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训从望远镜里看得真切,知道不妙,大声喊道:“小心⋯⋯”
话音未落,只听树林里传出一声清脆的枪响,是日制三八式步枪特有的声音!
“呯!”
随着枪声响起,负责侦察的兄弟猛地摇晃了一下,被子弹击穿的头部喷出一道鲜血,洒向半空。身体倒下的时候,双手还紧紧握着那枝刚刚缴获还没来得及使用的步枪。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大部分兄弟还没反应过是怎么回事,树林里又响起了机枪的吼叫,密集的机枪子弹像雨点一样泼了过来。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大家提前躲在障碍物后面,除了一名兄弟的胳膊被贯穿外,机枪子弹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
紫接着,密集的枪声响起,是三八式步枪的声音。兄弟们被压制在相对低洼的地方动弹不得,根本无力还击。一名兄弟试图探出身子,立即被机枪子弹扫断了脖子。
赵明训对日军的轻机枪和步枪的声音太熟悉了,根据枪声判断,日伪军的兵力应该不少于一个连。出动如此多的兵力来对付十几个人,小鬼子也真够舍得下本钱。其实,实际情况远比赵明训想像的更糟。由于情报的不准确,指挥这次围剿行动的日军指挥官熊容浩二错误地认为太平支队的兵力应该在一个连到两个连之间。熊谷浩二之所以这么认为,有他自己的理由。首先,数次的交锋让日军见识了中国军队的战斗力。其次,太平支队不止一次地主动攻击工事牢固的日军据点,只有成建制而且具有一定装备和实力的部队才敢这样做。再加上到目前为止,日军并没有捉到过一个太平支队的俘虏,对太平支队的情报收集大部分是来自皇协军的夸大和老百姓的传言。这直接导致了这次围剿行动双方军事力量的殊悬,也让赵明训等人几乎陷入了绝境。
而赵明训的判断也出现了失误。他觉得郑母据点里的日军只有一个小队,即便是将据点里所有的皇协军出动,想形成一个大的包围圈也是相当有难度的。因此赵明训认为,树林里埋伏的敌人和后面的追兵应该都是以皇协军为主,瞅准时机集中火力从敌人的薄弱处打开一个突破口冲出去,完全是有可能的。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两股敌人明显是冲着太平支队来的。殊不知,太平支队现在的处境已经到了极度危险的程度,数个方向的日伪军正在大批向这里运动。
四虎子没见过这阵势,吓得蜷缩在沟里不敢动弹。听着子弹呼啸着从头顶飞过,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裤裆里流了出来。
“他娘的,瞧你那熊样!”旁边的黄修明趴在沟沿,子弹溅起的泥土压得他抬不起头。无意中一回头,发现了旁边不住发抖的四虎子,气得伸出脚狠狠踹了他一下。
“长官,咱们好像中了埋伏,咋办?”周大胡子压低了身子问道。
赵明训冷静地观察了一下地形,附近没有村庄也没有什么可以隐蔽物。敌我力量悬殊,就地反击显然不现实。想在鬼子的机枪口下顺利脱身,似乎也不太可能。。唯一能够用做掩体的,只有路边那条浅浅的小沟。由于刚刚下过雨,沟里此时积了很多水。
更重要的是,身后还有一支数量不详的追兵。如果敌人前后夹击,太平支队只能葬身于此。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抢在追兵到来之前,脱离此地。
想到这儿,赵明训挥手向兄弟们做了个撤退的手势。还没等他喊出那个“撤”字,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声,那声音由远及近砸向阵地。
这个声音大家再熟悉不过了,是日军的掷弹筒!从县城失守那天起,兄弟们一路拼杀,没少吃掷弹筒的亏。最熟悉日军掷弹兵作战方法的莫过于王建业,南京保卫战时,王建业所在的教导队伤亡惨重,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足够的火力支援和压制。而造成这一状况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教导队的机枪阵地悉数毁于日军掷弹筒的榴弹下。对此,包括教导队在内的整个一线国军作战部队束手无策。其现状往往是国军的机枪只要一露头,日军的榴弹马上就跟了过来,这也导致了国军的机枪手压根就不敢在同一个射击位置呆十分钟以上。
