很好,而且他在陇右、定难军都呆过,对于镇压地方相当有经验,这也是李弘益最为看重的。
河北道的战事,并非说打就能打的,大唐才刚刚平定河南道,至少要等到地方稍安、过了夏天才可能继续北进,所以曹用行坐镇开封,四处平定兵乱、匪乱,同时又命骑兵保护参谋司的各参军,前往下面的州县协助实行均田制和废奴制,他要赶在韩偓交接完毕赶来之前,把一些杂事替韩偓处理好了。
眼看到了五月间,忙碌了小半年的李弘益,终于有空闲,前往拜访看望韦庄。韦庄自退休之后,依旧住在长安,他的宅子在务本坊,又嫌长安太吵,于是在长安城南的韦曲买了一处小院避暑。
韦庄原本家境贫寒,遇到李弘益之后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现在有朝廷发放的一笔退休俸禄,当初又听从李弘益的建议,入股了数个大商会等,每年干股分红就十分丰厚,便是连替人写墓志铭都很少做了。
李弘益骑马到达韦庄在城南的别院时,看到韦庄正跟七八个文人士子模样的言谈甚欢。看到管家领着李弘益数人进来,韦庄大笑:“季端前来,为何不事先通报?也好教老夫前去迎接?”
李弘益也笑了起来:“听闻韦公致仕之后,常住在城南,今日一看,果然是个幽静之所在。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韦公当真是潇洒之极啊!”
那几个文人慌忙见礼,以李弘益如今的地位,他很难再像在凉州时那样经常出行了,常人也很难得见他一面。韦庄将诸人介绍了一番,都是长安大学的教授、学生等,借着周末休沐,前来拜访韦庄的。
韦庄虽然退了休,但长安大学校长又延请他为教授,时常前往国学院教书,以韦庄的才华足以胜任了。不过韦庄并非全职教授,他之所以退休,为的也是一生奔波忙碌,也该休息一下享受生活了。
李弘益见那几个教授学生颇有些拘谨,笑着说:“诸位放轻松,我李弘益又不吃人,今日来拜访韦公,乃是后辈拜见长辈,大家都一样的。”他对韦庄素来尊敬,那几个教授听了,都笑了起来。
李弘益看到其中一名教授,年纪与他相仿,大约三十七八岁,颇有些出尘的味道,神情平和,态度不卑不亢,暗暗有些吃惊,因为长安大学他常去,知道教授大多是四五十岁的,还从来没有这么年轻的教授。
于是李弘益说:“图南兄现如今在长安大学教哪一科?”那名姓陈字图南的教授拱手说:“在下如今在算学院。”李弘益楞了一下,算学院是他最为关注的,不论是哪所大学,算学院的学生都是最受欢迎的,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年轻的教授呢?
韦庄在一旁说:“陈图南乃亳州人,僖宗文德元年,十九岁便因精通易学受天子召见,赐号清虚处士,只是科举不畅,又见天下板荡,故而隐居山林,游山玩水去了。这一次河南道被官军收复,他听闻季端改革科举制度,于是心动出山,前来长安准备参加科举。”
顿了一下,韦庄继续说:“当年吾与图南有过一面之缘,见他年初前来长安,准备等九月的招生考试,知道他的才华,于是向长安大学推荐,果真得了教授一职呢!”
韦庄喜欢提拔青年才俊,他言语神情之中,对这个陈图南相当看重。实际上大唐如今大学的教授,除了专攻某科学业外,已经有资格参加科举,甚至可以通过吏部的考察直接做官的。
李弘益原本并未多注意,他只是听到韦庄介绍这人姓陈名抟字图南,现在听到“清虚处士”四个字,猛然想起,这位不就是后来跟赵匡胤对弈赢了华山的陈抟老祖,中国有名的长寿道士扶摇子么?
李弘益心中惊讶不已,但是他曾经在姑臧遇到过疑似吕洞宾的回道人,现在再次见到一个同样有名的历史名人,很好地控制了情绪,但那种欢喜和震惊的眼神总归是掩饰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