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品》是天子李柷命名的,李弘益有起名困难症,原先他起的名字叫《大唐诗编》天复版,当真是一点儿内涵也没有,过于直白。当然李柷起名也不怎么样,但他是皇帝,众人一琢磨,觉得浅显直白,也还不错,于是就认了。
看到李弘益用手巾擦拭了手方才捧起书卷来看,跟随而来的各官员也都纷纷有样学样,擦了手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看。李弘益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这一卷,恰好是李白的诗辑,每一首后面都有十来个字的短评。
李弘益推崇李白,推崇杜甫,这是世人皆知的。平灭王建之后,他还专门下令,请当时的剑南北道营田特使李珣,前往江油县修建了一座诗仙祠,后来又在巩县修建了诗圣祠,当然这钱都是他自掏腰包出的。
李白的诗仙,是大唐人公认的,唯独杜甫的诗圣,却是李弘益首先提了出来。于是成都的益州大学趁着秦岭以北的诸大学都在修书,派人收录了杜甫诗作,编为《杜工部集》,请李弘谏题字,收有杜甫存诗近三千首,文近百篇,然后在本校的国学院专心研究。
如今益州大学占了先机,在杜甫的研究方面,反而是最为领先的。他们越是研究细读,越是发现,杜甫称诗圣,果然理所应当,甚至有教授认为,杜甫诗作,可以与韦庄《秦妇吟》相提并论,称之为“诗史”亦不为过。
当然大家都知道,韦庄的《秦妇吟》固然写得好,但是与杜甫相比还是有些距离,但韦庄毕竟是内阁大学士、宰相之首、天下文官之首,吹捧一二也是应该的。
所以李弘益随手拿起一卷,就是李白的诗集,显然也是司空图等人知晓他的偏好,故而有意为之的。李弘益随手翻了两页,看到了诗仙的《战城南》,其中有“洗尽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两句,而司空图的点评是“天风浪浪,海山苍苍,晓策六鳌,濯足扶桑。此豪放雄浑之诗也,盛唐气象,略见一二。”
李弘益不住地点头,对司空图说:“表圣先生用心了!”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将诗作品鉴分为“雄浑”、“冲淡”、“纤穠”、“高古”等二十四品,彼此并无高下之分,而是根据诗作风格内容、表述的感情不同进行分类点评,即便是同一风格的诗,评语也各有不同,这可是个工作量极大的活儿了。
司空图矜持一笑,他的《二十四诗品》原本是属于个人主观印象品鉴,但是李弘益让他主持修《唐诗品》,实际上就相当于将他个人的观点提升为国家层次的观点,这属于立言的标准,所以司空图干劲儿十足,这可是万古流芳的大事件啊!
仔细察看了一番,听到司空图介绍说,工部专门派出人员,先行印刷了十套,而且都是雕版印刷,李弘益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发明”活字印刷并推广各地,就是看中了活字印刷的便利。
一旁的工部尚书苏崇俨连忙解释:“诗作太多,重复字也太多,故而铜活字磨损极大,先印了两卷,效果并不好,故而工部决议,选用雕版印刷,这事内阁也通报通过了的。”
苏崇俨虽然也姓苏,却与前任工部尚书、现入内阁的苏检并未任何亲属关系,他是江南人氏,一直在长安做工部的小官,朱温乱关中时并未跟随唐昭宗入洛阳,所以李弘益占据长安之后,他因为做了十多年的员外郎,故而很快就得到了提拔,修缮至剑南的官道就是他负责的。
李弘益展开了眉头,点了点头,铜活字和泥活字却是存在磨损的问题,他已经命凉州大学会同工部等一起研究铜合金,提高铜活字材质的耐磨性能,听苏崇俨一说,也记起来了,貌似前年的时候内阁处理事务的副本送到他那里时,曾经提起过。
于是李弘益也不再说什么,带领着官员出了楼,楼外已经有千余人等在等候,毕竟这么多人一下子涌入楼内是不可能的。他站在台阶前,大声说:“《唐诗品》成,这是国朝的大事,吾已经与内阁诸同僚商议,奏请天子,于国子监大学立碑纪念,所有参与人等,均会记录在碑,而且崇文馆会收录此书,以后还要传播四海,教天下人并海外蛮夷都知晓我大唐的文事昌盛!”
