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子,你的酒量是练出来了,行!真行!兄弟就该这样处!这杯酒我干了!”康广亮铿锵有力地说完这段话,也一仰脖把整杯白酒一口干了。
这是今天一直低调的康广亮说出的第一句话,话语中暗含着对程逍欢性情改变的惊诧,但他绝不会在这个从前认为懦弱、幼稚的小兄弟面前示弱,不但气场和语言要凌驾他之上,酒也不愿比他少喝一点,哪怕是闷酒。
“呵呵……看样你俩今天真的要不醉不散了,那我这杯酒也得必须干了!”
冷瞬说完也跟着一口干了整杯白酒,但他干完没咽进肚子里,在嘴里含着漱了几下口,把嘴里的酒吐回了酒杯,然后再次一口干了。
“你可真恶心人,有你这喝酒的吗?干不了就别干,分两口干行吗?”康广亮玩笑般嗔怪着。
“呵呵……我在外人面前,如果有必要,我连干三杯都能一口气干了,跟自己哥们我还装啥呀?装给谁看啊?”
冷瞬的解释合情合理,让两个从前貌合神离,如今刚刚有些缓和的男人,联想到很多从前不曾醒悟的道理……
但陆萍却没这么想,在一旁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嘴:“这算什么恶心啊?恶心的事儿多着呐!”
康广亮抬头看了一眼斜对面正,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含沙射影嘲讽他的陆萍;又看了一眼如同正吃着最爱吃的美味佳肴,突然吃到苍蝇的冷瞬;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两个人的目光,装作没听懂这句话,低头夹菜。
冷瞬尽管像吃到了苍蝇,但还是硬把苍蝇咽到肚里,装作很好吃的样子说:“是的,有些东西,开始吃的时候也许会觉得有些恶心,吃惯了就会觉得很好吃了,是吧?雪姐?”
“你怎么啥都跟冷瞬说啊?”汪寒雪边笑边责怪康广亮。
康广亮干笑了两声,没敢抬头看任何人的眼睛。他知道所有人都在观注他的反应,但他又不能做出任何反应,怕毁了大哥在兄弟眼中的形象。他只能继续夹菜往嘴里送,因为咀嚼嘴里的菜,会使面部肌肉跟着下颚上下开合而动,能够掩饰他苦不堪言的表情。
众人除了陆萍都随着汪寒雪的笑声而笑,但都没有笑得像汪寒雪一样自然,因为众人都听出来陆萍刚才在说什么,只有汪寒雪只听出来冷瞬在说什么。
“呵呵,亮哥的味道咋样啊?”
冷瞬继续添油加醋地追问,试图用更有刺激性的玩笑,去屏蔽陆萍那句不妥的话,在每个人脑海中残存的片刻记忆。
“改天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吗?”
汪寒雪虽反唇相击,但笑得特别开心自然,由此证明她喜欢这样刺激性的玩笑。
“呵呵呵呵……我可不敢试,亮哥的那玩意太辣!”冷瞬接茬说。
“不但辣,还搔。”陆萍不冷不热地接一句,让所有人看出她不是开玩笑,因为她并没有笑。
“好像你试过似的。”汪寒雪这次对她同学的反唇相击,也并非开玩笑,因为她也没笑。
“我可没你那么贱,还是你试吧。”陆萍随口的一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汪寒雪的心,使汪寒雪像被速冻一样,直勾勾的盯着这个昔日情同姐妹的人。
汪寒雪或许永远想不明白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陆萍,使她对自己的态度一落千仗;她也永远不会懂陆萍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钟爱的大亮,是和陆萍的老爸一样,是一个人面兽心的货色;她只会永远记住陆萍这个女人,在这一年的大年初四,曾经用这个“贱”字剜过她的心……
程逍欢没等汪寒雪还击,马上打圆场说:“ 呵呵,你们女生之间开玩笑总爱过火。陆萍,下次要掌握点分寸。来、来,多吃菜,慢慢喝,尝尝小颖的手艺。”说完率先动筷,让气氛变得随意一点。
冷瞬继续忍着对陆萍的愤闷,他无法在即将爆炸的情绪下,像刚才一样开着可以把这次的冲突同样淡化的玩笑。他只能做到程逍欢的话音一落,就赶忙夹了一块排骨,边吃边称赞: “好吃!这糖醋排骨做得太地道了!比饭店做得还好吃,欢嫂的手艺是从哪学的呀?”
