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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29发布 3068字

文华庄园酒店离越秀涧并不远,十几幢联排别墅,别墅后是一大片梅林,冬天此起彼伏地能开一冬,很多附近的有钱人都在这个季节到这里来住几天。

姚彬出院后和尤北杰一直住在这里的文锦苑里。

尤然停好车,远远地就看见尤北杰在外面吸烟,一明一暗间,他的脸上蒙着一 层让尤然惊悚的表情。保释后的尤北杰被勒令不许离开栾明。

文华苑的地势和梅庐很像,缓坡陡壁相映成趣,尤北杰他们住的文锦苑正在一处陡壁之上。

“爸。”尤然轻声喊,“又抽烟了,被妈赶出来的吧。”她娇嗔道,一如往常。

尤北杰一愣,眼里划过一 丝惊奇。尤然心头滞涩,果真不仅是她,连他们也知道一 切都再不是从前。

“妈怎么了?”尤然声音哑然,鼓起的劲头又一点点从四肢百骸的缝隙处往外倾泻,两条腿顿时疲惫得抬不起来。

“进去再说,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他像以往那样半揽住尤然,但那手虚抬着,尤然的心也虚虚地无法落地。

姚彬躺在床上,看见尤然进来,撑了一 下,又跌下 去,很虚弱的样子。

“妈,你怎么了?”尤然急忙坐到床边。

以往尤然与姚彬虽然亲密,却很少到他们的卧室,而姚彬一向注重形象,即使在家里,也画着淡妆,在她的心里,妈妈是优雅庄重又不失风趣的。

“是不是妈的样子吓到你了。”姚彬抓住尤然的双手,满眼依赖地看着她,“看样子我不中用了。”

“怎么会?”尤然反握住姚彬的手,“只是小病,休息几天就好了,妈的身体一 向好。”

姚彬冷笑着抽出自己的手,“也只有你会说我的身体很好,这话外人听见,不知是说你见识广博,还是说你心黑血冷。 这次怕不容易,杨院长为我做了检查,说姚家的遗传病我难逃一劫。”

“上次杨流还说,效果不错,显现的隐患基本都已排除?!”尤然小心地提醒道。

“我需要杨院长尽快为我手术。”姚彬死死地抓住尤然。

“好,”尤然宽慰道,“我去和他商量,这有何难。要钱出钱,要力出力。

虽然看不透杨流,但他最起码和安宁安浩然是一伙的,从小就算计着安度。

“你不愿意?!”姚彬冷言道。

“不是,我是怕他别有用心。”尤然字斟句酌。

“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姚彬声音陡地拔高,尖着嗓子喊。“只要他能救你妈的命。”

“好好好。”尤然放缓声音,“当然妈的身体最重要,我不是那个意思,那您说说他的条件……”

“你先告诉我你答应不答应。”姚彬坐起来。

“要不…”尤然几乎能确定这是杨流的把戏, 可她不敢听杨流的条件,一旦条件开出来,而她拒绝,她和父母的关系就 再无回旋的余地 。“我还是先和杨流谈谈,或者让安度和他谈,他们关系匪浅……”

“他要你嫁给他。”姚彬语气和缓。

尤然陡地跳起来,怔怔地后退两步。

“我和你爸想过了,他博学,有前途,把你嫁给他我们放心,姚家的老大难问题也能解决,一举两得。”姚彬说得有理有据。

“让我嫁给他!”尤然怒极反笑起来,“你们问过我的意见了么?你们觉得我会答应?”

“现在不是正在问么?!”姚彬靠在床头,“你妈的命就在你手里。”

尤然坐到床对面的沙发上,和姚彬拉开距离,“我不爱他,他也并不爱我,他知道我不会嫁给他,那他必定想和我讲条件。”她按捺住愤懑,用冷静不以为然的腔调说。“有条件就好,要钱更简单,妈,你放心,我知道他的心思,就会想出办法说服他为您治病。”

姚彬两手攥着被头,犹疑不决。

“妈,你们知道他的条件?!”尤然拉开身体,斜望过去。

“哪有什么条件,他就是要娶你。”姚彬猛一挥手,语气生硬,“今晚你想想,明天一早杨流过来,我们当面议一下。”

“不,”尤然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找杨流。

尤然找了间光线柔和清亮的茶室,她很想仔细看看杨流眉目精致的嘴脸下到底有什么端倪。

杨流穿着依然精致,却并不刻板,很像个韩国明星,里面是一件单薄的天青色线衫,外面粗格大衣,敞着怀,脸被寒风吹得僵紫。

尤然为他点了杯热茶,“要最滚的水,先生在外面走得太久,需要暖暖 。”

