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晴瑶狐疑地盯住他,急不可耐道:“既然是迟早的事,你就别吊着,早些让我知道。”
丹干把她拉上榻,靠躺在榻边,轻搂单晴瑶入怀中。
“仙芝氏是我的母族,仙芝灵陆月是仙芝氏王的嫡生女儿。四年前,仙芝灵嫁与我为妃,一年后生下小雪儿。那时,四大王族中的另外三族都已有王子,仙芝氏王很着急。为了避免妃子争宠,无论男女,我一向只让妃子生一位王儿。为了仙芝氏族,我破例让仙芝灵再怀孕,可惜胎儿在五个月时就没了,而仙芝灵的身子因此被拖垮,此生不能再有孕。仙芝氏王于是要陆月嫁给我。我听闻陆月原是死也不从,后来仙芝氏王威胁要废了她母后,她才勉强同意。成婚之夜,她拿出一把匕首,要与我谈条件。”
单晴瑶抬头看向他:“谈条件?”
“她是第一个敢与我谈条件的妃子。她说她对我无情,我对她无意,我们之间的婚盟没有情缘,只为了生一个有仙芝氏血统的王子。如果她真的为仙芝氏生下了位王子,她请我废了她,此后婚嫁自由。”
“什么?”单晴瑶大吃一惊,无法置信地看着丹干。
“那晚她的面容很惨淡,却也很悲壮。像似如果我不答应,她就会死在我面前。那时我刚从敦煌回来,心中只有你。我没多想,就答应了。她请我只册封她为右妃,为的就是要废妃时,少些麻烦事。”
单晴瑶真真切切地呆愣住了。
“过几个月,我会寻个错处,把她废掉,王儿就交由仙芝灵扶养。”
陆月的愿望成真了。生下王子,丹干把她废掉,她便可以婚嫁自由。单晴瑶的心猛地一震:沃尔坦?
丹干察觉她面容有异,脸色不由然一沉。他捧着她的脸蛋:“我答应陆月,是因为我并不喜欢她。这种交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单晴瑶牵起淡淡的笑容:“北地王有成人之美的胸怀气度,真是难得。”
丹干牢牢地凝视她:“我是谁?”
单晴瑶明眸微颤,瞬间覆上一层莞尔的笑意,轻靠在他怀中,娇声道:“夫君!夫君打算给小王子起个什么名?”
一声娇柔的“夫君”把丹干心尖上的冷霜吹化了:“娘子才情最好,娘子说起个什么名?”
“我小时候听娘说,天圆地方。既是夫君的王子,就要有如天般宽广的胸襟,天者,圆也。圆也有圆满之意。就叫祁圆,如何?”
丹干在单晴瑶的脸颊上深深一吻:“娘子真是世上最聪慧的女子。有你在怀,此生无求。”
---
单晴瑶去到陆月的营帐,仙芝灵正坐在榻旁喂她喝肉粥。
单晴瑶看向陆月,虽然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神色却飞扬出彩:“姐姐的精神很好,一看就是喜从心来。”
“祁圆平安降世,我自然欢喜。”
单晴瑶从仙芝灵手中接过肉粥:“姐姐,我有话想和姐姐说。”
仙芝灵会意道:“我去看看祁圆。”转身离开寝帐。侍女们也识趣地退出寝帐。
“姐姐,北地王告诉我你们之间的约定。”
陆月微微一笑:“娘娘如此聪慧,什么事也瞒不了你。”
“你为什么要北地王废了你?”
陆月深深地凝视她:“娘娘应该是最明白为什么的。北地王的心不在我这,我的心也不在他那,相互无情的人为何硬要扯在一起?”
单晴瑶的心湖震起一片荡漾。
“娘娘弹的曲,吹的箫是为了谁?看着天空飞过的燕群时,怔怔失神时又想起了谁?有时禁不住在想,北地王对你如此情深,也截不断你对他的思念,那个人到底是何等出色?又曾对你付出多重的情?”
单晴瑶垂首凄凄道:“我亏欠他太多。或许,此生再也无法回报。”她看向陆月:“我真心希望你与沃尔坦杀将会幸福。”
陆月没有惊讶,温和地笑了笑:“娘娘看出来了,我还以为藏得很好。”
“阿灵是你俩一起养的吗?”