李弘益设长安大学,觉得国子监如此古老的教育机构,撤裁了未免有些可惜,于是改组为国子监大学,与一般的大学不同,更加类似于新中国的中科院,专门从事文史、科技类的研究,主要从各大学的教授、直讲、毕业的优秀学生之中挑选。
国子监大学还承担了部分职能,比如刻碑纪事等,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这可是极大的荣誉了。
至于崇文馆,则是太宗朝时期就设立的,李弘益将之改组为国家图书馆,负责对收藏书籍的校对、补残、重印、印刷等工作。
听到在场诸人的欢呼声,看着众人激动的神情,李弘益按了按手,大声说:“天子有旨意,请诸位有功之臣入大明宫设宴,就定在明日!”参与人数前后超过两万,自然不可能所有人都能够入宫,但这不是李弘益考虑的事情了。
等众人都欢庆过后,李弘益又对司空图等人说:“还请诸位将此次编修书作的人员按照功劳提供名单,朝廷自会有赏赐,说不定天子也会发内库赏赐一番呢。”
李柷登基,他毕竟是唐昭宗唯一的儿子,身上流着的是从高祖、太宗以来的血脉,故而李弘益借着皇家的名头,开办了大唐皇家银行、大唐皇家建设公司等,也有一部分干股是在皇室内部的。
他这么做其实就是想将户部与皇家内库彻底断开,皇室有自己的收入,则国家的财政等收入,不用专门向皇室供奉。也正因为如此,皇室这封建王朝最大的财政消耗被切断,李弘益才有足够的资金和资本去推行自己的一些列的政策。
忙碌完这一切,李弘益疲惫地回到家中,康妙妙伺候着他洗了澡,然后索梵微便与几个侍女,带着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前来参省。
唐朝风俗制度,妾生子为庶子,却是要交给妻来养育的,而且庶子称父亲正妻为母,却不能称自己的生母为母。这一点让李弘益深恶痛绝,曾经专门与内阁行文,要求改变这种不人道的习惯,但是具体推行效果如何,他也不是很清楚。
好在李弘益在家里说话算话,索梵微又是个柔软性子,康妙妙又没心没肺,李弘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女人,所以他的话还算贯彻的不错。
而且李弘益对儿子女儿一视同仁,对三个女儿更是宠爱,他自觉得老天爷对自己是相当不错了,以大唐这个时代的婴儿死亡率和产妇死亡率,他的五个小孩都平安活了下来,当真是不容易了。
大女儿李玉容依旧很是活泼,如同她的母亲一样,十二三岁的年纪,在延康坊的女子学校读书。这座女子学校是李弘益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大唐原本开放而包容,但是逐渐地变得保守,开女校从无先例,还是李弘益强行推进,才建了起来。
而这样的女子学校,整个长安只有两所,另外一所在务本坊,那里是大唐高官居住的集中地,送家中女儿读书,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官场交游。
李玉容敛手行礼,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到李弘益身边,叽叽喳喳地说:“耶耶,耶耶,儿去年期末考试,进了前三名,儿也是女探花了!”李弘益大笑,把她耳边一绺乱发理了一下,说:“好,吾儿想要什么,尽管说来。”
李玉容笑嘻嘻地说:“还没想好,想好了再与耶耶说。”她想了一想,说:“八娘这一次拿了第一呢!”李弘益看向二女儿李玉照,两个女儿因为年纪相仿,所以关系一向很好,但让李弘益有些无语的是,李玉照的性格简直与索梵微一模一样。
李玉照有些害羞,她自小就是害羞的性子,哪怕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是一样,盈盈下拜说:“见过父亲大人!”
然后老大儿子李道岳也过来拜见,他不过十岁,却无比沉稳,不似幼童,反而像是个经年的道学老先生,想来都是因为李弘益常年在外,索梵微教育的功劳了。
李道岳更像母亲一些,一举一动有板有眼,显然也是受到索家的家风熏陶,好在二儿子、康妙妙所出的李道允和三女儿、索梵微所出的李玉京很是活泼可爱,让李弘益舒了一口气,若是索梵微所生的三个子女都如同她一般,那可真让李弘益头疼了。
他曾经向索梵微说过几次,说小孩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不要用太多的条条框框去约束,但他毕竟在家的时间太少,哪里有那么多功夫教育子女呢?
李道允长得很像李弘益,不过却比他大哥看上去机灵了许多,一双稍微有些淡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看到妹妹李玉京伸着胳膊想让父亲抱,于是连忙抱起妹妹,李道岳也连忙帮忙,两个小男孩拱着最小的妹妹凑到了父亲身边。
把李玉京挂在脖子上,腿上一边放一个儿子,又一手拉一个女儿,李弘益哈哈大笑:“哎呀,人生圆满,儿女双全,当真是大唐第一幸福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