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益展开密信一看,顿时大喜:“果然是好消息!”密信是李胜甲发来的,李胜甲在贝州与杨师厚对峙,杨师厚一代名将,李胜甲还要防备着刘守光,所以一时攻取不下。
能得朱温看重,杨师厚果然是有过人之才的,他以罗绍威留下的魏博镇牙兵为主力,扩建了银枪效节都,将兵力从三千扩至五千余。
杨师厚许以高额军饷,优待甚厚,故而银枪效节都人人效死,在博州高唐挡住了刘守光的进攻,甚至一度反攻至德州平原县。
但是李胜甲是不会让他安生的,他派出了折嗣祚,自洺州攻清漳县,又积极与肥乡县反叛的魏博牙兵联系,占据了大半个洺州。
此时相州刺史是李思安,当初他领兵攻沧州,打到一半被朱温调往潞州接替康怀英,结果累月不克,反而被李存勖打出来了个三垂冈大捷。朱温大怒,夺其官爵,不久又任命他为相州刺史。
李思安生性勇猛,但是智谋稍逊,每次出战,不是大胜就必然是大败,这然朱温也很郁闷。这样一个发挥不稳定的将领,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因此朱温对他的评价是:“李思安当敌果敢,无出其右者,然每遇藩方择材,吾将用之,则败闻必至,如是者二三矣,则知飞将数奇,前史岂虚言哉!”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说李思安勇猛敢冲,在他名下诸将之中数一数二。然而每次朱温想让他独立领兵,成为一方面的统帅,则李思安大败的战报必然传来,像是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两三次了。所谓李广难封,史书记载果然不差。
足可见朱温对于李思安是有多么郁闷了。这一次朱温将李思安贬官,却也不见得是放弃了他。在用人方面,朱温的确做得相当不错,在朱温看来,他是希望李思安能够好好反思一番的。
然而李思安这个人头脑过于简单,只觉得朱温不再看重自己,自认为不得志,到了安阳,也无心处理政事,导致境内壁垒荒圮,帑廩空竭,连临漳县的驻守牙兵都反了。
原本朱温的精力全部都放在如何对付大唐上面,他调李思安任相州,也是有深意的。相州西临河东,东接魏博,北对成德,对于伪梁来说,地理位置相当重要。
他将李思安放在相州,也是因为李思安是他所信任的将领,然而临漳牙兵造反,消息传到开封,朱温大怒,立即传令贬李思安为柳州司户,想了想又不解气,于是命人赐死。
李思安被再度贬官,这个时候才慌了,柳州在岭南,并不在朱温控制之内,这个官职就意味着他李思安再也不被朱温所信任,很有可能马上就接到赐死的消息。
果然,当朱温百忙之中派了一队骑兵入安阳传达消息时,李思安已经懵了,他心里觉得很冤屈,自己只是怠政而已,朱温却丝毫不考虑他曾经的诸多功劳,说赐死就赐死。
李思安不敢反抗,朱温多年的积威让他准备束手就擒。然而相州押衙严师良便跳了出来,拔出横刀大叫:“使君何罪只有?此乃乱命,相州不受!来人!”
随着他一声大叫,安阳刺史府外冲进来数十名刀盾手,围墙上站出来数十弓弩手,严师良身后也跳出来数名刀盾手,用大盾将李思安保护了起来。
李思安正浑浑噩噩,却听严师良也不顾来的骑兵分辩,当即下令射箭,可怜一队自以为逃离了开封、能在相州多活几天的骑兵,就被全部当场杀死。
李思安惊呆了,严师良出身本地豪族,他去年刚至相州,严氏便表达了投靠的意思,故而他对严师良很是信任,却不曾想对方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来。
李思安又感动又震惊,却听严师良说:“开封朱天子无道,欲害使君,天下之大,难道便没有使君容身之处么?”
李思安嗫嗫地说:“擅杀天使,惹怒了官家,这是寻死之道啊!何至于此?”他本就觉得失意,到了相州又无心理政,早已经失了锐气。严师良正色说:“吾闻大唐天兵已经包围开封,开封旦夕即下,伪梁覆灭可见,难道使君要与朱温同葬么?不如且投了大唐!”