陆月点点头:“我就是捡起阿灵的那个孩子。那年我才八岁,他是刚到我营帐的侍卫长。我从没见过纯白的鵰,于是就交给他,下令一定要把它救活。他为阿灵清理伤口,喂它吃肉,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地小心照料,阿灵才算活过来。于是我们就偷偷一起养阿灵,常被它啄得肉破血流。”
“原来你们认识了十年。”
“他留在我营帐中五年。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只知道他告诉我他要离开时我哭了一宿。他听见我哭,就怯怯地向我表白,为了能配得上我,他要努力当上杀将,因此,他必须要离开去立功。他请我等他五年。五年里,他不时会给我传消息,告诉我他当上了营长,当户,都尉,两年前他晋为左贤王太子的护卫统领。一年前,当他如愿当上了杀将,兴冲冲地回来找我时,父王已把我赐婚与太子。”话至此,陆月微颤的声音透出愤恨。
“他在我的营帐外站了一宿。那一夜下着滂沱大雨,像是天也在为我们哭泣。哭,又能如何?北地王要的是有仙芝氏血统的王子,并不是我。成婚之夜,我以死相逼,要北地王答应如果我生下王子就废了我。老天爷终究是怜悯我,给了我位王子,也给了我重生的机会。”陆月的眼眶盈满了热泪。
“他说,我离开王庭后,他会向北地王请辞,带我去西边的草原一起牧羊。我不再是公主,他不再是杀将,我俩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过着平凡的日子。”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闪动喜悦的光彩。
十年情牵,终是云消雨霁,苦尽甘来。
单晴瑶轻轻擦了擦快要滑下的泪水:“汉语中,祁圆的圆,是圆满之意,又与情缘的缘同音。祁圆,祈缘。祈求情缘,祈求圆满。你俩一定会有圆满的情缘。”
陆月激动满怀,紧紧地握住单晴瑶的手:“我总以为王庭中的女人,每个都是阴险狡诈,不惜一切地向上爬。当我第一次听你在瞭望台吹箫时,你的箫音清婉哀恸,却溢满坚韧执着,只有重情重意之人才能吹出如此深蕴的箫音。那时我便明白你与王庭中勾心斗角的女人不同。与你一起抚琴,是我在王庭最开心的时刻。知音,知心,天下难求,却又不期而遇。”
单晴瑶的眼眶泛红:“你走后,就再没有人可以与我一起抚琴。不过,我希望你走,与杀将一起在草原策马奔驰,在边疆牧羊。世上有太多不幸,你们要握紧难得的圆满。”
“北地王对你是真心真意,你若能放下对他的思念,对北地王回以真情,你与北地王不也是圆满情缘?”
单晴瑶垂首看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这小人儿又在里面踢踢撞撞。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忘记他。或许,一年!或许,十年!或许,一辈子也忘不了!他此时应该已成婚了。我希望他忘了我,又怕他会忘了我。姐姐,北地王是一国之君,他有太多职责,太多牵绊,太多不得已。或许他心中不会有比我更重要的女人,但必然会有比我更重要的事。我与他之间永远不可能圆满。”
陆月怔愕了良久,苦苦一笑:“帝王家最难容下真情。可惜,你我都生在王族!”
太后营帐。
“陆月生下王子,你的贺礼送去了吗?”
“回太后,昨日已经送去了。没想到这冷冰冰的女人还真是有些福气。”单毒姿忿然道。
太后瞪了她一眼:“她生下王子有什么大不了,仙芝灵陆月这两个女人成不了气候。最麻烦的,是那楼仙芝单晴瑶的肚子。就算她怀有身子,北地王也要夜夜留宿陪着,北地王真的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若她真的生下了位王子,那还得了?”
