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门清杨放下手机。
“怎么样。”尤缈然担心地从床上撑起身。
“没事。”他轻轻把她摁回床上,又拿起她的胳膊为她涂抹药膏,小心按摩。因为胳膊一直被反剪,尤缈然的肩部红肿麻木,酸胀难受。
“黎明洗脱了嫌疑,大哥被抓了进去。”顾门清杨轻描谈写,看不出情绪。
“就在越秀涧?!”尤缈然嘶了一声。
“嗯。”顾门清杨加重力量,酸涨处火烧火燎,尤缈然不由地呻吟了两下。
“那个合同……”
“不见了。”
尤缈然身体一僵。“难道……”
“警察到时,大哥晕倒在沙发上,合同不见了。”顾门清杨又掀起尤缈然的裤脚,脚踝上青紫一片。
“别看了。”尤缈然拉过顾门清杨躺在自己身边,“又不疼,我没怎么样,就是有些担心你,大哥看上去……有些可怕,有些诡诈,疯了一样。”
顾门清杨半搂着她,没说话。
“大哥的背后有人,还在越秀涧。”尤缈然说,“越秀涧的监控系统我知道,拿合同的人一定也住在紫峰阁,并且在二十五到三十六楼之间,人虽然不多,要想排查也不是易事。”
“你怎么会想着去研究越秀涧的监控?!”顾门清杨突然恍过神。
“哼,”尤缈然神色微涩,过了半晌,又笑起来,“你猜猜。”
顾门清杨叹口气,理理尤缈然耳边的碎发,“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顾门清杨又剥开尤缈然的衣服,细心查看她的肩膀,红肿消了些,他亲了一下。
“大哥成了他们的弃子,不过他们放弃大哥有些过早,合同要想成为现实还需要很多步骤,先是备案,最后是资产交接,最终他们会回到杨风,所以,杨风才是最后的战场。”顾门清杨揽着她,笑眯眯地轻哼一声。“我做了双保险,不用担心。”他长叹一声,怅惘道,“还是让你受了惊吓。”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怀疑过大哥不是真正的主谋。”尤缈然抬起手想捶他一拳。
顾门清杨长叹一声,拉着尤缈然平躺下。“我和大哥从小一起长大,又共事多年,即使他再藏拙,他的能力和心性我也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他摇摇头,“搞小聪明小伎俩他很在行,时不时搞点小风波,这些年他掩饰的也无非是他的这些特质,所以我从来不对他设防,除了这一次。”
“他背后之人……是杨流?!”尤缈然又从被窝里支起胳膊。
“现在还说不好。”顾门清杨闭眼想了想,说。
“有一点肯定,他们不是一个人。昨晚把我劫持到这里来的人是个女人,我肯定认识,为了掩饰,她把自己扮成个男人,连眼睛都戴上美瞳,如果不是她手上的蔻丹,我还真没看出来,栾明,我认识的女人也就那么几个,肖黎,许放,纪思白……”她脸色倏地苍白一片,嘴角有些哆嗦。“她是不是……“
顾门清杨收紧胳膊,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不觉心疼。“也不见得是你想的那样。”
“也对。”尤缈然瞪着屋顶又想了片刻,脸色陡然平静下来。“她说到你和况晴,对你很不满,哎。”她把手撑在顾门清杨的胸前,和他拉开距离。“是不是你身边有什么女人是我不知道的。”尤缈然把昨晚那个女人的作派细节前前后后地想了一遍,又把自已身边常出现的尚可和几个闺蜜女伴拉出来一一对照,她不能肯定,但也无法否定。
“实话么?”顾门清杨把尤缈然的手握住。
“当然。”尤缈然又后退了半分。
“况晴在的这几年为我挡了很多这方面的麻烦。”
“那就是有啰?!”尤缈然惊呼,“我就知道。”她嗖地翻过身,背对着顾门清杨,等了半晌,并不见顾门清杨过来解释,反倒听见悠长平稳的呼吸一声长过一声。她气急,猛地坐起,却见顾门清杨眼神定定地望着窗外,似半迷糊了,又似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她心一颤。
顾门清杨倏地回过神,望着尤缈然。
尤缈然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不会是真的有什么女人被你忘记了吧。”她嘴角虽含着笑,心里却早已五味杂陈,她突然意识到她了解的顾门清杨太过片面,他的身边怎么可能只有况晴一人,顾门清杨这样的男人又是哪个女人可以拒绝的。
“哎。”顾门清杨也坐起来,拉拉尤缈然,被她生硬地隔开。“有人肖想我,难道还是我的罪过不成。”他无奈道。
“有人肖想你?!”尤缈然赌着气,语气却松了不少。
“你呀。”顾门清杨又把她拉进怀里,长叹一声。“谁叫你早早就躲到国外。”
尤缈然身体一僵,顺着顾门清杨的手劲又倒进被窝。
“明天会议比较重要,你哪也别去,就在我身边好好待着一刻不许离开,中午我请了吴警官他们一起聊聊,剩下的事需要他们的配合。”