李思安如闻晴天霹雳,他就是脑子再笨,也猜出来严师良应该暗地里早就投了大唐。只是见一众士兵持刀张弓,虎视眈眈,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恐怕也难逃一死。
况且严师良杀了朱温派来杀他的人,自己就是能够控制住严师良向开封自辩,朱温也不会相信自己了。他知道朱温的性情,一旦决定要杀某人,那必然是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于是李思安长叹一声:“便听押衙之言!”严师良自然是被军情司收买了的,他自觉得自己身家亲白,只因为朱温势大,便陷入了贼国,早就有心反梁了。更关键的是,朱温篡位以来,一共只开了两次科举,便因为大唐来攻而耽误了。
朱温不开科举,他严家上升的途径便只有从军,然而从军可是要死人的,严家虽然是安阳本地豪族,却非人丁兴旺的大户,况且他的儿子书读的不错,只是被断了科举的门路,现在自然要另外寻找出路了。
于是李思安在严师良以及部分安阳本地的世家大族的支持下,首先派人联系上了贝州的李胜甲,表示了投效的意思,然后正式举旗,表示加入了大唐。
李思安不比旁人,他可是朱温很看重的将领,说是心腹也不为过。但朱温要杀李思安,这让李思安无法接受,故而李思安的反叛,对周边的影响是巨大的。
首先相州的牙兵们迅速地团结在了李思安的旗帜之下,接着南面的卫州也跟着杀官造反,李思安作为傀儡,派出兵马接收,于是整个魏博镇的形势转瞬即下,杨师厚能控制在手中的,便只有魏、博二州了。
相州一丢,大唐原本就掌握着怀州,这样李弘益与李胜甲之间就可以直接取得联系,而不必通过河东了。而尚且留在朱温手中能够实际掌控的,便只有十二三个州了。
李弘益站到了地图前,细细地看了一遍,更加高兴:“相州一失,魏博镇再也不可能成为朱温的依仗,可惜慕容阎昆在徐州要牵制郓、兖诸州,不能支援马训。”
他问到:“马训那里情况如何?”熊乐玄回到:“三天前的情报,马训上报可保登、莱二州不失。”李弘益点了点头,能利用王师范在地方的声望和遗泽,在朱温的后方制造些乱子,他就已经很满足了,毕竟现在大唐无法越过开封,直接攻击后面的州县,也就无法给予马训更多的支持。
现在的形势,朱温所在的开封城,反而成为伪梁国土的最前端。开封连有河道,可以直通郓州,也就意味着朱温能够获得一定的物资和人力支援。
李弘益捏着下巴,沉思了起来,看来跳过开封攻击河南东道是不大现实了,开封城就像是钉子钉在这里,若不拔除,总归是个巨大的隐患。
而此时在开封城内的朱温,再一次暴躁了起来。李弘益连续攻城四天,开封城西、南两门内的数百余民居尽数被毁,死伤已经数千,但城内却毫无办法。
实际上自李弘益领兵出潼关以来,曹用行不断攻坚,三次大战,再加上李存勖三垂冈大捷,可以说将朱温的精锐士兵消耗了大部分。当然李弘益这里损失也不小,但相比较而言,却是大唐占据了优势。
朱温从荥泽逃回,是临时从附近州县征召的士兵,可以说都是新兵,而大唐虽然也补充了许多新兵,但得益于李弘益建立的折冲府民兵制度,大唐的预备役士兵,基本都是参加了四五年的军事训练的。
所以同为新兵,论战场的成长,还是大唐更胜一筹。李弘益这里是越打士兵们越能够快速适应,而朱温则是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能换来少量一批存活下来的有经验的士兵。
随着大唐的连续轰击,开封城内原本朱温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民心士气,再一次乱了起来。他已经听到了开封城内的传言,民间议论纷纷,都说朱温只有七年龙椅可坐。因此朱温连杀了数名小黄门太监和宫女才缓解了心中的煞气。
虽然与汴州西面、南面消息隔绝,但朱温还是收到了李思安杀使者造反投唐额消息,他气得一度昏厥了过去,恨不得将李思安千刀万剐。
天气日渐清凉,下了一场大雨,气温再度下降,而李弘益也暂缓了对开封城的攻势。朱温也在城内忙忙碌碌,准备着雨后迎接下一次的大唐的攻击。
然后朱温突然接到急报,一支五千人的大唐骑兵,突然自宋州出现在了曹州,成武县失陷,曹州州治济阴遭到攻击,请求支援!
朱温暴跳了起来,大骂:“李弘益小儿到底哪里来的许多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