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沼水无痕。
——抬头
广丰大厦金黄色的大厅中,闰秋正在不耐烦的抬手看表。
和自己的男友说好了十点在这里见面,可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五十分钟前她打电话的时候,男友说还有十五分钟就会到。
大厅的电视机中,正放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蓝》。
“你还爱我吗?”
“爱。”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你。”
闰秋看着电视,懊恼的想:为什么他就从未这么跟自己说过话!她气愤的盯着自己的裙子,下一秒却发现有两个男人正在暧昧地看着她。闰秋不去理会,心烦意乱地一遍一遍按着拨号键,电话中传来用户正忙的提示音,闰秋变得气愤起来,丢下那两道暧昧的目光,上楼去到她和男友订好的房间。
一进门她就把自己摔在了床上,狠狠地按手机,心里生出了一股想要离开却又舍不得的情愫。
用户正忙。
闰秋安静地躺在床上,开始回忆自己和男友认识的点点滴滴,当她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闰秋决定再打最后一次电话,可是刚打开手机屏幕房间的门铃就响了。
闰秋又是愤怒又是惊喜地去开门,却没想到迎接她的竟然是一大捧玫瑰。
“买花的时候耽搁了,”男友说,“抱歉!”
这都是给我的?闰秋的火气一下子没了,她欣喜地接过花,转过身去,却在两秒后感觉自己眼前闪过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她的脖子一阵剧疼。
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股大力将她拖到地上,她无力地蹬着腿,脑子却像被电击了一样麻木掉,只充斥着一句话:不要啊!
男友更加用力地拉着手中的钢琴线,闰秋的眼球凸了出来,头发散乱,人生的各种瞬间在她脑海中一件件闪过。
终于,“咚”的一声,闰秋一只脚蹬在桌腿上,她的世界陷入了永远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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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二十二号,,,二十三号,,,二十四号!”陈宣名边开车边数着路边的门牌,最终在二十四号的门前停了下来。
陈宣名看了看副驾驶座椅上摊着的一张报纸,无奈地自嘲了一句,真是病急乱投医。
自己精神正常,身体正常,仅仅是心里的一些不安定就四处急着找心理医生来治疗。
不过你也看到了不是吗?那种感觉的确让你寝食难安。你自己照照看镜子,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他忽然笑了一下,你这是在干什么?自己和自己辩论吗?
陈宣名甩了甩头,把那些无关的念头都甩到了一边,然后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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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宣名好奇地环顾着四周,这里的确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神秘,一张简单的桌子,一台电脑,被刷成明亮的柠檬黄的墙壁,再加上一位笑容可掬的医生,要是没有那个一脸期待的拿着一支钢笔望着他的人,那么一切还是挺完美的。
至于那个拿着钢笔的人,医生叫他“马甲段”,估计是因为他身上穿着马甲。刚进门的时候,他本来在睡觉,谁知道下一秒就爬起来,抓住自己的钢笔,以一种动物园观众看老虎进食那样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这感觉很不好,就像走在大街上发现有人在偷拍你一样。
“不用理会他,”理先生看出陈宣名的不爽,说,“他是个病人,症状是想记下所有听到的话。”
马甲店很生气地想反驳,却看到理先生回头给了他一个“要么你就出去”的眼神,顿时无语地低下头。
理先生转身给陈宣名倒了一杯花茶,放在他桌子上,开口道:“说说你吧,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陈宣名思考着,脚有些局促地蹭了蹭地。过了不久他抬起头:“好吧,我也不是很确定,也许是今早看到一本杂志上有你的广告,刚好又离得比较近,所以就想来看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需要这方面的帮助,,,”
“这很正常,”理先生友好地说着,转身拉上了窗帘,房间光线顿时暗淡下去,这可以增加病人的安全感,“很多人到这里来,其实只是想确认自己有没有病。”
“很多人么?”陈宣名问,“那些来确定自己有没有心理疾病的人是不是本身就有心理疾病?”
理先生点了点头:“理论上是这样,因为心理学上专门有这么一类疾病叫疾病恐惧症,但是请放心,这类症状一般不会有太大的作为。”
陈宣名咂了咂嘴,低头去看茶叶,低头去看茶叶,房间里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和马甲段写字的声音。
两分二十六秒后,陈宣名说道:“我可能,,,得了臆想症。”
理先生轻快地笑了:“陈先生言重了,臆想症病人可不会表现的这么怀疑自己,一般的臆想症病人也不会这么有逻辑的说话。”
陈宣名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些喜悦的颜色,可是很快又凝重了下来。
“有人在追杀我,但是我不知道他是谁。”
理先生脸色突然有些变化,但陈宣名没有注意到,他只是自顾自地盯着茶叶。
“你不知道他是谁?是说,你不认识他?”理先生轻声问。
“不,不是那样的。”陈宣名摇头。
医生看着他,等他开口。钟表还在慢慢地走着,冷清的氛围飘荡在空气中,慢慢充斥了整个房间。
又过了许多分秒,陈宣名还是开口了。
“我,,,有一个公司,,,欠了很多钱”陈宣名迟疑的说,“有人在追杀我,我一直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他也许是债主,也许不是,,,”
陈宣名的身体有些颤抖,理先生走了过去,将手坚定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很显然这个举动让他安心不少。
“为什么是追杀呢?”理先生问,“说讨债不是更合理么?”
