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报道窦天枢畏罪自杀一周后,同一家报纸又刊登了大毒枭石笑天仿效窦天枢,在狱中自杀,经抢救无效而死亡的新闻。这回也有相片,和上回一样,都不是太清楚,但可以辨认出是石笑天本人。消息一出,整个城市都轰动了——制造冤案且能弄出这笑话效果,也真是前无古人了。
想像得出,这桩大案的制造者,临时出这样的昏招也是迫于无奈。其实刚开始,整个事件还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哪晓得做足准备,要了结窦天枢的时候,却发现这大活人竟从看守严密的黑屋子里不翼而飞了。而就在这个时候,高层不仅开始关注此案,还督促他们尽快查清舆论提出的一些重要疑点。很明显,窦石大案是经不住调查的,上面一旦启动调查程序,迟早会出问题。
掩盖真相的最好方法,肯定是让知道真相的人闭嘴,而最稳妥的闭嘴方式肯定是杀人灭口嘛。在这样的背景下,就出现了窦天枢和石笑天相继“畏罪自杀”的滑稽事件。
其实就在窦天枢失踪的那天,赵探长就派人把涂德胜找了去。涂德胜到赵家的时候,周参谋已经到了。两人见他去了,也不说什么事,只是一个劲盯着他眼睛看。他心里清楚,这两人一定是为窦天枢失踪的事叫他去的。
“你们绿眉绿眼的看我干啥,老子脸上长花了迈?”涂德胜故作生气地在周参谋的肩膀上用力轰了一拳。
“那事不是你干的?”周参谋那双鹰一般的眼睛依旧死盯着涂德胜。
“你他妈能不能别打哑谜?”涂德胜一屁股坐在了赵探长旁边的椅子上:“你们又不是不晓得,老子一根肠子通屁眼,连弯都不带拐的。”
“窦天枢被人救走了,”赵探长说:“这事跟你没关系吧?”
“你们,怀疑我救了他?”涂德胜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妈个逼的,老子巴不得窦家人死绝才好呢,我还救他?莫不是脑壳被门板夹过。”
“那,难道是窦天权干的?”周参谋回头与赵探长对视了一眼,又道:“按理说,不能啊。关人的地方那么隐秘,假如我们不知内情,恐怕也是不可能找到的。”
“去他妈的蛋,谁爱救谁救!反正拿大头的人又不是我们的,即便上头找人算账,也算不到我们头上来。”涂德胜大咧咧站起身来:“赵兄,周兄,走,白玫瑰餐厅。大晌午的,肚子早他妈咕咕叫了,今天兄弟做东,咱们喝两杯去。”
周参谋斜着眼睛想了想,也站起身来:“喝两杯就喝两杯,不得虚你。”
涂德胜转身去到外头,心虚地抹了抹额头。
至于救窦天枢这事,连涂德胜自己都感到纳闷,他为啥会一时脑子发热,做出了这么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本来,赵师长那边答应给的那一份,他和周参谋已通过赵探长把钱拿到手了。窦天权用来救人的钱,他也分了一杯羹。当然,数目和当初的预估相差甚远,只能算一点零花钱。
窦天枢被自杀的具体时间,是周参谋分钱给涂德胜的时候无意中说漏了嘴。本来嘛,那边承诺的钱已经拿到手,窦天枢的死活已然和他不再有关系。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窦天枢这倒霉蛋很可怜,寻思着在他死之前,再回去看他一眼。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总的来说,这两年他待自己还算不错。
最先,他是一个人去的。关窦天枢那小黑屋,依旧由两个持枪的黑衣汉子把守,他转悠了半天,发现根本没办法靠近。就又折返回去,带了牛二和蒋六,还有另外两个身手不凡的兄弟。当然,周参谋帮忙搞来的手枪,他也带了。再回到小黑屋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那两个持枪的黑衣人,一个靠着墙根在打瞌睡,另一个则倚着树干在抽烟。
“你俩负责把抽烟的那人搞掉,”涂德胜将手里的枪递给牛二,担心蒋六临时变卦,他又道:“这事要成了,老子免费供应你一年的鸦片。”蒋六那眼睛马上就亮了,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准备猎食的狼。
涂德胜又对另外两人耳语道:“你们负责那睡着的死猪,手脚麻利点,莫弄出声音来。”
鸦片的诱惑力无穷大,牛二还没开枪,蒋六凭着手肘的力量,就把那人弄晕了过去。另外两人也没费什么劲,就把睡觉那家伙给打发了。
涂德胜也算是见多识广,在看到窦天枢那血肉模糊的惨样时,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就那个时候,他还只是想再看看人,仅此而已。打开门以后,不知道窦天枢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叫了好几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睛。他永远也忘不了,当窦天枢认出他时的那种惊喜,那感觉就像是在临死前见到了最亲的人。当窦天枢双目泛光声音发颤喊他五爷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从腰间抽出刀,三两下割断绳子,还背起他往外走。
几个人轮换,在临近天亮的时候才把窦天枢背到了上河街岔路处。坐在在大石头上吹了一阵风,那股起得莫名其妙的义气也仿佛被风吹走一般。涂德胜突然感到害怕了,那些人是没有规矩可言的,要让他们知道人是他救走的,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轮到他‘自杀’了。
涂德胜寻思着,把人救出来已经仁至义尽了,绝不能再把麻烦带回大公口去。思来想去,他决定就此打住。临走前,他把窦天枢藏到了路边的茅草丛里,还愧疚地冲他供了拱手:“窦兄,我只能到这一步了。你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就此别过吧,如果你能活下去,还望为今天的事儿保密。”
当时,窦天枢虚弱得几乎不能说话,在涂德胜说完这番话之后,就见他眼眶里滚出两颗豆大的泪珠。这个时候,他在心里已经把涂德胜当成了生死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