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枪！”赵明训大声制止了兄弟们，因为他发现骑马追来的根本不是日军，也不是皇协军。

四虎子跳下马，来到赵明训跟前诚恳地说道：“长官，带上俺吧！”

赵明训不认识四虎子，对他提出的要求颇感意外。眼下的这种局势，人们对拿枪的大兵唯恐避之不及，谁还能主动加入抗战的队伍？还有就是这匹黑马，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马匹，一个庄户人怎么会骑上如此好的战马？

很疑惑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小伙子，赵明训问道：“你是什么人？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知道！”四虎子连连点头，“俺叫四虎子，是老鸦窝村的。你们打乡公所的时候，俺都看见了。”

“刚才的枪声是怎么回事？”赵明训又问道。

四虎子刚想回答，六子已经认出了这个把他吊在树上差点烧死的家伙，撸了撸袖子上前揪住四虎子的衣领，骂道：“原来是你这个王八羔子！”

还没等四虎子看清对方的脸，脚下一晃，身体便被重重的摔在地上。

“老子弄死你！”六子吼着，骑在四虎子身上抡起拳头，照着他的脸乒乓就是一顿揍。

几乎在同时，和青山、李春生等人也认出了这个曾经跟随刘旭东搞红枪会的小伙子。几个人对四虎子以前的所作所为颇感愤恨，都各自端着枪看热闹，谁也没有上前劝架。

“够了！”

赵明训上前将六子拉开，生气地问道：“怎么回事？”

六子指着四虎子的鼻子答道：“就是这小子，把老子吊了一个晚上，还差点烧死老子！”说完觉得还不解恨，照着四虎子屁股狠踹了两脚。

吴敬之此时也认出了四虎子，他走到四虎子跟前问道：“你是刘旭东的手下吧？先说说刚才的枪声是怎么回事？”

四虎子对吴敬之的印象很深，他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被六子打得流血的嘴角，回答道：“树林里藏着好多小鬼子，一直朝俺打枪。要不是俺跑得快，早被他们打死了！”

“鬼子？”赵明训没有想到日军会来得这么快，与吴敬之相互看了看，问四虎子：“鬼子有多少人？”

“不知道，反正多得很，有上百号吧！哦对了，还有大卡车呢！”四虎子说道。

大批日军、卡车，这个信息实在是太重要了！很明显，太平支队已经被日伪军咬上了。来不及询问其他情况，赵明训当机立断，大声命令道：“大家加快速度，摆脱鬼子！向盘龙山撤退！”

“长官，那俺呢？”四虎子以为赵明训要舍弃自己，连忙问道。

“一起走！”赵明训说得很干脆。

兄弟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谁也不敢大意。每个人都把手里的家伙顶上膛火，在周大胡子的带领下，沿着小路迅速奔往盘龙山方向。

虽然大家缴获了二十几条三八式步枪，子弹现在也算充足，但是如果与上百号日伪军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绵绵的细雨终于停了，路上滑得很，大大降低了行军速度。

四虎子牵着马，追上赵明训说道：“长官，这马跑得挺快，您骑上吧！”

一句话提醒了赵明训。缺枪少弹的日子兄弟们都过怕了，虽然有了新家伙，但是以往的老旧枪支大家都不舍得扔。现在每个人身上至少背了两条枪，再加上子弹和干粮袋，长途的行军势必会消耗大量的体力。

于是，赵明训又命令道：“除了手中的枪和子弹，其他的全部放在马背上！”

听到命令，兄弟们一边小跑，一边把身上多余的东西用步枪的背带捆在一起，悉数放在马背上。

“跑步前进！”随着赵明训一声喊，减轻了负担的兄弟们步伐明显加快。

四虎子的任务是牵马，他瞅着一枝枝步枪眼馋得不行，便央求赵明训：“长官，也给他一枝枪吧？”

“你？”赵明训一边行进一边看了看四虎子，“你会使枪吗？”

“会，俺会使！”四虎子说道，“俺家里就有一杆土枪，经常打兔子。”

吴敬之一直与赵明训并肩，听到这话便说道：“枪多的是，你自己从马背上拿一枝！”

接着吴敬之又回头冲后面的王建业喊道：“王参谋，到了盘龙山我们就该分手了！”

“谁说要分手？”王建业的身体素质非常好，经过军校训练和正规战役的军人体能就是不一样，长时间的行军并没有让他的脸上显示出疲惫的样子。听到吴敬之的话，王建业带着笑意说道：“盘龙山也是我们新四师的地盘，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对，一家人！”吴敬之应了句。

跟在王建业身边的小武子此时还穿着新娘子的衣服，一直没机会脱。他看到队伍前面带路的周大胡子，便紧跑了几步追上去，喊道：“大胡子！”

周大胡子扭头看了看小武子，差点乐出声来：“这身打扮挺俊啊！你小子是不是打算就穿着这身上盘龙山？”

“嗨，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脱吗？”小武子说着，开始动手脱嫁衣。但是嫁衣不同于军装，成排的布扣紧得很。当初穿的时候是别人帮着穿的，现在轮到自己动手脱，小武子颇费了一番周折。忙活了半天，才解开三个布扣，小武子气恼的把短枪递给周大胡子，说道：“给俺拿着枪！”

小武子刚入伍那会儿，周大胡子就已经是个老兵油子了，两个人在同一个班。新兵入伍通常都会受欺负，周大胡子没少照顾小武子，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看待，所以两个人的感情非常好。这次攻击乡公所，两人一直没找着机会说话。

接过短枪，看着小武子笨手笨脚的样子，周大胡子问道：“你不是留在团部了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俺跟着王参谋到郑母集去看他舅舅，正赶上三土匪抢亲！”小武子费力地解开布扣，“就是那个维持会的会长！大胡子，你知道今儿个的新娘子是谁吗？”