两人搂着一会儿就没了声息,尤缈然装作无意识地转了个身,眼睛却再也闭不住。顾门清杨把财产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估计没人想到,也没人敢想,这种手笔也只有他才做得出。
这第二个陷阱虚位以待,只是这次钻进来的不知会是谁。
她想转过身去看他,又有些犹豫。这一次顾门两兄弟是真正彻底地撕破了脸皮,她适才做出的酸样儿不过想把他从沉重中暂时缓解出来,她知道他也没睡,相顾无言还不如假装不知。亲情,他从此就彻底失去了。
尤缈然忍不住又翻回来,头抵在他的肩窝处,手横在他的腰间,半搂着他。
她的思绪又落到昨晚那个扮成男人的女人身上,背靠门框,单脚支地,一只手举着手机的样子一会儿前一会儿后,时而清晰里而模糊。她陡地睁开眼睛,天色已大亮,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她捏捏双肩,疼感已经消失,除了些许的酸已无大碍。
尤缈然脱光身上的睡衣,推开雾气腾腾的浴室,水声很大,水流湍急,顾门清杨抬起头看她一会儿,伸出手把她拽了进去。
两人搂抱着身体贴在一起,脸微微后仰,透过水花四溅的氤氲雾气凝视对方。
临近中午,红光的总经理赫德宝及副总经理赫基被警方逮捕的消息一传开,一直在政府门前静坐的人就一哄而散,集中到警察局门口等待消息。
很快警方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说红光基金公司涉嫌非法集资,资产全部被冻结,相关人员已被收审等。发布会简短平淡,只允许了一位记者提问,记者问非法集资参与者的资金可以退回么,这是大家比较关心的问题。
一位律师面无表情地回答,根据《非法金融机构和非法金融业务活动取缔办法》第十八条规定:因参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非法集资活动而受到的损失,由参与者自行承担,所形成的债务和风险,不得转嫁给未参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非法集资活动的国有银行和其它金融机构以及其它任何单位。
“一句话,”律师总结,“利益和风险自担。”
这一回答瞬间被转载到网上,网络回答没有预期的热烈,大部分人对这一条款非常支持,认为参与者属于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也有少部分人提出参与者大多是下岗职工退休人员,把有限的资金投入红光的基金中却落得个有去无回,令人痛惜等等。
财经频道对红光的这一动向却进行了三百六十度的动态分析。他们认为红光基金吸纳的资金大部分都参与了股市投资,突然被冻结,会对个股有着很大的影响,同时含糊其辞地预测,红光的大部分资金都进入了九龙壁,而九龙壁正被证监会审查,目前形势微妙等等。
尤缈然看看身边的顾门清杨,她与他在一起开会已不下三次,他一贯沉默,今天更是一言不发。
下午休会半天,一切要等待上面的安排。
中午顾门清杨和尤缈然请吴冕和老强吃饭,大家心知肚明,谁也没客气。
老强胡子拉碴,吴冕也是两眼通红,饭菜一上来,两人就呼噜呼噜地吃起来,一时间,餐桌上只剩下咀嚼声。
尤缈然不好意思开口发问,只好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顾门清杨舀了一小碗鸡汤让她先暖暖胃口。
好在吴冕老强的吃饭速度惊人,十分钟不到,桌上的饭菜就下了大半,两人利利索索地放下筷子。
尤缈然也为他们舀了一小碗鸡汤,禁不住先发问。“顾门清风怎么一回事?黎明……”
老强拿了颗烟放在鼻子下闻,馋不可耐的样子。“看样子他们是拿顾肖黎明做幌子,为顾门清风腾时间,我们人手不足,被他们这一搅和,还真差点坏了事。”
老强似乎知道了昨晚的事情,尤缈然回头看看顾门清杨,他吃得慢条斯理,不动声色。
吴冕说顾肖黎明的证据很快被老强推翻,“如果我们晚到几分钟,估计顾门清风就会死于非命,他被注射了过量吗啡。”
尤缈然诧异地睁大眼睛,顾门清杨,他似乎早已知道,没什么表情。
“有人煞费苦心为顾肖黎明编造了一整套蛛丝马迹。”老强脸上掠过一抹惭愧,“不过并不严谨,我们在调查顾肖黎明出租车司机时,一个瑕疵就让他们百般的设计破了功。
“黎明不是承认了么?”尤缈然不解。
“没错,”老强又恢复了神采,呵呵道,“顾肖黎明的确给老三打过电话,据他说是老三先给他打电话,说他手里有况晴的死亡证据,对顾家不利,他虽然明知是被勒索,左思右想下还是提出和他见见面,想相机行事,谁知他根本没见着,约的地点是15号楼三门302,转了一圈也没找着,只好去问门卫,门卫却说这里根本没有15号楼。”
“他的话能信?!”尤缈然知道老强在故弄玄虚,还是忍不住配合。
