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老强亲自带人去流川医院提审杨流。
杨流依然从手术室出来,胸前血迹斑斑,过道清凌刺白的灯光从头到脚地宣泄下来,眉眼模糊,那块血渍显得尤为突出。
“听说杨院长更擅长通过神经系统的干扰治疗疾病,怎么那也需要动手术么。”老强笑着上前,并悄悄示意了一 下手中的证件。
杨流瞄了一眼,面不改色,“医学实验是个复杂的事情,不可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神经遍布全身各个位置,上至脑神经,下至脚神经,今天我这例手术是病患的脚趾突然失去知觉,紧接着他的记忆也全部消失,有谁会想过记忆和脚趾有关系。”杨流在护士的帮助下脱下手术服,里面是一件无袖的手术背心, 露出精壮修长的胳膊和肌肉均衬的肩头。
“难道脚趾管人的记忆?!”老强站在门口,阻止了护士想关门的动作。杨流视而不见,直接脱裤子,灰色的平角短裤勾勒出他优越的男性特征。
“人的身体还是个未知的领域,一切皆有可能。”
“那睡觉和梦境是什么关系。”老强眯着眼睛,神情模糊。
“呵,”杨流笑出了声,“这是人的误导,其实睡觉和梦境没有直接关系,睡眠不过是一种假象。”
杨流打开衣柜,在里面挑了件浅蓝色衬衣,同色系的裤子。
“穿多点,”老强笑着提醒道,“我们那里是老办公楼,条件不好。”
“不用,”杨流拿出一件风衣,“我的身体穿这身,在零下一两度的地方 一两个小时没问题。”
老强一怔,“你怎么就确定只需要待一两个小时。”
“因为我知道自己。”他淡然地推开门。“放心,我没麻烦我的律师,你们想问什么我肯定百分之百得配合。”
韩含这次只是旁听,和杨流的直接交锋,他心里还有些虚。
“你既然说只用一两个小时,那我们就别浪费时间。”老强拿出证物,“你昨天或者前天去过向阳街向阳楼三号401房间。”
“对,去过。”杨流微笑道,拇指和食指曲成一个环,掸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浮尘。
在场的人均是一愣。杨流干脆得不带任何一点让人疑心的地方。
“你去干什么?”老强拿出烟盒又放进兜里,放缓声音。
“想必你们很清楚,我在那里住了将近三年,原以为不可能故地重游,没想到刘姨说房子被安度买了下来,所以很想去看看。 在那里,我们虽然谁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儿,却像孤儿一样生活在一起,你们不会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的。”杨流很怅惘。
“你明明知道那房子目前属于安度,至少房主是刘淑荣,为什么破门而入。”看着杨流坦然自在的表情,老强心知不可能再有结果,不怕对手什么也不说,就怕他什么都说,毫不隐瞒。
“我知道他很忙,他不会怪我的。”杨流叹口气,“原本只想在外面看看,谁知却忍不住想进去。”
“这也能理解,高中三年,你们可是三中的话题,的确值得怀念。”老强索性放松自己,合上记录本,和他调笑起来。“两个男生,一个女生,怎么想,这里面的故事都少不了哇。”他眯起眼睛,露出一副八卦脸,“一般像这种组合,无论是电视剧,还是现实生活中,大部分人都会认为,你这个男二号是在暗恋女一号,这才硬生生地夹杂在他们中间。”
“嗤。”杨流歪着嘴笑出了声,脸颊上划过一道红晕,“有这种说法吗,我好像没听过。不过,”他翘起嘴角,寡淡地看了老强一眼,“我和安度都是失败者,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别人。”他哈哈大笑。
“你拿走了什么?”老强往旁边的助理警察示意了一下。他拿出了第二证物袋,却并不明说。
“对,我是拿了点东西,虽然房子现在是安度的,可那东西是我的,他不会介意我拿走的。”杨流声音平淡,眼角却掩饰不住兴奋,“在我的车后备箱里,如果需要,可以去拿,车钥匙在我的助理那里。”