“卧倒!”王建业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榴弹在离阵地五六米外的地方爆炸,腾起一股青烟。
赵明训心里非常清楚,日军掷弹手在进行试射,以修正射击诸元。试射过后,更密集的榴弹会准确地砸向阵地。届时,这十几号人恐怕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赵长官,快撤!再不撒就来不及了!”王建业扯着嗓门大声喊道。
“撤!”赵明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但随即而来的机枪子弹压制得众人无法起身,更谈不上撤退。
和青山几次想敲掉日军机枪手,但是由于距离太远而作罢。
“轰!轰!”又是两发榴弹打了过来。这次的弹着点相对近了很多,一发在阵地前沿爆炸,另一发则落在杨大锤藏身的位置不远处。爆炸过后,大家发现杨大锤的右腿被弹片划伤,鲜血顺着裤管直流。
“大锤,咋样?”六子离得杨大锤最近,看到杨大锤痛苦的表情,连忙关切地喊了一句。
杨大锤双手按住受伤的腿,咬着牙说道:“没事,还活着呢!”
树林中数十名日伪军端着枪冲了出来,扑向阵地。这次日伪军的攻击阵型一改皇协军在前日军在后的老套路,以日军为主攻力量从正面直接突击,皇协军则从侧翼迂回包抄。
趁着日军机枪装填子弹的空档,赵明训一声令下:“打!”长短枪一起搂火,射向正面的日军。
四虎子看看其他人的射击动作,自己又拨弄了半天,总算搞明白了三八大盖的射击要领。他趴在沟里端着枪“呯呯呯”一阵乱射,连续四五枪后发现自己一枪也没打中目标,心里面还直纳闷:“这是咋回事?以前这个打法早把兔子撂倒了,换了这钢枪为啥反倒打不中?”
“瞄准目标再开枪,注意节省子弹!”王建业训斥了一声。
“俺瞄得挺准啊?”四虎子嘟囔了一句,“子弹马背上不是多得是么⋯⋯”
四虎子说着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驮着装备的马,这才发现由于刚才的炮击,大黑马早已不知去向。
一阵排枪过后,正面日军的进攻态势暂时迟滞,但是树林中的机枪随即又响了起来。根据枪声,赵明训判断敌人的机枪数量应该为三挺,而且都是歪把子轻枪,没有重机枪。
在机枪的掩护下,日军冒着弹雨重新发动了进攻,并且更为迅速。前面的日军倒下,后面的日军踏过同伴的尸体,毫不畏惧地继续向前冲,完全一副玩命的架势。
与此同时,日军的掷弹筒又开始发射。这次榴弹的弹着点更为准备,有一颗直接在阵地中间爆炸,一名兄弟当即被炸死。而另一侧的伪军也呐喊着扑了过来,太平支队的压力陡增。
更要命的是,在阵地后方突然出现了一支日伪军混合编队,是一直尾随追击的中岛小队和郑母据点的伪军。
太平支队立即陷入三面包围之中。
“和青山,打掉掷弹筒!”赵明训吼道。
和青山其实早就发现了日军的掷弹兵,有两个,其藏身的地方位于正面日军与侧翼皇协军的结合部的低洼地带。和青山目测了一下,距离掷弹兵所处位置大约相距七十米。这个距离狙杀目标,对和青山来说虽然并不是难事,但是这几名掷弹兵滑得很,不肯轻易露头,只在榴弹抛出后才稍微抬头观察一下。
拉开枪栓检查发现,枪膛里仅剩四发子弹。和青山冷静地顶上膛火,将枪口对准掷弹兵的藏身处。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所以必须一枪毙命。
“轰!”又一发榴弹打过来,在和青山右前方爆炸,爆炸掀起的泥块砸在他的头上。
和青山微眯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耐心等待着那个小圆点的出现。
一秒、两秒⋯⋯
终于,那个顶着钢盔的瘦小脑袋终于慢慢探了出来。虽然只露出半个脑袋,但是对于和青山来说已经足够了!