“老三又给他一个指示,让他弃车坐上出租。问题就出现在这里。”老强分外兴奋,“那个司机是司北电厂的下岗职工,虽然没有近距离见过顾肖黎明,却在公司网页上见过他的照片,他说顾肖黎明只坐了一站地就下了车,接着坐上来的是顾门清风,是他在案发现场附近下了车。”
“要是这样黎明的嫌疑并没有洗清呀,他们明明是打着配合。”尤缈然诧异。
“对,很明显他们在相互配合,我们还没问两句,顾肖黎明就崩溃得恨不能立刻让我们判他个死刑,承认了所有的罪名,问什么答什么,一点磕巴都不打。虽然知道有诈,也不得不放缓节奏,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么说,我大哥的罪名也没成立。”顾门清杨若有所思。
“对。”老强终于叹口气,“他若醒来,一切就好办,若醒不来就麻烦了。”
顾门清杨和尤缈然对视一眼。
“紫峰阁有眉目了么?!”尤缈然问。
“嫌疑人很多,光赫德宝家就住了五名男子,当天况晴的大哥带着两名侄儿在楼下收拾遗物,许放不在家,他弟弟带着女朋友住在里面,纪思兰招了两名小姐上门,更别说其它家的家人,那晚紫峰阁格外热闹。一时还没头绪。”吴冕说。
“很明显是有人刻意而为之,凶手必定就在这些人中,但要一一排查找出他们的共通点,需要时间。”老强说。
“吴警官,昨晚的事情?”顾门清杨告诉她,她被关的房间是吴冕发现的,并一直在对门监视保护着。“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么?”
“噢,是这样的。”来之前,刘向前曾特别关照过,他们现在和顾门清杨是合作的关系,最好不要相互隐瞒,最起码他们这一方要有诚意。“一知道尤小姐失踪,我就查看了四方酒店的所有监控,发现你不仅没有离开酒店,而且是在上电梯时失踪的,电梯里有监控摄像头,却并没有拍到你是在哪一层下的电梯,而唯一的疑点就那个服务生。服务生是十八层下的,并在那里盘亘了约半个小时,我查了十八层所有的房间,很快查到这间一个月前就被预订下的房间,是网上订的,人名身份的真实性很难查证,没办法。”
“等等。”尤缈然抬起手,“一个月前?!一个月前这次会议就定了么。”她问顾门清杨。
“定了,这次会议时间正是一个月前所敲定。”顾门清杨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这么说还是知根知底的人。”老强抬手在下巴上抹了两把。“这可是顾门董事长需要考虑的事情。”
“我会的。”顾门清杨淡然道。
“那个服务员?!”尤缈然总想抓住点什么,却又感觉什么都无法真正抓住。
“服务员自然是假的。”吴冕说,“手法干净老道,没留任何蛛丝马迹。操作间正好与餐厅在一层,进出人员很杂,还是一句话,他必定就住在四方酒店,对酒店安防了解得很充分。”
“那进去的人?”尤缈然并不报多大希望,甚至笑了起来,“我只看出她是个女人,说熟悉很陌生,说陌生好象又有点熟悉。”
“那一层的摄像头昨晚好巧不巧地坏了,还真是……”吴冕遗憾地摊摊手。
“也不能这么说。”老强插话,“他住在四方酒店么,而且我认为他应该就住在18层,离1807不远,即使他知道摄像头坏了,毕竟回避不了来来去去的客人,他不敢太大意。从这方面查也许有收获。”
顾门清杨话很少,拿着筷子翻翻捡捡,却吃的很少。吴冕心里不满,却没表现出来。
“顾董有什么高见?!”吴冕客气地说。“顾董,你和你哥到底谈了些什么?”顾门清杨对他们摆出的合作态度并不以为然。
“我们签订了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你们没看到吧,估计被那人拿走了。”
“他拿尤缈然威胁你?!”吴冕诧异,侧目看看脸色如常的尤缈然。
“对。”顾门清杨顿了一下,“不过我已经提前做了准备,我以为真正的背后主谋会现形,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他们。不过这次绑架看上去是一场闹剧,实则布置精巧,密不透风,绝对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完成的,而且我签定的股权协议一天之内他们已经悄悄在工商局做了备案,已经具备了法律效应,上上下下瞒得密不透风。大哥身后有人,且藏得很深,如果我预测不错,与国际某组织有关。”
吴冕和老强的脸色同时冷峻起来。
“不过。”顾门清杨又挑起一缕微笑,“说败笔可能也不一定,今天上午十点左右,香港君越律师事务所来电,说澳门一家资产公司与他们联系要就我的资产转让事宜与君越的律师见面细谈。我目前已与君越解除了服务关系,他们从那里不会得到任何的消息。如果是这样,他们就会找到我现在的代理律师,王晓晖律师。”
“他们会来到栾明。”顾门清杨放下茶杯,宣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