老强犹豫片刻,还是指示助理去拿一趟。
杨流拿出手机问能不能接个电话,“尤然的舅舅手术出了点问题。”
老强点头,杨流被带到旁边的休息室。
刘向前从隔壁的监听室出来。“硬骨头呀,滴水不露,老手。”他侧头对韩含说,“红光又抓进来几个人,打伤了客户,你一会儿去看看。”
“我听我妈说了,现在客户情绪都很激动,睿骋基金的收购势头很猛,大部分客户都想放弃红光,对它几乎丧失了信心。”韩含说,“我那个红光的内线刘宝却反复强调,红光肯定没问题!好几手方案,万无一失!就在这几天!让我把钱准备好。”
“钱,我跟局里已经申请了,这一次我们就深入敌后,好好探查一番。”刘向前指甲焦黄,“I号案那边也有了点收获,涉及全国十二个省市约五个亿的资金全部集中到了栾明,可恨的是虽然事实清楚,警察却不能有所作为,也许最后只能看安度的了。”
“但……从现在摸到的情况来看,不乐观呀。”韩含无奈,“虽然不知道这个杨流和况晴的关系,但况晴掌握了安度的命脉,这一点似乎已经毋庸置疑,而且耸人听闻,与我们先前了解的情况不谋而合,甚至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这种情况下,哪怕安度有千般本事,如果被人在梦境里动什么手脚,他也没什么胜算。而且,况晴并不是唯一 的知情者,情况更复杂。“
“这个杨流今天我们占不了什么便宜,怎么?放了?”老强问。
“放了。”刘向前说,“留下无用。”
没用半个小时,助理就提着东西走了进来,东西放在一个硕大的证物袋里,是一张画。助理小心地取出,搁在桌上。
那是一张虽然少见却并不新奇的释迦摩尼的挂像,画像精美,从尺寸来看,与401房间门后的那个新鲜的印子接近。
“这张画是七八年前出版的画,指纹也做过比对,的确只有杨流的指纹。”助理说。
老强上下看看,突然露出笑脸。附在助理耳边说了句什么。
过了十分钟,助理回来,什么也没说,只比了个OK的手式。
再次坐回审讯室,杨流的情绪已没有先前那么高涨。
“手术问题大么?”韩含不由地问。
“还好,”杨流不愿多谈,露出了不耐烦。
“是这张画么?”老强直入主题。
杨流点头。
“可是你在说谎。”老强不露声色。
杨流一愣,旋即又笑开了,却没有说话。
“你真正拿走的是什么?”老强又问。
“一张不好意思示人的画而已。”杨流低下头。
“警察什么没见过,说吧。”
杨流抬起头,扯扯嘴角,半真半假,“一张春宫。”
“可以欣赏一 下么?”
“对不起,那是小时候的把戏,实在无颜让人知道,所以烧了。”他嘻嘻一笑,满眼的奚落。
“你说是刘淑荣告诉你房子的事情?!”老强话题一转。
“是。”杨流摁摁额头。
“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
“什么地方?”
“二号别墅门前。”
“具体时间?”
“大约十来点钟。”
“好了。”老强把笔记本把桌上啪地一甩,“你说谎。‘
杨流眼神陡地阴沉下来。
“前天昨天医院所有的监控录像我都看过,九点三十你是去了二号别墅,可你们并没有在别墅门前说话,而是在别墅后的小花园讲了约半个小时的话。正好尤然的母亲那个时候在三号别墅二楼的阳台上做操。虽然那里没有灯光,她却看得很清楚。”
杨流低下头沉默片刻,又抬起来,“噢,也许我记错了吧。”
“医院那边又来电话了,手术出问题的那个病人情况不太好。”助理警察忙插言。
“放他回去,现在没有明显证据,审问起来很被动,但是刘淑荣从流川医院失踪,与他肯定脱不了干系,放出去,可能会多一条线索,派人盯着。”刘向前说,“老强,我们现在分身无术,他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老强拍拍胸脯,“这是我最后一个案子,原以为只是帮帮小忙,放心,我肯定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