他有意让周颖多说话,转移陆萍与汪寒雪和康广亮的敌对情绪。
周颖心领神会,马上接过他的话茬,笑着说:“我哪会做糖醋排骨啊?我做豆角炖排骨还行。这是欢哥他爸临走时做的,我只是帮着看着点火头而已。”
“小颖煮粥特别香。”陆萍再次看似随意地插了一句嘴,但插了这句嘴之后,她却装作无意识地瞄了一眼汪寒雪。
陆萍的话音一落,冷瞬敏感地意识到她这句话的用意:她是故意让汪寒雪知道那段所有人都在替康广亮隐瞒的,背着汪寒雪与学生妹同居的历史。
冷瞬的脸微微一沉,在心里再次暗骂了一句陆萍,趁汪寒雪还对那个“贱”字耿耿于怀,来不及意识到下一个针对她的导火线正在点燃的时候,马上接茬说:“小颖,欢哥他爸他妈你叫啥呀?”
“叫叔和婶呗!”周颖小心翼翼地回答。
“哈哈哈哈,对、对、对,现在叫叔和婶还是对的,只能在心里叫别的。” 冷瞬紧紧抓住周颖这个唯一可以转移话头的切入点继续调侃。
他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不能让欢子特别重视的饭局,被陆萍搅得不欢而散,同样也坚信陆萍只是一时鬼迷心窍,饭局过后与她私下沟通,她还会像过去一样听他的话,认识到自己不该像现在这样无理取闹。
在坐的六个人随着周颖羞怯地微笑而笑,但都在假笑。只有冷瞬把众人的假笑当成真笑,因为他只有把此时的假笑当成真笑,才能慢慢把假笑过渡成真笑。
“对了,欢嫂,你和你叔、你婶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吗?”冷瞬接着问,做好下一个笑料的铺垫。
“是啊,你不是也叫叔和婶吗?”周颖迎合着冷瞬,从容地对答。
她已不再像第一次接触这几个比她年龄大几岁的人时,显得那样懵懂、羞怯了。不光是程逍欢,冷瞬也在周颖身上同样总结出:心态、性格、阅历、气质都是随着境遇,或是身份的置换与巩固而改变的。
“咱叔、咱婶对你咋样啊?”
“应该和对你差不多吧!”
“应该对你更好一点吧?”
“哪有啊?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叔和婶。听欢哥说,你过去成天长在欢哥家,叔和婶都把你当成儿子了。”
“叔和婶把我当成儿子,却把你当成闺女啊!”
“儿子和闺女不是一样吗?”
“但咱叔和咱婶加上我都三个儿子了,他肯定更喜欢闺女,看来我就要在他们眼里失宠了。”
周颖只尴尬地笑着,不作答,原本羞红的脸更红了。
冷瞬的如意算盘算对了一半,众人并没有把假笑变成真笑,但气氛已缓和了很多,淡化了陆萍的无理取闹。
冷瞬唱罢,程逍欢马上登场,他端起剩下的小半杯酒,接茬说:“ 瞬子,你竟能扯淡,又拿小颖开涮!我这杯里还有一口酒,我干了……”
说完一口干完剩下的酒,接着说:“小颖,帮我把你亮哥、瞬哥的酒满上,我想想词,再提一杯酒,好好喝一个!”
程逍欢知道第二杯酒的开场白应该恭维康广亮几句,因为康广亮刚刚被陆萍损得颜面扫地,不让他找回点面子,他会如坐针毡的。
借助周颖倒酒的时间差,程逍欢想好了词,起身开口:“亮哥,这杯酒我代表在坐的每个人敬你。因为我们这几个人之间,除了我和瞬子,彼此认识都不超过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我们都是在你家玩、在你家乐,出去吃饭也都是你请客,我们才建立起现在这样的友情。来吧,大伙都把杯端起来,跟亮哥撞一杯。”说完领头与康广亮撞了一下杯,喝了一大口。
众人依次与康广亮撞杯,但只有陆萍没有动。
康广亮假装没看见,喝了一大口,装作淡定地说:“我总觉得吧,人一辈子,别把钱看得那重,该花就花、该乐就乐, 有钱不舍花,跟个守财奴似的,你说一辈子有啥意思?咱哥几个在一起高兴就行,人活着就活个心情……”
“欢子!你家有没有餐巾纸?”陆萍突然一嗓子打断了康广亮的发言。
“你怎么回事?要什么餐巾纸?”冷瞬的脸和耳朵都气红了,但还是强压着怒火控制着语气,把雷霆大怒换化成息事宁人的埋怨。
“酒洒桌子上了!把我衣服都弄脏了!我要餐巾纸怎么了?”陆萍的声音高过了冷瞬的声音。
……