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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2018-09-18发布 3636字

“你怎么了?”刘向前从车里下来,瞪着眼睛走过来,“是不是病了,脸色煞白。”

“是么?!”吴冕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怅然地问。说完最后一句话,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听见有人一边痛惜地为她顺着后背,一边闷声叹气。顾门清杨已经不再做任何掩饰,他愤慨地一拳捶在干簌簌的树干上。

顾门清风报了顾门清杨的失踪,刘向前拉着吴冕一起想听听他的说辞,老强正和一名小警察在做笔录。

“你是听了网上的报道才来报案的么,我记得前两天询问你时,你还说你们一星期不见面是常态。”老强极不客气。

“的确如此。”顾门清风两手交握放在叠放在一起的腿上,面色沉静和煦,一丝隐隐的不安表现得恰到好处。

相比顾门清杨,顾门清风的出境率要高很多,杨风投资的很多对外宣传都以他为主,连官方宣传都是他的照片,他的每一点表情都讲究且耐人寻味。刘向前和吴冕对视一眼。

“的确如此。”顾门清风说,“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估计也没少耳闻,我们兄弟都过早独立,的确少了些亲情的牵绊,杨风麾下的控股公司有很多,并不象大家眼里看到的就那一亩三分地,他很忙,所以授权彻底,可以说他一星期不来,公司照样能够正常运转,包括资金调拨。”他侃侃而谈,从容淡定,很讲究形神的传达,眉头适时地蹙上一蹙。“所以,我前两天的确对联系不上他没太在意。”

“网上的传言也许是无稽之谈。”老强觑着眼睛。

“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顾门清风不动声色,环顾众人,缓缓道,“说实话我已经找到了尤缈然,她被人丢在省城方外医院内科,而……清杨却一直没有踪迹。”

“你和尤缈然正式见过么?”老强神色浅淡。

“难道你们早就知道了?!”顾门清风的诧异刚露出点端倪,就抿紧嘴角。

“对,我们比你早一步知道。”老强点头,“也和尤缈然谈过,你呢,见过她么?”他不紧不慢地又逼上前。

“没有。”顾门清风有些艰难,“我想还是求助警方较好,在你们之前和她见面妥当与否,我心里实在没数……况且她也并不单纯是清杨的女朋友,他们家与杨风存在业务关系……又刚收购了耀华的资产……”

“被人劫持不外乎三种原因,一是劫财,二为劫色,三是泄愤;去掉劫色,你觉得哪一种可能性大些。”老强严肃地问。

顾门清风明显有些沮丧,在这里,即使他是个报案人,事实上也已经成了警察第一个审讯怀疑的对象。“资本市场虽然刀光剑影,但有它的规则,也谈不上成者王侯败者寇,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役输赢在哪一方,泄愤……我觉得有点说不过去,何况清杨做事低调,方式大多很磊落,如果真要说什么企图,应该还是劫财吧。”

“可他们既不要赎金,也不谈条件,这是为什么?”

“这……我也说不清呀,所以才不往失踪方面考虑。”顾门清风身体晃了晃,挪挪屁股,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有些焦躁。

“除了他的女朋友,你是他最亲的人了,当然还有你们的父亲,顾总知道么?”

“这个时候,不知道也应该知道了。”顾门清风忍着不快,屁股下虚着,仿佛随时要离席离开。

“所以你们得提供线索才是关键,现在,既无嫌疑人出现,又无任何线索,我们只得重新排查,时间就会无限拉长,不利于寻找。”

“线索?!”顾门清风皱起眉头,“你们不是有线索了么?”他突然展眉笑笑,“我以为你们找到尤缈然,自然就应该有点线索。”

“你的意思寻找顾门清杨的线索应该尤缈然那里?!”老强笑模笑样。

“我并没有什么意思。”顾门清风被自己的轻率吓了一跳,忙直起腰板,“我如果有这个能耐就用不着到这里来报案。”

“顾总,”刘向前上前一步,将顾门清风面前的茶杯撤去,又换了一杯递到他手上,他捧在手心里,刻意用袅袅的水雾糊住他的面孔。“我们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们是顾门清杨最亲近的人,匪徒至今没有冒头,这很蹊跷,但同时也很说明问题。”

“说明什么?”顾门清风犹疑片刻。

“说明他们的目的并不是简单的劫财,有可能涉及更大的阴谋,这都说不准。既然您报了案,我们就会按正常流程走,顾门清杨的相关亲属都会上监控手段。”

“这……这是当然。”顾门清风顿了一下。

老强看见短信,神情怔仲。平时审讯或者接待来方者,局里下了死规定,不许随意看手机,但大部分警察都做不到这样理性,警察的信息与案件有关,有时候一条信息有可能会涉及一个人的生死,因此局里有一种不成文的规定,你可以为自己设置一种特别的铃声,以辨别是否需要违规接听,因为违规一次罚款一百。现在,老强的手机高压锅一般响起了一阵短促高频的叫声,刘向前一凛,熟悉老强的人都知道老强接收短信的标准是,是否有人员伤亡。