单毒姿无奈道:“姿儿也不是没想法子,可她的营帐真像是布下天罗地网一般,实在无从下手,所有招数都逃不过那石触和胡耶。”
太后冷冷一哼:“你暂时别在她身上打主意。北妓用了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阴招,还是被石触发现,上报北地王。她不仅五个月的胎儿保不住,还被坏了身子。北地王连自己的王儿都不放过,这举动如此狠绝,一来是为了要惩罚北妓,二来做给你们这些三十六突厥庭的女人看。”
单毒姿忿恨道:“太后,那姿儿可以怎么做?难道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生下个王子公主。”
太后阴澹澹地笑了笑:“女人生孩子就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快要生产的女人最娇贵,不能受惊吓打击。三年前不是有个丘林氏的妃子,快生产时传来她母妃去世的消息,结果难产,大小都保不住。”
单毒姿双眼霎亮:“若给她漏出个什么坏消息,那楼仙芝单晴瑶保不准也会一命呜呼。”
太后秀目微紧道:“你可别小看她。当年被沃尔坦追杀半个月也没被杀死,她的命是真的很硬。仅仅坏消息远远不够。”
“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阴寒一笑,向单毒姿勾了勾手指,单毒姿忙向她靠近。太后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单毒姿渐渐展开冷酷的笑颜。
---
秋风扬起,吹散了仲夏的酷热,却也带来了缕缕滕瑟。
单晴瑶接到北地王的来信。外公外婆一切安好。因为单晴瑶被封为楼仙芝楼兰,丹干禁止了楼仙芝兵在大唐首绝边境的侵犯,汉文帝龙心大悦,重赏了单通和龙依莎。南异雪与毕岑在成婚后先后怀孕了。玉子扬留在长安与乌远良一起照看安华马帮。信中却是一句也没提滕连虎的事。
那逸郎呢?他去了哪?是不是与他的新婚娘子去游览天下了?
单晴瑶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一群群往南飞的雀鸟,怔怔出神。
石触拿来披风,给单晴瑶披上。
“天气开始凉了,小心身子。”
单晴瑶看了看他,愧然道:“石触,对不起。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需要留在这。”
“老奴在哪都一样,娘娘别为老奴操心。”
“兄弟哥,三哥哥都快要当爹爹了。”
石触笑了笑:“老爷一定很高兴。说起来,公子,三公子的婚事都是娘娘在从中牵线。”
单晴瑶感慨道:“他们以后开开心心一起就好。”她看向石触:“石触,那郑小姐对逸……很好吧!”
石触微微垂首:“她对帮主很用心。”
单晴瑶脸色黯然:“他们也会很幸福的,对吗?”
石触暗暗一叹:“娘娘,如今最重要的事是安心养胎,两个月后顺利生下孩儿。其他事情,就不要多想了。”
单晴瑶轻抚高高隆起的肚子,默默无语。
---
祁圆满月,丹干办了宴席邀请了四大王族的族王出席。
仙芝氏王在宴席上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夸祁圆与丹干小时候一个样。这种场合单晴瑶向来不会出席,但因为是祁圆的缘故,特意盛妆打扮,挺着大肚子,牵着小雪儿的手姗然而至。
单晴瑶当着众人给祁圆戴上去邪求平安的玉坠子,对祁圆又抱又亲,在宴席上留了半个时辰才离去。单晴瑶要走,小雪儿像跟屁虫一般跟着走。
仙芝氏王笑着对丹干道:“早就听闻楼兰娘娘极为疼爱小王子和小雪儿,与芝儿和雅儿情同姐妹。今日所见,此言非虚。看来楼兰娘娘与仙芝氏族甚有缘分。”
丹干笑道:“楼兰平日与芝儿和雅儿的确亲密无间。楼兰也常提起等王儿出世后,要与芝儿和雅儿去仙芝王王庭游玩。朕也许久没去仙芝王王庭,过些日子与楼兰一同前去。”
仙芝氏王受宠若惊道:“本王恭候北地王圣驾。”
于阗贵主冷眼扫视仙芝氏王,嘴角扯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酷。
---
单晴瑶回到营帐时,换上轻便的衣裙,与仙芝灵坐在院子中喝茶,小雪儿就坐在单晴瑶身旁吃点心。
“姐姐的事姐姐知道吗?”
仙芝灵黯然地点点头:“如果我能生下王子,妹妹就不需要……”
“虽说是好事多磨,但终究是个圆满的结局。”
仙芝灵凄凄一笑:“妹妹比我勇敢,我真没想过她敢与北地王谈条件。她会比我幸福!”
单晴瑶看向她,悠悠地问:“你,喜欢北地王吗?”