“不对!就是追杀!”陈宣名突然坚定地说,“我从没那么害怕过讨债的,因为他们至少是站在我面前的,而那个人,,,我从没见过,但心底会突然升起一股惊悚的感觉,就像是在悬崖边被绊了一跤。有时在半梦半醒之间,我甚至会看到一个黑影在我身边走动!”
理先生面色凝重地望着陈宣名,下一秒却忽然露出灿烂的笑容:“原来是这样。”
他绕过桌子,坐在了陈宣名的对面,扯来一张处方单,边写边说:“你的情况很常见,不要太担心;是由于压力太大导致的精神恍惚,你知道,精神这玩意很神奇,你能体会到那些真实情况也不稀奇。”理先生写好处方,盖上章,交给了陈宣名:“我给你开了一些缓解压力的药,相信对你会有用!”
在送走了看上去安心不少的陈宣名后,理先生吹了一声口哨,转头望向了马甲段:“你运气不错,竟然这么快就遇上了一个。知道吗,刚刚那个足够你写出第一个故事了。”
“呃,,,”马甲段摇着手里的钢笔,脸上有些失望:“就是这样啊,,,貌似除去长时间的空白,其实你们也没说几句话。”
理先生耸了耸肩:“你是不是希望看到医生和病人斗智斗勇,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唇枪舌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除了最后两个以外。”
“那种情况的确有,不过不是今天。”理先生抬头看了看表,说:“算起来他应该到楼下了,大约半分钟后他会进入老刘的药店,我们现在下楼。”说完便向外走去。
“诶?”马甲段连忙扔下手中的笔,慌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做什么去?”
“上车再给你解释,”理先生回头笑笑,“我们要跟踪他——别忘了带上你的纸和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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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不能理解,”马甲段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前面的陈宣名的车子说,“你为什么要跟踪他?”
理先生转头望了他一眼,继续开车,并且说道:“你知道吗,其实他说的没错,他被追杀了,只不过那东西不是人。”
“是鬼么?”马甲段满头黑线,“你是不是待会还要变几张符咒?虽然我不是唯物主义的党员,但是不代表我就十分唯心主义。”
“不是鬼。”
“不是人,不是鬼,你是不是发现把我坑了所以现在在故弄玄虚给我讲一个离奇的故事?”
“是魔。”
理先生忽然踩下了刹车,马甲段抬头一看,原来陈宣名的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是栋别墅,”理先生说,“看来虽然他负债累累但是仍然不想放弃享受生活。”
“你先别说这个,”马甲段说,“给我说说那个。”
理先生给自己剥了一只口香糖,放进嘴里以后说道:“现在没办法给你说太详细,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的。
“这个世界上是有魔存在的,大部分的魔都是心魔。没人知道它们从何而来,但是只要有人的心理防线出现崩溃现象,它们就会趁机进入那个人的心里。陈宣名说的那些症状,其实就是被一种心魔盯上的情况。”
“真的假的?”马甲段说,“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如果你要弄死那个什么魔的话,得到他的帮助不是会更轻松么?”
“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沼水无痕,”理先生说,“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应该让平常人知道,这不是一个世界的事情,我们要做的就是像影子一样,不在他们的世界里翻起任何波澜。”
马甲段盯着理先生的眼睛,许久才说了一句话:“虽然我不觉得你说的是真话,不过如果我发现你骗我的话,我就打烂你的下巴。”
“嗯,好,”理先生说,“那你今天的任务就是盯着这栋别墅,有异常情况给我打电话,,,我会把我的狗派过来协助你。”
“你的狗!”马甲段表现得有些崩溃,“你真的确定你说的这些话不会让我心理崩溃然后被那什么魔趁虚而入吗!”
理先生打开车门,说:“不要离开车子,记住哟。我的狗过会就来,它叫麦道戈,你说汉语他听得懂。”
马甲段稀里糊涂地靠在座椅上,盯着理先生离去的背影,小声喃喃道:“麦道戈?哪个神经病会给自己的狗起名叫My D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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