杨流怔仲片刻不以为意地坐下。

“把大衣脱了吧,大衣已经冻透了,不如脱了暖得快。”尤然捧着茶杯,笑道,“栾明的冷真让人受不了。”

杨流照做,没说话。

“你的脸颊已经僵硬,鼻头略微红肿,手指已没了知觉,根据外面的温度,冻成这样,你在外面最起码走了五六公里以上。”

杨流依然微笑不语。

“我妈住院期间,我看着医院门庭冷落,”她满腹关心的样子,“现在民营医院没有大财团支持很难办的,是不是连车也卖了。”

“你想说什么?!”杨流的笑僵在脸皮上。

“我想说况晴死了,你怎么这么落寞,情伤难愈?”尤然瞪大眼睛,越过茶几往杨流眼前凑了凑。

杨流正认真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在他的瞳孔里,她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瞳孔,一层层一叠叠地传递下去,深邃无穷。

“什么意思?”他收起了笑,眼神却丝毫未动。

“没意思,很无聊。”尤然厌恶地甩甩头。

杨流眼角的笑一点点消失,他紧紧地闭上嘴,嘴角用力过猛,显出一道浅浅的法令纹,让他整张脸倏地变得有几分沧桑憔悴。

“你爱况晴么?!”尤然犀利地瞥过去。

“你以为她爱我?”杨流翘起嘴角,“我也不过是他们的棋子,彼此彼此罢了。”丝毫不想掩饰,过了片刻,又说,“这个世上谁又不是如此?!有谁活得那么恣意,又有谁敢那么恣意。”

“你在学术界很有名,可真正有名的还是你的催眠术,看看头痛,治治失眠,江湖郎中的把戏,你就不怕我揭穿你的嘴脸?”尤然笑问。

“那是我的天赋,天赋异禀。”杨流开心地说,“神灵附体,还有更夸张的说法,你在网上没看到。”

“到现在,况晴死了,刘姨也死了,安宁不知还能否醒来,纪思白杀了人,安明嫌疑未脱,你知道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尤然仿佛没看见杨流眼里的讥讽。

“是呀,死的死,抓的抓,很是热闹。”杨流眼里闪过一丝怅惘,“只能说安家很倒霉。”

“你是不是觉得警察一定会抓狂,”尤然笑起来,“可是依我看他们很高兴,物极必反,月满则亏,人死了,还不只一个,这个案子就像被划开若干条口子一样,离真相大白那天就不会太远。”

“说得很有道理。” 杨流看着远方,神色怔仲。

“听说你想娶我。”尤然玩味地笑问。

“是呀,我对尤小姐芳心暗许,还望成全。”杨流也配合着笑。

“我知道我妈的病主要是心病,心病当然要用心药治,而你恰好就是她的心药,我和我爸心里都有数,我不会想着断了她的念想,天天生活在恐惧之中,她这些日子精神状态好多了,我打心底感谢你,这是实话。”尤然坦然自若,“你想要什么?”

“看你能给我什么。”

“你是不是想要杰彬置业。”尤然眯起眼睛,“你搅乱了肖恪的记忆,排除了杰彬置业自带的定时炸弹,不会是想当雷锋吧。”尤然笃定地叩叩茶杯,清脆悦耳的声音叮咚作响。

“这样说我有点过了。”杨流啜口茶。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尤然站起来,背过身去穿大衣。

“况晴我可看不上,我需要的爱情不会比安度低。”身后传来杨流泠冷的声音,“三中的时候,安度有钱,时常帮我付房租,连吃饭十次有九次都是他掏钱,日常用品也是一式两份,可以说他养着我,还有…况晴,女同学把他视若明星,热切的眼神能把人烧死,所有的人对他都是另眼相待,而我和况晴完全是他的陪衬。”

“受不了了?”尤然冷笑,“可你忘了,安度两岁丧母,有父如同无父,身患隐疾,而你自小备受父母疼爱,捧在手心里长大,身材健康,这些你怎么看不到。自小就被人算计,这样的命运你怎么看不到。你知道么,认识你以后,我才真切地认识到,贫富也许是命运使然,真正决定未来的却是一颗健康勇敢的心。“

“我也有一句话,你想不想听?”杨流走到她身后,贴近她的耳朵,小声地,却是清晰地说,“安度最终是不会接受你的,你心里很明白是什么意思。”

空气似乎凝固了,杨流脸上的笑也凝固成了一块看不出神色的面具。

“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我爸妈我放弃与我妈共同拥有杰彬置业51%的股权,杰彬由他们全权处置。”说完,尤然疾步离开,撞翻了右边桌上的茶杯和水果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