仙芝灵愕然地看着单晴瑶半晌,淡淡一笑:“我第一次看见北地王时是八年前,那时我只有十三岁。北地王那时还是太子,在斗武场中打倒了一个又一个仙芝氏勇士。当时,我与一众仙芝氏王族的公主臣女一样,对北地王倾心不已。后来,知道父王要把我嫁给太子时,我开心得几日睡不着。
等了三年,在我十六岁那年,终于与太子成婚。大婚之夜后,太子就收到北地王的急召,离开了太子王庭,一走就是半年。那时太子身边有了呼洐妃,须卜妃,丘林妃,休屠妃,昆邪妃和许多位侍嫔。我虽然没有呼洐妃的美貌,没有须卜妃的聪慧,没有丘林妃的娇媚,但是我真没想到半年后再见太子时,他竟然忘记了我的名字。”
单晴瑶震惊不已。
仙芝灵凄苦地笑了笑:“北地王是我唯一动心的男人。只可惜,他的心从不曾为我动过。”
---
小雪儿吃完点心后,在院子里玩小木马。突然,在帐外的草丛中出现了一只小白兔。小雪儿看见白兔欢喜地跑过去。白兔看见小雪儿追来,急忙向草丛里跑去。小雪儿开心地追去,侍女也赶忙跟去。在侍女的帮忙下,小雪儿终于捉到了白兔,蹦蹦跳跳地往回走。
两名仆人牵着四匹马走过楼兰营帐前。就在小雪儿抱着白兔走离草丛时,四匹马突然嘶叫而起,四脚狂乱起飞踢狂踏,如同发了狂一般。两名仆人被马只突如其来的狂飙震吓住,想要拉住马只,却被发狂的马飞踢了几脚,倒地不起。四匹马向小雪儿狂踏而去,跟在小雪儿身旁的侍女大惊失色,立即飞身而上想要护住小雪儿,却被马只踢飞几丈外。
“小雪儿,快跑。”单晴瑶惊见不远处的危险,瞪目大吼。“快去救公主。”守在营帐外的侍卫飞身前去营救。
草丛离营帐不过五十丈,但却已是遥不可及的距离。四匹狂马此时已在小雪儿的身旁,小雪儿瞪大着双眼,看着四匹马几乎同时向她踩去。
“母妃,楼兰娘娘……啊!”小雪儿的惨叫声震慑云霄。
“小雪儿!”单晴瑶与仙芝灵撕心地痛嚎。仙芝灵不顾一切地飞身向草丛奔去,单晴瑶捧起肚子急步向外走去。
丹甘立即飞快地拦住她:“娘娘,不可。”
四名侍卫冲到狂马旁时,四匹马发狂似地踩踏在小雪儿身上。侍卫挥起大刀,向马脖子砍去,四匹疯马飞踢狂踩,四人都被踢了几脚,忍痛再挥刀狂砍,四匹马各身中了十几刀才终于倒下。
仙芝灵冲到小雪儿身旁时,看见眼前的血肉模糊,撕心裂骨地狂吼一声:“小雪儿!”
她的眼前一黑,昏倒在一片血泊旁。
仙芝灵的嘶叫声震动了不远处营地中宴会。仆人屁滚尿流地跑到营地,扑倒在丹干面前:“马发狂了,雪公主……”
丹干猛然站起,剑眉紧锁,飞奔而去。
单晴瑶怒视眼前的一切,向丹甘大吼:“让开!”
丹甘无奈地扶住单晴瑶,向草丛走去。石触急步跟来,挡在单晴瑶面前:“娘娘,你不能去看。”
“让开!”单晴瑶的双眼像火烧一般灼热,炽烈的目光把石触震慑了。
“娘娘,雪公主没了。你不可以去看,你不能受惊吓。”石触挡在单晴瑶面前,苦苦哀求。
单晴瑶吼道:“来人,把石触拿下。”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瞬,急步走到石触身旁把石触拉开。
单晴瑶向小雪儿一步一步走去,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她的心海一片死寂。
她站在小雪儿的血泊前。小雪儿已经不见了,永远永远地不见了。
丹甘惊见血泊中的一幕,急忙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惊呼出来。血泊中,只有肉,与骨,和一件小雪儿为参加宴会而穿的大红衣裙。
单晴瑶的身子开始簌簌而抖,像是在狂风中的杨柳,暴雨中的梧桐花。
“啊!!”