准星锁住圆点的一刹那,和青山扣动了扳机。早已按耐不住的子弹飞出枪膛,穿过还未散尽的硝烟,撞破钢盔钻进掷弹兵的脑袋。枪声响过,瘦小的日本兵身体晃了一下,滚到另一个掷弹兵的脚下。
“俊啊!”旁边的李春生忍不住赞叹道。
两个掷弹兵被解决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再也不敢轻易露头,只能凭着感觉盲目发射。失去了目测的基本条件,掷弹筒的准头自然差了许多,太平支队的兄弟暂时没有了榴弹的威胁。
赵明训很清楚,现在的状况已经到了万分紧急的关头,身后的日伪军越来越近,已经快要接近步枪的射程,绝对不能再纠缠下去。多耽误一秒钟,对太平支队来说可能就是全军覆灭。三面强敌环伺,从任何一个方向突围都是极度困难的,只有正面日军与侧翼伪军的结合部是相对薄弱的地方。
“大家听我命令,上刺刀!”赵明训再次下达了命令,“所有火力集中向日军和伪军结合部开火,每人开两枪!带上受伤的兄弟,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
此时活着的兄弟都已经打红了眼,每个人心里面十分清楚,今天的遭遇绝对是鱼死网破。听到赵明训的命令后,所有步枪上刺刀,每个人向着日军与伪军结合部连续开了两枪。
“冲啊!”两枪打出去以后,十几个人吼叫着一跃而起,迎着子弹冲向皇协军的队形。六子与黄修明架起受伤的杨大锤,几乎是拖着向前冲。
双方很快就绞在了一起,刺刀与刺刀的撞击声顿时响成一片。因为怕误伤自己人,日军的机枪和掷弹筒此时完全派不上用场。
太平支队此时根本就没有了任何退路,对他们而言只有杀开血路才能有一线生机,所以每个人都是豁出命去拼杀。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上百名皇协军完全被太平支队的气势压倒,一时竟被杀得阵形大乱。
杨大锤的腿一直在流血,弹片嵌进骨头里疼痛难忍。六子与黄修明此时与周围的伪军拼得天昏地暗,谁也顾不了他。杨大锤忍着痛端起刺刀,扎向一个正欲从侧面偷袭六子的伪军。
“六哥,替俺爹报仇!”杨大锤拨出扎进伪军腹部的刺刀,用力吼了一句。他知道,今天自己恐怕很难活着冲出去了。
六子一愣神,三把刺刀齐刷刷刺向他的胸膛。六子将步枪一横,同时格开三把刺刀,紧接着顺势一扫,刺刀的刀尖划了道弧,割开最右边伪军的喉管。
来不及仔细琢磨杨大锤的话,六子抬脚踢向中间伪军的肚子。
最左侧的伪军反应却相对敏捷,抽回步枪,一个突刺扎向六子的肋部。六子只觉得一阵凉意正窜体内,明白自己受伤了。他怒吼一声,左臂猛地夹住伪军的步枪,手中刺刀来不及回撤,抡起步枪狠命砸向对方的脑袋。
只听“咔嚓”一声,因为用力过猛,步枪的枪托抡在伪军脑门上,竟折为两段。
杨大锤端着步枪,护住六子后背,大声重复了一遍:“别忘了给俺爹报仇!”
六子的注意力虽然集中在随即围过来的伪军身上,但是杨大锤这句“给俺爹报仇”听得分明。他顾不上回答杨大锤,平端步枪侧身对着正面伪军。这种姿势完全不是步兵标准的拼刺,在其他人看来甚至有点滑稽,却是一招制敌的绝杀技。
黄修明将一名伪军挑翻在地,发现刺刀已经弯了。他一把抓住杨大锤的胳膊,大叫一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