“谁呀？不就是维持会会长的闺女么？”很显然，周大胡子并不知道王建业与郑玉梅的关系。

小武子终于脱下了嫁妆，正打算扔到路边，后面的吴敬之喊道：“不能扔！兄弟，把衣服放到马背上，否则会给鬼子留下线索。”

“哦！”小武子把新衣服卷了卷塞到马鞍底下，重新追上周大胡子，接着刚才的话茬继续说：“你不知道，今儿个那个新娘子是咱王参谋没过门的媳妇。”

说这句话时小武子压低了声音，回头看看队伍中间的王建业，生怕被他听到。

“这么回事啊！”周大胡子恍然大悟，“王参谋的媳妇儿俊不？”

“当然俊了，水灵灵的！听说还是个女学生呢。”

“哦！”

⋯⋯

四虎子从马背上抽出一枝步枪，发现这鬼子的钢枪原来跟打兔子的土枪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六子紧跟在四虎子身后，飞起一脚踹了他一下，说道：“孙子，会玩不？小心鬼子没打着，把你自己吃饭的家伙什崩了！”

四虎子抬起眼皮看了看凶巴巴的六子，知道他记自己的仇，也就没敢吭声。他捣鼓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便拽着马追上赵明训问道：“长官，这枪咋使？”

赵明训头也没回：“看到旁边的枪栓没有？先拉开枪栓顶上火，然后再瞄准射击。会不会瞄准？”

“会，会！瞄准俺会！”四虎子连忙说道，他试着拉动枪栓，果然露出黄澄澄的子弹。往上一推，卡巴一下顶上了膛火。

吴敬之提醒道：“小心点，别走了火！你现在的任务是看好马上的东西，别掉队！”

“知道了！”四虎子答应着，终于拥有了钢枪，这种感觉着实让他兴奋。

刚刚下过小雨的路面很滑，坑坑洼洼的地方存满了水，大大影响了行军速度。但是上天是绝对公平的，太平支队的行军速度慢，在他们身后追击的日伪军同样跑不快，尤其是不利于卡车的行驶。赵明训很清楚，此时双方拼的是体力和毅力。谁能坚持下去，谁就能抢得先机。所以，赵明训一边跑一边跟兄弟们打着气。

行进途中，吴敬之详细询问了四虎子发现日伪军的经过，并且立刻猜到那个皇协军排长就是韩锋。

末了，吴敬之又问起了自己的学生刘旭东：“旭东和红枪会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大当家的被鬼子抓走以后就没了音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兴许是被鬼子祸害了。”四虎子说，“俺们的红枪会没了头也散了！他那个瘸腿媳妇儿过了几天就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吴敬之听了很是为这个学生感到惋惜。刘旭东头脑灵活，但是大多都不用在正道上，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正当大家跑得气喘吁吁的时候，赵明训突然大喊一声：“停！”

众人停止脚步，大囗大口的喘着气。

“老赵，怎么回事？”吴敬之擦了擦脸上的汗问道。

赵明训用手一指前面的小山包，说道：“看那儿！”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山包，虽然不高但是树木浓密。这种土包在平原与山区交汇的地方多的很，众人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吴敬之也没看明白，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不妥吗？”

“准备战斗！”赵明训没有回答吴敬之，而是很肯定地喊了一声。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兄弟们对赵明训的话从来深信不疑，听到命令后各人迅速寻找可以藏身的掩体。这个地方沟壑乱石多的很，大家很容易就能找到掩体。与其说赵明训对危险的敏感来自于他的直觉，还不如说是多年行军打仗煅炼的一种军人嗅觉。这种感觉不同于六子对异常安静的那种感觉，是对危险来临之前的本能反应。

附近只有这一处制高点，如果敌人真的埋伏在密林中，太平支队这十几号人无疑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山包密林上空连只鸟儿都不见，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树林里藏着数量众多的人。

“大胡子！”赵明训将周大胡子喊到自己身边，“这里是什么地方？”

周大胡子蹲在赵明训旁边观察了片刻，说道：“长官，这个山包没有名，是通往盘龙山的必经之路，过了这个山包再有十几里路就到盘龙山了。”

顿了顿，周大胡子问道：“长官，到底啥情况啊？俺咋没看到鬼子的影子呢？”

“嘘，别说话！”赵明训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头招呼一个兄弟吩咐道：“你上前抵近侦察一下，注意安全！”

“是！”年轻的兄弟答应一声，猫腰持枪，小心翼翼地奔向山包。他不停地变换着位置，尽量借助石头、浅沟等障碍物呈之字形搜索前进。

所有人都替他捏着一把汗，这种情况下如果真有敌人埋伏，抵近侦察相当于送死。战争就是如此残酷，明知道前方有危险也不得不去。有战火的地方就会有死亡，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是每一位指挥员追求的目标，同时也是千古不变的法则。

三百米、二百五十米、二百米⋯⋯

年轻兄弟此时也是异常紧张，额头上冒出细微的汗珠。

赵明训半蹲在一块岩石后面，手持望远镜盯着树林里的动静。这个望远镜还是上回进攻郑母据点时，杨大锤找到的。

树林里依旧静悄悄的，越是这样赵明训心里越是不安。这种安静太过反常了，起码惊起一两只麻雀或者兔子什么的。赵明训握枪的手本能地举了起来，对准前方的树林。

一百米！负责侦察的兄弟眼看就要接近树林，此时他忽然怀疑起长官的判断。如此近的距离，如果真有敌人埋伏早就该露头了。

他忍不住将身体稍稍抬高了一点，打算仔细观察树林里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