惨烈的嘶嚎声划破了一碧如洗的朗空,震散一群正要往南飞的雀鸟。
听到单晴瑶的惨叫声,丹干骤然心神慌乱,全力地狂奔而去。
丹干来到时,单晴瑶跪在血泊中,衣裙沾满了血。她的双手不断地挖着血泊中的泥土,失魂落魄地叫道:
“小雪儿,你快出来,不要和楼兰娘娘玩捉迷藏,小雪儿,你快出来,小雪儿……”
纵然丹干在沙场上见惯血肉横飞,眼前一幕毛骨悚然的残酷把他的心神震裂。
他的拳头猛然紧紧地攥起,狂吼一声:“封锁王庭。”
跟在身后的沃尔坦看见血泊中的惨景,用尽全力压下身身子巨颤:“是!禁卫军听令,封锁王庭,所有人返回营帐。”
丹干蹲下,把单晴瑶拉起来,搂在怀中。
单晴瑶看见丹干,失神地叫道:“北地王,你快把小雪儿挖出来,她藏在草地里去了,你快把她挖出来。”
丹干咬紧牙关,压下身子的颤栗:“我的爱,我们回去吧!”
“不要。北地王,快把小雪儿叫出来,不要再玩了,再玩我要生气了。”
丹干不容单晴瑶挣扎,把她抱起,向楼兰营帐走去。
“不要,我要找小雪儿,我要找小雪儿。”单晴瑶拼命地捶打丹干,狂叫着。
“我的爱,小雪儿已经死了。”丹干颤抖地说道。
“你胡说,小雪儿不会死的,我答应她等孩儿出世后,要教她骑马。小雪儿不会死的……你放下我,我要去找小雪儿。”单晴瑶大吼大叫,泪水汹涌地滚滚而下。
“啊!”突然单晴瑶停止了挣扎,双手捂住肚子。面容因疼痛紧紧地拧在一起。
丹干感觉抱着单晴瑶的手湿漉漉一片,水不断地从她的腿向下滴落。
石触急忙大叫:“快去传大夫,叫稳婆立即准备,娘娘要生了。”
丹干大惊:“什么?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娘娘破水了,孩子一定要出来,请北地王快送娘娘回寝帐。”
丹干急步快走:“我的爱,忍一忍,孩儿很快会出来的。”
单晴瑶痛得全身发颤,紧扯丹干的外袍。
丹干把单晴瑶放在榻上后,毋代立即上前把脉。稳婆们也急步进来,在单晴瑶的腰身上挂起一块布帘。
毋代脸色沉凝道:“北地王,请离开寝帐,娘娘要生了。”
丹干看见毋代沉重的面容,急问:“我的爱怎么样?”
毋代微微思量:“娘娘受了打击,胎膜过早破裂,羊水流尽,要生下孩儿恐怕不容易。北地王快请离开,稳婆们要做事了。”
丹干俯身轻吻了单晴瑶的脸颊,再为她擦去满脸的汗水:“我的爱,别怕,我就外面陪你。孩儿很快会出来的。”
单晴瑶虚弱地点点头:“去,看看,姐姐。啊………”一阵锥心的疼痛涌上,单晴瑶忍不住痛叫而起。
丹干知道自己不能留下来,一咬牙快步离去。
丹干站在帐外,他的脸黯沉得可以吞没最黑暗的夜幕。
站在一旁的侍女,仆人,侍卫看见丹干如此脸色,大气也不敢喘。
胡耶匆匆前来,禀报道:“娘娘已被送回帐中,大医师回道娘娘因受了太大的打击,恐怕一时半刻醒不来。”
丹干眉头紧锁,看向站在一旁的石触:“石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楼兰,娘娘与雪公主从宴席回来后,雪公主看见草丛中有一只兔子,就要去抓兔子。抓到兔子后,经过的四匹马突然发狂,身旁的仆人,侍女都被踢开,雪公主就……”
丹干双眸喷出烈火:“胡耶,去给朕查清楚。朕要把指使的人和他的族人全部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沃尔坦把祁圆护送回陆月的营帐。
陆月看见沃尔坦,急问:“杀将,发生了什么事,我听侍女说是小雪儿出事了。小雪儿如何?姐姐呢?北地王为什么要封锁王庭?”