吴冕也是一惊,连顾门清风也意识到了异常,双手不由地撑起身体往椅背上一贴,抿起嘴唇。

“就这样吧。”刘向前向老强示意。

“等等。”顾门清风忙不迭地摆手,“那个……是不是有清杨的消息了。”

老强已经把手机递给刘向前。

“瞒也瞒不住。”刘向前松了口气,汗湿的鬓角挂着水渍,脸色更加森冷。“况晴死了。”

这话说出来并不容易,他无法做到以往的坦然,况晴身上显而易见的疑团是整个事件的基石,为了看得更清楚,他们不仅没动她,还拉开了和她的距离,刻意给她留出自由发挥的空间。

这个被他们盯梢近四个月的女人,还是死了。“至少你这个家属有权知道,尸体已经得到顾肖黎明的确认,估计不会有什么异议。你有什么要说的么?”刘向前语气不善,“她与顾门清杨相交十年之久,后又嫁入顾家,与你肯定也有着不解之缘。”

老强把手机啪地往桌上一甩,滑出一条圆弧般的曲线,被吴冕一把摁住。

“死人了,”老强双手环抱,似笑非笑,“事件一旦出现死亡这种极端事情,往往离真相也就不远了,包括顾门清杨的失踪案,所以顾总大可以放心。”

顾门清风被警察带出,会客室顿时陷入沉默之中,刘向前老强和吴冕都不约而同地点上香烟,片刻,会议室就被烟雾缭绕得再看不清人影。

“终于死人了。”刘向前鼻孔像两只粗状的烟囱。

“还是死了。”吴冕连吞连咽,含含糊糊。

“她不应该是最后一个。”老强悠悠地仰面吐着烟圈。

刘向前和吴冕一惊,醒过扪来一般,动作一致地掐灭烟头。

“说的没错。”刘向前说,“她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以前刑侦是协助。”他苦笑着,“现在估计算变成主力。”

老强谁也不看,顾自仰着头,嘴里念叨着,“整个事件中顾门清杨是毫无疑问的核心,况晴与他的关系,一,相交时间长;二,知道他的秘密,三,顾门清杨的社会关系并不复杂,她与他所有相关的人都有交集,顾家这就不用说了,杨流,刘淑荣,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谁还有相同的属性,只有刘淑荣。那些人既忌讳她们,又仰仗她们……”

吴冕忽地跳起来,“对,她符合况晴身上所有的特征,不过,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下手,难道他们真的已经得手,卸磨杀驴?”一边说,他一边掏出手机,想了想,直接拨给陆小冰,无人接听。

“去看看。”

三人走出公安局大楼,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又黑成一片,远处的灯火更显得院内清冷寂寥,一天又过去了。吴冕不由地把顾清杨将要现身的消息在肚子里转了几个来回,显然这消息虽然重要,但并不急迫,捅出来也只是一个答案,什么也解决不了。

‘你可以说,但已休市,什么都得等到明天’,想起尤缈然最后的话,他一脚踩到底,车子猛地蹿了出去。

“得手不得手,咱们不知道,但况晴肯定动手了,就在顾门清杨失踪那天。”刘向前看着前方扑簌簌而来的光影。“难道真是卸磨杀驴?!”

“很有可能。”老强坐在后座,头架在两座之间,也盯着前方,“掐了她,红光之流的消息就再难与顾门清杨挂上钩。”

“我倒不这么认为,况晴掌握的秘密只要是秘密,就还有利用的价值,这样的女人,留着自然比杀了实在,更何况他们是利益共同体,况晴也没有力量和胆子与他们成对立面,更不可能存在检举揭发。”虽然理由充分,吴冕却无法否认老强的判断,跟了况晴四个月,她就像罩在玻璃罩里的小火苗,一丝微风都能断送她的热量。

“女人不能太有野心呀,特别是资质平平的女人。”刘向前没有参加意见。

“她的存在就证明着别人的黑,是个人就放不了她。”老强说。

吴冕心头比脸上表现的更加急躁,夜晚路况清静,脚下的车开得风驰电掣,经过越秀江大桥时,吴冕下意识地看了眼桥下,平时没在意,此刻桥下黑魆魆得仿佛万丈深渊,只有远方那点点微弱的灯火才让人心头安慰。

他们直接上到红山院402室,钥匙,吴冕已经还给了房东,他没犹豫,冲着房门哐哐两脚,门锁咔吧一声就开了。

吴冕翻出包里的微型望远镜,迅速定位顾门清杨家的客厅,清晰地看见陆小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头在鸣鸣地哭泣。他喉头一窒。

刘向前和老强也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一前一后冲出红山院。

陆小冰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吴冕气急败坏,小声咒骂。

保安被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坏了,也不敢阻拦,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好在,陆小冰听到门铃响的第一瞬间就冲出来,看见他们木了片刻,突然哇地哭了出来。“妈妈不见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成了现实,反倒把三人都震住了。

吴冕扶住进陆小冰的肩膀,他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地抖个不停。“没准过两天就回来了。”

“不,她不会再回来了。”陆小冰的衣襟已经湿透,显然哭了很久。

“陆小冰要说刘淑荣失踪了,她必定是真的失踪了。”老强说,“你忘了上次刘淑荣的失踪,真的假的,他心里一点做不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