沃尔坦痛心地看着陆月,犹豫了片刻:“娘娘别多想。好好照顾身子和四王子。末将已安排了侍卫守在这以策安全。”
陆月焦急道:“请杀将一定要护住姐姐和小雪儿平安。”
沃尔坦鹰眸黯淡:“末将,会尽全力。末将要走了,娘娘,保重。”话完,转身离帐。
“杀将。”陆月急唤。
沃尔坦回首看向她,目光交汇,中有万千相思与牵念。
“万事小心!”陆月的眼神柔和似水。
沃尔坦心头百念交集,点点头,急步离去,对守在帐外的侍卫小心叮嘱,再上马离去。
沃尔坦心头沉得如压下千斤巨石。他剑眉深锁,猛地一下马鞭,疾奔前去。
---
月亮已爬上半空。银光挥洒,却照不明王庭中比黑夜更凝重的暗沉。
三个时辰过去了。单晴瑶的痛叫声渐渐变得越来越弱,丹干在帐外踱来踱去,看着侍女把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捧出,焦虑得脑袋快要炸开。
“都三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生出来?楼兰有一点损伤,你们全都要掉脑袋。”丹干无计可施地怒吼“叫毋代出来。”
毋代满脸沉凝起看向丹干:“楼兰娘娘是因受了巨大打击而引发突如其来的作动,身子和胎儿并没有准备好。虽过了三个时辰,胎儿还是没法出来。我会试着下重药把胎儿引出,不过此重药会让楼兰更痛。”
对于生孩子一事,丹干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鞭长莫及,只能无奈道:“你快用药,让楼兰快点生下孩子。”
毋代领命转身入账后,胡耶向丹干回报:“沃尔坦杀将查出,那四匹马是须卜娘娘营帐中的马,仆人也是在须卜娘娘营帐伺候多年的下人。医师检查了马只,马血中有很重的硫磺味,推断应是中了极重的五石散而发狂。”
丹干微微点头,冷冷道:“须卜氏?好!胡耶,幽禁须卜右贤妃和祁信,命沃尔坦派出直辖营的卫兵严加看守。没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可进入。”
“遵旨!”
“太后和呼洐娘娘那边的暗卫有没有回报?”
“暗卫回报太后与呼洐娘娘一切如常。”
丹干重重地捶在围栏上,怒火狂烧:他为单晴瑶布下天罗地网,不让任何人有下手的机会,他们竟然在单晴瑶面前向小雪儿下毒手。小雪儿惨死,单晴瑶受打击难产,再把罪名让须卜氏来背。呼洐氏,好狠毒的计谋!
---
丹甘喂单晴瑶喝下药,心痛至极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汗水,泪珠。
单晴瑶被锥心的疼痛折磨了三个多时辰,气息渐渐变弱。一碗又一碗的汤药灌入,强撑起她的精神。
重药一下,肚子的绞痛更剧烈。单晴瑶全身巨颤,紧紧地扯着被褥,痛叫而起。
“娘娘,我知道你很痛。但如今只能靠你自己,为了孩子,撑下去,用力,把孩子生下来。”毋代重重道。
稳婆看着单晴瑶,忧心至极:“大夫,还是没看见孩子。这样下去,娘娘会受不住的。”
毋代脸色凝结成霜。这个坎,他不知道单晴瑶能不能跨得过。
两只信鸽不约而同地从营地同一处飞起,一只向西,一只向南。
又过了四个时辰。又一声惨烈的叫声划破了晨曦,丹干再也无法再忍,冲入账中。胡耶霎时唬住,想跟进去,又知道极为不妥,只能站在帐外干着急。
稳婆看见丹干,急忙上前:“北地王不可……”
丹干一手推开她,走到榻旁,坐在榻边。他一手握住单晴瑶的手,一手拿起锦帕为单晴瑶擦拭汗水,泪水。
“我的爱,我在这。我的爱,撑下去,孩儿就快要出来了。”
单晴瑶勉强地睁开眼睛看了看丹干,嘴唇翕合几下,却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丹甘捧来一碗肉汤,丹干把单晴瑶轻扶起,靠在怀中,拿过肉粥:“我的爱,喝一点肉汤。加点力气,把孩儿生下来。”一勺一勺地慢慢喂单晴瑶喝下。在极痛中,单晴瑶用尽全力吞下每一口汤。
一阵巨痛袭来,单晴瑶身子猛烈地颤栗而起,痛叫一声后,双目一黑,晕厥在丹干的怀中。
毋代大惊,急忙重重地按下她的人中,再把几颗药丸塞入单晴瑶口中再灌下水。
丹干失了方寸:“毋代,我的爱到底怎么样?”
毋代为单晴瑶细细把脉后,面容冷凝如最深寒的隆冬。突然,他跪在地下,绝然道:“请北地王定夺,保母还是保子。”
“什么!”丹干布满血丝的双眼怒瞪,暴起的青筋在脑门颤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